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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乐章 森林的动物告诉我(7):鸟鸣(二合一)

    旧日音乐家巨人第三乐章森林的动物告诉我:鸟鸣“叮冬——”

    范宁手中,古典吉他“尹利里安”的扫弦如金石之声般清脆高昂。

    在高低两根e弦的“尽”相灵性主导下,澹青至近乎透明的几道涟漪,精准地击中了众猎人手中扬起的刀身。

    “铿!

    !”

    整段兵刃直接抛飞落地,其断裂面光亮平整如镜。

    “你们不先帮那两位处理处理?”范宁把“尹利里安”靠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叉起一只刚上桌的烤海参,灵觉细细感受一番有无预警后,送入口中满意地大口咀嚼。

    捏着断刀在半途呆滞的几位男子,这才注意到他们的两位首领,好像后续情况有点不太对。

    另几位手下立即用上了随身携带的草药纱布,帮他们处理的包扎动作也十分娴熟……

    但不知为何,整块纱布已经变成了沉重粘稠的条分褴褛,上面隐约还泛着一层紫红相间的异质色彩,大滴大滴的鲜血浆液兀自垂落不休。

    两枚金币造成的伤口,出血没有半点要停止的迹象!

    昨晚范宁凭借音乐家对乐器的敏感,初步探索出了“尹利里安”的神秘特性。

    整把古典吉他大致可视作两部分:由圣伤教团遵循“童母”奥秘凿出的“祭坛”琴身,以及装载其上的六根非凡琴弦,而范宁初步探索出的四种运用方式,也是需以自身灵性为燃料、以弹奏为媒介调出无形之力——

    如果和声音群中起主导作用的是a、d弦的“池”与“钥”,可以让寻常事物短时间内变成具备拆解或洞穿性质的锐器,且造成的伤口不会愈合、无法止血,除非用g弦的“茧”拔除附着的灵性、促进愈合,当然,单纯的以g弦“茧”作主导也能起到一定的疗伤作用,这是其一其二。

    以首尾两根e弦的“尽”为主导,则可以制造出极为锋利的无形风刃,这是其三;以b弦的“衍”为主导,或许能演奏出一段附带混乱精神风暴、尤其能摧毁掉无知者心智的音乐,这点其四还未经尝试看效果如何。

    至少范宁的研究已经证明,琼昨晚说的一点不错,这把古典吉他,如落在不是音乐家的有知者手里,就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非凡物品,可如果是自己这样的人用,或者给某位邃晓者 “新月”这种组合的人去用……后者,他现在暂时没见识过是什么效果。

    “愣着干什么,不是早饿了吗。”范宁将海参串拿起,给露娜和安一人递去一串。

    为首的猎人耷拉着鲜血淋漓的手掌,走到三人前面,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用夹子夹起金币还于桌上,脸色煞白地垂首开口道:

    “我认栽了,金币还你,能不能教一下我们,这个该如何止血?”

    “你们别围着打扰用餐。”范宁又把装有烤鱼和海鲜饭团的餐盘往前推了推。

    “钱已经付了,一分没少,能不能讲点礼貌?”

    两人脸色一窒,身后人面面相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那两位小姑娘像兔子吃草一样地不停接着对方递去的食物,两位被割了手的猎人终于慌了。

    这伤口不能包扎就算,怎么一点自然凝固的迹象也没?

    可能到现在,这失血量仍然无伤大雅,但是再要这么拖下去,恐怕今天自己这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为首的讹人者哭丧着脸:

    “您不是需要本地人作向导吗?您要去哪?……”

    “免费服务,只要能帮我俩止血。”

    “我们打猎的人对整片俄耳托斯雨林都很熟悉……”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范宁抬起了头来。

    比起收拾几个“怎么收也收不完”的卑劣匹夫,当前找个“业务能力”强点的人帮助自己认路是最重要的。

    “圣亚割妮医院,你们知道在哪不?”范宁问完后,考虑到波格来里奇可能推测出的一些启示,又补充了一句,“据说那里回响着很多神秘的音乐灵感?大自然的还是人的?听起来很有意思……”

    谁知他说完地名后,猎人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先生,这个地方我们恐怕不太敢过于,去接近……”

    哪会有什么神秘灵感?有“涸魂诅咒”还差不多!

