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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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班文,林桂成是极其欣赏的,愿意大用起来。 现在论人优劣,就推崇德在才前,认为才华不足可以通过学习锻炼,品德不好那宁愿敬而远之。 当然,话人人都会说的,嘴里繁花似锦,做事龌龊不堪,这种人也实属常见。 但班文行为进退有矩,这点是林桂成亲眼所见,这不是小户人家能有的修养,班文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班文说家里破败了云云,都是一面之词,沧县相隔泉港不下万里,林桂成也无从考证,但他也不以为意,毕竟从未听说还有谍子、恶匪出门还要带个娃娃的。 何况还有花姐因素在这儿,当然,也正是因为花姐,尤其是出了花姐夫婿跑路之事后,林桂成对看人用人,更加谨慎。 而且世人还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班文仪表出众,眼神清澈,能不能映射出他的内心姑且存疑,但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容易心生好感。 考虑到要照顾阿苍,班文只能做守在某处的司职,刚好漆店的老掌柜昆叔年岁也不小了,话里话外想要辞工养老,林桂成就决意派遣他去跟着昆叔,边学边做。 漆店是老三林桂立所管。 桂立生性诙谐,喜爱玩闹,三十多岁了整天没个正形,这几个月牵条细犬漫山遍野撵兔子,过个月又拎个鸟笼教八哥儿说话,好在不误正事,一个月几十贯的花销家里也不在乎。 本来对大哥突然带个人来,桂立还有些蹊跷,后来两兄弟躲在墙角嘀嘀咕咕一阵,眼神在班文和花姐间来回穿梭,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被花姐踹了几脚才算消停。 之后林桂立对班文就很是亲热,叮嘱昆叔好生教导。 班文也不拿乔,到了漆店就安心做事,该用力气时,几十斤一桶的生漆他一人扛两,上货卸货,从不推辞。无事时就点验仓储,翻看账簿。对昆叔也是恭谨有加,无需开口,每日昆叔茶壶里永远都是热水。对店里伙计他也和善,从不以林桂立亲派下来为傲,也不刻意拉拢人心,每每忙得晚了,他去旁边铺子里喊上些云吞请大家吃宵夜,然后嬉笑找昆叔报账。 没几日,大家就都喜欢上了这个勤劳豁达的新人。 而大家更喜欢的,却是小阿苍。 阿苍极为乖巧,当日跟着班文跋涉时就不太惹麻烦,嘴也甜,见到谁,熟悉不熟悉的都先奶声奶气喊一声,然后就甜甜笑。谁人给他一块米糖甜糕之类的,他先掰下一小块往对方嘴里塞,嘴里还嘟囔“你系(吃)你系!” 尤其时昆叔,稀罕得不得了,看见阿苍就笑眯眯,到后面,阿苍每日午觉都得昆叔抱着才肯睡。 到店里两个月时,班文私下找到昆叔,说了说他对漆店账目整理、货品展示和仓库摆放的一些优化想法,一条一条连文字带图示,写了密密麻麻十几页纸,订成一册。 昆叔细细看完,问班文为何不交给林桂立,班文却笑道:“昆叔是掌柜,当然跟昆叔说。林三少爷那么忙,诸事都是托付给昆叔了,您对铺子里诸事最为了解,我初来乍到,有些东西不过是管中窥豹,想得多,还是为了看看自己想得对不对,交给您,也是想听听您的建议,免得自己错而不知。” 昆叔哈哈大笑,收下了册子,过几天还给班文时,多了昆叔用朱笔细细写下的批注。 之后林桂立喊昆叔和班文吃饭,席间问班文对漆店了解了多少,班文便将近日里众人表现出彩之事娓娓道来,各人姓名性格如数家珍,再三感谢昆叔对他得教导,却半个与册子相关的话题都没说到。 两人间似乎有了更多默契,教导班文漆店相关事物,昆叔更为细心,但有和船厂和家私坊有生意要谈的,也都带上班文。 而班文每隔两个月,依然会写一本册子交给昆叔,昆叔看完后又批注后给他。 有些熟客下定交货之类的,昆叔开始全权托付给了班文,让他自去处理,自己只留在店里逗小阿苍。班文做完事,也定会详详细细跟昆叔交代,昆叔就告诉他何处或许怎样做会更好,班文都细细记下。再遇到类似事情,往往便处置得更加妥当。