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救助

    六七月间，正值台风雨季。当天佑乘坐的红头船靠岸的时候，一场特大台风刚刚袭击了新加坡、马六甲等地，随处可见狂暴的台风留下的狼藉景象。

    远处一座又一座青山好像被碾压过似的，齐刷刷裸露出雷同的“板寸头”。灰暗的海面上漂浮着残破的渔排网箱和木头水泥碎片，渔船穿行其间清理航道。城市里，屋顶被狂风掀翻，围墙被暴雨和潮水冲垮，摇摇欲坠的受灾房屋不时映入眼帘。耳畔是一阵阵悲号之声。

    雨量过多，引发海水倒灌，路面排水系统不胜负荷，无法即时将水排走。当天佑走在马六甲的街头巷尾时，发现大部分路面都出现了积水，有的地方积水甚至已超过了膝盖位置。至于低洼的地方，早已成了汪洋，受淹特别严重，临街所有一楼的宿舍、住户全部被淹，部分地方水深达2米多。

    台风暴雨引起的洪涝灾害，使得污水四溢，垃圾暴露，诱发了疟疾和瘟疫等次生灾害的爆发和流行。由于卫生防疫工作的缺失，很多矿山、橡胶园的劳工都不幸染上疾病，导致死亡。黑心的资本家不顾工人死活，不将工人与疫区隔离，反而强迫工人上工，延长工作时间，导致死伤人数不断攀升。

    在船上的时候，天佑就已经发过一次烧了。躺了一整天，不吃不喝的，眼窝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本来乌亮的双眼，已经没有了一点光泽，变得暗淡无神，人都在迷迷糊糊睡着。幸好船上遇见好心地乡亲，给他服了一点便药，病情才稍微好转。

    到了南洋之后，天佑依旧深入到矿山、橡胶园等地，给猪仔们送去家乡亲人的消息，也帮助他们抗灾，重建生活。他本是伤病初愈，身体底子薄；加上长时间深入疫区，接触病患；劳累过度，不幸也染上瘟疫。原先他不以为意，依然带着侨批赶路，谁知病情日益严重，高烧不退。

    这一日，他在马六甲城，正想赶往受灾的橡胶园去送批。还没到一半路程，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头重脚轻，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世界都翻了个儿。他一个劲地往外吐东西，吐到连黄水都出来了。最后，身体扛不住了，整个人往前跌倒，昏了过去。

    当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天佑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和寂静。

    “这是哪里？有人在吗？”天佑想大声呼叫，但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就这样死了吗？这便是地狱吗？原来地狱就是这样的没有一丝光明的地方。不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娘，还有meimei，还有很多人关心着我！我不甘心这样结束生命！我不甘心！”天佑心念闪动，想奋力挥动自己的手臂反抗，但是却惊恐地发现双手也根本就不听从自己的指挥。

    人类对黑暗几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排斥，那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在他脑海里涌动着。

    “啊！”他不由得大喊出声来，一阵头痛欲裂的感觉，仿佛脑袋要炸开了。他本能地挣扎，感觉自己仿佛从高处堕落，摔倒了地上，全身疼痛。

    但是天佑又惊喜地现发现，自己终于夺回了身的控制权。虽然感觉痛苦不堪，但至少比毫无知觉强的多。他挣扎着睁开双眼，绚丽的色彩跃入他的视线，刺痛了他的眼睛。

    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他逐渐看清周围的环境。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四周是竹墙、竹门，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把竹椅，一张木桌，还有一张床。原来，自己刚才感觉从高处堕落，是从床上摔到地板上。

    此时他脑海之一片空白，就好像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一样。竹墙、竹门、竹椅，他似曾见过，有中熟悉的感觉，却又实在想不起这儿究竟是哪里？

    “天佑哥，你怎么摔下床了？没受伤吧。”一阵熟悉的话音传来，声如，又像空谷翠鸣。

    天佑抬起头，只见吉莉娅一步一步走过来，把自己扶到床上。

    “刚才我在屋外，忽然听见你的喊叫声。我担心出事，忙跑进屋里来看看。”

    “没事！吉莉娅。额！那个……这是哪儿？我怎么躺在这里？”

    “这里是我居住的屋子，在橡胶园外围的边上。白天我到士多店去打理，晚上就回竹楼休息。昨天，我外出采购货品，忽然发现有人昏倒在路上。我上前去查看，发现是你昏倒了。我急忙叫来一辆人力黄包车，把你拉回来，又请医生来诊治。医生说你是染上了瘟疫，幸好及时发现、处理，再晚一步就没得救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在照顾我。你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吉莉娅轻轻一笑，“你也是为了帮助劳工们送信、抗灾，才染上瘟疫的。大家都应该互帮互助。”

    天佑慢慢回想起自己连日高烧不退，最后在半路上昏过去了。他对吉莉娅心存感激，但是突然间心中一紧，推开吉莉娅，“你不能太靠近我。万一被我传染了瘟疫，那就糟糕了。你开出去。”

    “你不用担心。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能够治愈这种疾病。你只要按时服药、打针，一段时间后就能痊愈。而且我已经按医生的交代，及时做好了防护措施和卫生清洁工作，不会再感染和传播的。”

    听了这话，天佑的心稍稍安定。

    “医生交代，你要卧床休息，不要乱动。有什么需要，你叫我就是了。我会帮你的。”

    天佑点点头，转念一想，“我睡在你床上，你到哪里去休息？”

    “白天我还要到士多店打理，晚上……晚上我就在……在那边打地铺。”吉莉娅突然间脸红心跳。

    “让你睡在地板上，我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这是阿答屋，即使躺在竹地板上休息，也不会受潮的。”

    天佑这才想去，竹墙、竹门、竹椅，这正是阿答屋的标准“造型”。自己为了递送侨批，曾多次进出阿答屋。难怪刚才醒来，看到周围的景致，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阿答屋为上下两层的高脚楼房，房子的全部结构都建在离开地面的支柱上。这种造型就是为了远离地面的暑气和潮气。

    他望着吉莉娅，此时两人距离不到一米，一时相对无语。一股旖旎的气氛在不大的房间里幽幽流转。

    “天佑哥，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一定是饿了。我去给你端饭来。”吉莉娅说完，逃也是似飞奔而去，离开这个让自己突然间耳红心跳的男人。

    天佑一时间还没有完全弄懂她的话语的意思，只见她已飞奔离去，摇头不禁莞尔。“好有意思的姑娘。”他心里暗道。

    不多时，便见女孩端着饭菜进来。闻着饭菜的香味，天佑的肚子很配合地出“咕噜”的响声。原来这肚子都饿的前贴后背了。他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几碗饭，才把那饥饿感压下。仰头又喝下一杯水，边摸肚子边喘气。

    吉莉娅在一旁，用一种好奇中带着点好笑的神情，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天佑偶一回头，看见这女孩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如山上的杜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