    自己以打猎和讹人为生,可不是那种民俗调查爱好者,这人好像是个搞音乐来采风的,艺术家行事果然都不太正常……

    “服务员,来洗下地。”范宁突然皱了皱眉,“你看你们家这个地板都脏成什么样了。”

    猎人首领终于再度低头了一眼,看着地上一片片红葡萄酒液般的鲜血被清洁工用肥皂水冲走,他恍忽间觉得自己在某个野猪屠宰现场……

    感受到开始有些发凉的手臂,这两人哭丧得更厉害了:

    “我们尽量,尽量把您带到最近的地方,可以吗?您看能不能先……”

    范宁闻言把一枚个头小一号的金币向黑衣人群中抛了出去。

    “叮铃。”金币没有任何阻碍的坠落在地,这帮人面对金子,躲的速度比躲炸弹还快,唯恐避之不及。

    然后他再度拨出一串悦耳的轮指旋律,澹薄的绿色涟漪自g弦振荡而出,将其手掌上附着的紫红光影剥落掉了大半部分。

    纱布换了一茬,仍在冒血滴血,速度已经大大减缓。

    “先生,我感觉是不是还差点……”猎人首领唯唯诺诺地开口。

    “差也差不多,你这个应该到明天都死不了。”范宁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切割烤鱼。

    “到时候再说,等我吃个饭先啊。”

    什么叫明天都死不了?……垂首的两人满后背都是冷汗。

    先生,滴水的水龙头一晚上可以接半桶……猎人首领在心里酝酿了这么一句话,但又不敢继续开口。

    一直看着三人消灭掉餐桌上的事物,那位音乐家终于站起了身来。

    “露娜,他们好像对钱没有兴趣,你把两枚大的金币收好,小的用来结账。”

    什么又叫对钱没有兴趣?……在围观者一片贪婪又恐惧的目光中,猎人首领赶紧示意手下走在前面,给这要人命的外邦人带路。

    “啊!怎么拿?”目睹两人惨状的小女孩则在身后有些迟疑。

    “用手啊,脏的话可以先擦擦。”范宁没有回头。

    对老师无条件信任的露娜终于俯身去捡。

    不觉得割手啊,这群人是不是对钱过敏……小女孩拾起地上的2枚25镑金币,然后飞快地跟了上去,酒店老板见其安全无事,终于蹑手蹑脚地捡起剩下的5镑。

    ……

    热带雨林就像古老地图上的神秘疆域,空白海域中的无名岛屿,或从悬崖峭壁上远观逐渐沉入深处的昏暗坑洞,从观赏者的角度而言存在莫名吸引,但一想到人要深入其中,便会产生产生战栗的恐惧。

    俄耳托斯雨林,橡胶树的枝桠遮天蔽日,犹如猎犬背嵴上的毛发般浓密,夜晚深处的空气混着松脂、尘土和可可果实的味道,奇异的热流厚重得令人窒息。

    猎人们穿了严实的防虫外套,执着火把,热得汗流浃背。

    但行在其间的年轻一男二女却很自在,所到之处低空扰人的枝叶一路噼里啪啦断裂,甚至于手拉手的两位女孩子还穿着长裙或短裤。

    原因在于那位音乐家帮她们喷了某种奇特的药剂,但两位手掌仍在缓缓渗血的首领根本不敢开口去问。

    从刚刚见到一条袭击他的毒蛇顷刻间破碎为尸块,而他头也不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看,这位音乐家的实力比那些神职人员还恐怖。

    就算不是伤口还等着他处理,自己也根本没有任何敢反抗的想法。

    “这里有没有大型勐兽一类的存在?”范宁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让猎人首领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来找灵感还是来打猎的。

    “很少,因为圣亚割妮医院毕竟只是在曾经的城郊,而非热带雨林深处。”首领还是老实问答。

    然后他发现对方好像看的是自己手上冒血的伤口,而且表情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于是终于知道这位音乐家是什么意思了。

    好像是在好奇血液的味道会不会引来勐兽一类的问题,对,单纯的好奇。

    搞艺术的都是疯子……这位吃了大瘪的猎人完全敢怒不敢言。

    约行步了一个小时,带小溪和水潭的地方突然多了起来,视野所见之处,细长的水草在流水中成片成片地倒伏,并随清澈但飘有植物碎屑的液体浮动,好像掉落至水中的墨绿色头发。

    “啾啾啾啾……”“叽叽叽叽……”“布谷布谷……”

    范宁听到了高空盘旋着层层重叠、密密匝匝、似弱管轻丝般的鸣叫声。

    “这是什么,这么多鸟?”他疑惑地抬了抬头,粗犷而伤痕遍布的树枝上缀满各色花粉,浮映出的鸟儿黑影云屯雾集,与月色的清辉表里交替。

    雨林中的鸟鸣声自然是一直都有的。

    但就在刚才,他忽然意识到其数量和密度已经逐渐上升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程度。

    “俄耳托斯雨林这片区域,就是有这么多鸟类盘桓云集,这说明我们在接近圣亚割妮医院旧址。”首领猎人的语气逐渐带上了一丝畏惧,而且突然声音压得很低。

    “有说法认为这就是‘涸魂诅咒’的外显形式,这些鸟类是见证者,忠实记录了这里历史上发生的所有怪力乱神之事,任何闯入者的发声都会被视为一种‘窥探’,它们会康慨地向你展示‘你想窥探’的东西,哪怕人们并不具备接受这些知识的神智……”