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班文在林家漆店待了半年,册子交了三本,这次昆叔看完再还给班文时,只字都没写。 再有一事,便是这期间,班文也和林家家里人日渐熟稔了。 老大林桂成,老二林桂家,老三林桂立,老四林桂业,老六林桂和。 这么加起来,五兄弟取名则是“成家立业和”,往下应要补齐和气生财的,但二林老爷,终归是老了。 哦哦哦,忘了还有老五,林桂花那个收租度日的小废物。 整个林家都知道小废物看上了班文,班文对花姐应该也是有些意思的。反正每次发了月俸,班文总要去寻些奇巧玩意送给花姐,她屋里那没有一本书的书架上,都快摆满了。 而白日里照顾阿苍的活儿,也不知何时被花姐揽了去,近日里阿苍开始热衷于自己走路,不爱人牵,于是常常看见一个小男娃踉踉跄跄摇摇摆摆在路上遛弯,后面跟着三个姑娘喊着宝贝慢些,画面暖得就同艳阳斜照在杜鹃花上一般。 日子和顺,所有人都在等着再更好一些。 这日,林家几兄弟围坐在桌子前,昆叔和班文也陪坐一旁,众人面有喜色,传阅着几张文书。 这是海商司、造船司与泉港衙门联合发布的公告,以及大都颁发的新圣令的拓本。 公告说的是不日将在泉港扑买造船用材的承采权,只要符合公告所列资质的商行,如成立需几年以上、一年纳税多余多少贯等等,便可参与此次扑买。一旦得标,以后官营船厂所有用材,只会从这些得标的商家购入。 以往造船司所用材料,都是官采,即衙门委派官吏,为造船采买各种材料。不知是哪路耳目探到说近几年官造的海船质量不如早先,甚至比不上民间船厂,并将消息报上了大都。 但世人皆知天枢皇帝对海贸尤其看重,造船开海之事向来都是皇帝陛下头等关注。没过多久,就有钦差来船厂督查,此次钦差态度强硬冷淡,一律宴请全部拒绝,每日行程仅提前一到两日告知,连护卫都是由附近驻军大营派出数百兵卒,竟要严格隔绝与当地往来,一副不查出究竟决不罢休的姿态。 之后,造船厂、船舶司,以及相关有司,数十人被锁回大都论罪,还听说深湾港更激烈,在督查中钦差狂怒,当场暴起斩杀了船厂的几名管事。 因为林家和此事毫无牵扯,所以详情知道的也不多,但市场变化还是感受得到的,几家商行店面大门紧闭,里面货物都没清理,就悄无声息撤出了泉港。 随后,就是官府公告和公示这篇《四港海务承采方矩》。 “不得不说,天枢皇帝智慧超凡绝伦,如此高龄,又远在帝都,却对许多弊端洞若观火。这承采之策若执行得好,利民利国,实在是万世之策!”林家几兄弟里除了还在读书的老六,学识最为出众老四桂业,正捧着拓本,指着下方御印啧啧赞叹。 而老六桂和今年刚刚十三,还在乡学读书,来年便要考县学了。大颜学子需在五门显学,即文字、算术、格物、农理和经纬,自选三门进修。他选的是文字、算术和格物,对经纬学,也就是定规定责之类,还是颇为陌生,看了半天没看出门道,便请几位哥哥解释。 “阿文,你给桂和说说罢。”林桂成有意考较,将这任务交给了班文。 “这话却只能我们关起门来讨论了。”班文也不推辞,娓娓道来。 “众所周知,凡事一旦沾了个官字,往往就会日渐难办。毕竟,定规矩的是官,做事的是官,评判的还是官。我们也不能妄说官与官,就一定会狼狈为jian,但官员也是人,同僚间每日都要见面的,彼此间日常帮衬扶助,必不可少。那就牵涉人情二字了。 而但凡是人做事,总难免有个差错,今日偏了半分一分的,你说负责监管之人当如何?就像我们漆店一样,有时送货遇上风雨天,晚了半个时辰,按规矩就当赔客人钱了,但这是我们也会好言相求,甚至让出一点折扣,对方如果没有误事,也不会追究,反而会觉得我们做事讲究。 所以若严管,这个尺度很微妙,遮掩不了的大事可以公事公办,反而就怕小事,太过严苛就会在同僚里树敌。即便这人自己问心无愧,其他同僚也要嫌他锋芒逼人,怕哪天自家犯错也会被他针对,那这种官吏迟早被排挤遭冷遇,谁会愿意如此呢? 可若不管,或管得松松垮垮,那就是野马脱缰了,毕竟人有私心,今日无意犯错被放宽一分无人追究,那有人明日拿一分中饱私囊也无人会察觉,再说今日一分明日两分的,终究哪天就可放宽一寸了。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桂和虽然年幼,但身在商贾之家,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不会天真幼稚,班文边说,他就一边点头。 “所以天枢帝此次所给承采方矩最妙之处,就是改监为争,又用争作监,更是把立标准的人化为无形。 桂和你看,造船所有用料,除却龙骨这些紧要的,按门类分出来,缆绳是缆绳,大漆是大漆,铸件是铸件,我看看……嗯,公文这里有写,分得极细,一共一、二、三…………分了十七类。