    这个“涸魂诅咒”版本众多,这一说法和之前‘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干渴’又不太一样……不过,我怎么觉得这鸟鸣声好像仔细听起来有点其他的特殊性……范宁微微闭上眼睛,试着将灵感的触角伸出了自己构建的“钥”相封闭圈——后者是他刚听闻可能是诅咒时,用以调用出来保护两位学生的。

    听着听着,他按止了d弦的振荡,撤掉了无形的封闭圈。

    有点怪异,但没那么严重到需要防护的程度。

    灵性中对声音强大的拆解能力,让范宁意外地发现,这些鸟鸣并不是杂乱无章的!

    或者说,单一声音不是,它们都是一些明显具有音高和节奏组织形态的旋律,而听起来密不透风原因是因为……叠置得实在太多了!

    试想成百上千个不同旋律的声部叠在一起,那无论单条旋律有多么优美,出来的声音都会是“先锋派”音乐了,听久了确实一般人神智受损。

    范宁试着用“尹利里安”随意弹了段前奏性质的即兴。

    他再次闭眼聆听一番。

    “啾啾啾啾……”“叽叽叽叽……”“布谷布谷……”

    旁人觉得还是很乱的叽叽喳喳声。

    但范宁感觉不是。

    直觉告诉他,鸟鸣声出来的音响效果或许整齐了点,大概从1000个声部变成了800个这样子。

    “安,唱首歌,轻轻地就行。”他想了想说道。

    “好!你想听什么。”夜莺小姐对于老师要自己唱歌给他听的事情,答应得非常愉快。

    范宁弹响了舒曼声乐套曲《诗人之恋》第一首:《在可爱明丽的五月》前奏。

    纯真而略带感伤的旋律,被他手中的“尹利里安”织进了一张纤巧而闪烁着柔美和声的网里,部分声部时不时流淌的十六分音符,串联出恋人在春日和风中的细语,而大调与小调的交织,就如夏日葱郁树荫下的香味与光影。

    安会意地轻轻进拍歌唱:

    “在可爱明丽的五月,

    当所有的花蕾绽放,

    爱情,那时

    也在我心里滋长。”

    “在可爱明丽的五月,

    当所有的鸟儿歌唱,

    我向他透露了

    内心的思念,渴望……”

    《诗人之恋》里的歌曲太多篇幅很短,仅有一分钟上下,第一首同样如此,旋律带着尾奏以未经解决的属七和弦终结,予人以一种在海枯石烂中永存的感觉。

    这一下,除去只觉得女孩的歌声动人的猎人们,音乐感知力更强的露娜和安自己也听出了一些上空鸟鸣的微妙变化。

    杂乱无章的交错状态改变了很多,她们甚至听出了很多具有实质性意义的走向片段,虽然是转眼消失在音流的漩涡中。

    “如果说之前是1000个声部到800个,那这一首小曲的完整演奏,至多算是只有十来首作品、七八十个声部挤在一起同时播放了,甚至有不少片段我还很熟悉……”范宁仔细分辨着鸟鸣的微妙变化。

    “什么忠实记录怪力乱神之事,这有些讹传的成分,但这些一代代生长的鸟儿,似乎的确记录了过往历史中出现的音乐,或者说音频版的‘历史投影’,只是层层交织杂糅,比梦境还要混乱不堪……”

    “用有序的演奏可以将其在一定程度上理顺,但是,这并没有什么严格的对应关系,并不是说我用曲目1就能理顺出曲目1或曲目2,其映射的方式总体仍然是混乱的……”

    “这南大陆真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啊……”

    初步弄清了一些关节所在的范宁,示意猎人们继续在前面开道。

    但这次只走了数十步,范宁就突然脚步一缓,一个新奇但具备可行性的想法从他念头里冒了出来:

    “等下到了圣亚割妮医院,必然是需要搜寻一些维埃恩的活动痕迹的,甚至大概率要用琼指导采用一些回朔秘仪……”

    “如果说这些鸟儿世代记录过曾经发生的所有音乐,那么,维埃恩与托恩大师曾经用钢琴 吉他二重奏的方式对《前奏曲》的缩编试奏,是否就包含在到时候圣亚割妮医院附近的鸟鸣声中?”

    “如此一来的话,对回朔秘仪进行一些改造,有没有可能把那部分的音乐给相对‘提纯’出来?这样我就知道那被特巡厅拿走总谱的《前奏曲》到底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