每一类招八家民间专营商家争夺承采之权,先由各家实封投壮给出样品,由官府拆去原标,打上暗标。再由八家共同评鉴优劣,最优者得五成承采权,次优三成,第三名拿剩下两成,以样品为标准,劣于样品的直接夺权,交予排名依次后一位的商家,且不论往年如何,每年都重新标一次。 若此法真的实行,商家为拿住承采权,自然全力去寻最好的用材,这就是争。如若他人货品不好,那关系自家生计,自然不会姑息包庇,这便是监。这般争与监,都无需定标准了,因为今日的标准定会因人在争而被打破。 再一说,八家选其三,三家又齐供,还立了一年一换的规矩,那是衙门不想一家做大,也不愿做恶人打压,还是交给‘争’字去解决了。” 桂和听完恍然大悟,其实就连桂成几兄弟也悄摸摸的拍了拍大腿,只是脸上还是一副“正是如此”的淡然神色。 十七类中有大漆一项,林家又有漆店,也是班文和昆叔也在此的原因。 大漆是船只防海水腐蚀船板的重要用料,林家漆店货品品质其实上佳,价钱也公道,但销路在泉港只能算中等偏下,就因这些年就从未能把东西卖进官营船厂。 要知道造船坚固与否,首看用木,当年颜、誉朝海上争雄,颜朝所造大船所用铁力木,誉朝多用松杉木,两船相撞,往往是誉军的船只当即粉碎。 可好木料总归有限,树木生长需要时间,运输成本也高昂,即便采到了合适的大木,还要诸多炮制手续,再加上匠人技术和大量的前置成本,所以民间船厂无论产量、制造速度和规格,都比不过官营。 所以民间船厂多造小船,最大不过两千料,船长十丈,载人最多两百,这种规模已是小厂能力极限,再加上好木料四五年也未必能备齐,所以小船厂最多的订单多是一千料左右的海船。 而官营所造海船,最大可有近四十丈,载重五千料有余,目前大颜海军的主力战舰便是如此,再服役的那些就近半是泉港所造,另一半则出自深湾港。 而各大海商远洋所用的两千料的大海船,也多为官厂所出。 若能为官厂供漆料,林家漆店一年营收,起码多上七八番。所以老三桂立最为兴奋,双手都不知该干啥,便逮着怀里的狸奴一通乱捏,捏得小东西叽叽咕咕乱叫,乘他不备,咻一下跳上了房梁。 “此事重大,我明天去一趟城外庄子,问一问父亲,也要联络堂叔、堂伯和亲家们,这生意我们家一家怕是吃不下来。”桂成开始分派任务。 “老二,你人脉广,这几天就多跑跑,尤其船舶司和海商司几个衙门,问一问路数,什么消息都可以。不用遮掩,我们遮不遮掩,其他商家也不会信林家不参与。” 林桂家乃是家里车马行的掌事,牛鬼蛇神接触最多。他身形精瘦,常年奔波,一脸一身被晒得黝黑,兄弟们都爱喊他黑头家,他却总是不服,非要人喊他铁拳家,以显他武术高手之身份。 “老三,这几日就不要逗猫弄狗了,和昆叔一道去探一探几家大漆店,尤其是吴家漆行、泉隆行这些,看看他们所采购漆料的来路和备库,不过切切不要伤了和气,不要用歪门邪道,生意场上可以论输赢,但朋友依旧还是朋友。” “阿文,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上等大漆这些日子不再对外售卖,全部封存,你帮我死死盯住,莫被人知道了底细,等下我叫五妹给你送换洗衣物和被褥,你就在店里哪都不要去。阿苍若不方便,我带回家去让你阿嫂照顾。” “老四,你去清点各店现铜现银,我要详细的账目。能收的款子都去催,少些息都可以;要付的商量一下,延期两个月,不答应的以后就断了生意。还有,各家的存款也列个数字出来,我们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说不定要大家家里先垫上一些。”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各自肃然应声。 林桂成站起身来,在厅里踱了一个小圈,面向众人。 “这次机会难得,赚钱在其次,我们家也不缺钱,但一旦成了,林家就可以打通许多关窍,接触许多原本看不上我们的人。”他面露微笑,奋然道,“说不定,我i们林家,有朝一日也能成为皇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