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死别

    林风致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季摘星看见他慌张的往急救室门口跑，心里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我外婆呢？”

    他抓住张则的胳膊问，一向平静的神色此刻也慌张起来，眼睛睁的很大，里面有隐隐的祈求，更多的是恐惧。

    张则吸了口气说：“还在抢救，你先别着急，医生还没出来呢。”

    林风致的手不可控制的发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心里的惧意，看向急救室门前亮着的红灯的同时，也看到了贴着墙站的季摘星。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现在已经被血染红了，脸色惨白，呆滞着一双眼睛往他这边看，不像以前那样看到他总是眼睛闪闪，屁颠颠凑过来。

    “你，你没事吧？”

    林风致眼睛闪了一下，自己还没冷静下来，脚已经无意识的往她那边走了。

    季摘星往旁边退了一步，林风致抬到一半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慢慢收回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季摘星身上：“太冷了，你先穿上吧。”

    手要收回来的时候却被按住了。

    他看过去，季摘星红着眼睛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哀伤的快要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林风致心里震了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委屈，他正了正神色：“和你没关系，张大哥已经跟我说过了。”

    季摘星哭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她摇头，但是却说不出来话，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想起来前世林风致外婆去世的时候。

    那时候她自己的生计都是个问题，天天在垃圾堆里和各个小饭馆之间奔波，知道林风致因为他外婆的事情辍学以后，林风致已经失踪了。

    她知道苏外婆将来会有这么一场危险，却不知道这场危险来的这么快，比前世提前了半年时间。

    而且前世明明是病重，这一世却是意外。

    万一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才带来这些改变，她要怎么去面对林风致：“对不起。”

    除了说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她希望能保佑苏外婆平安无事。

    手术室的灯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有人进去，却没有人出来，每个人脸上的焦虑都开始不加掩饰。

    季摘星呆呆的靠在墙上，林风致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突然，季摘星的心脏猛地跳了两下，让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似有所感，站直了身体，直勾勾的盯着急救室的门口。

    一直亮着的灯突然闪了几下，直至熄灭。

    林风致愣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因为腿部血液不流通踉跄了一下，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季摘星扶了他一下。

    有人出来，戴着口罩，从眼睛里却能看出来沉重的情绪：“你们是苏静姝女士的家人吗？”

    林风致嗓子无意识的吞咽了两下：“我是她外孙。”

    张则站在两人身边，比他们两个看起来要稳重很多：“我是苏女士的学生，不知道她、她怎么样了？”

    医生取下口罩，用一种很平静又很沉重的语气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被利器划破了颈部大动脉，又有心脏病史……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季摘星脑子里像是有一把大锤狠狠砸下来，利器划破了颈动脉，这和她前世的死因——一模一样。

    林风致腿一软，眼睛闪了闪眼睛瞬间红了。

    张则也愣着，表情恍惚，有些不敢相信的又确认了一遍：“您确定，说的是苏静姝女士吗？”

    医生年纪不小了，见多识广，看他们这表现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看着林风致和季摘星的眼神带了些同情。

    他以为季摘星和林风致都是苏静姝女士的孙子辈。

    “抱歉，我们尽力了。”

    张则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苏外婆是真的没有了。

    林风致坐在楼梯口，手指插在自己的头发里，头深深地低埋下去。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季摘星知道他很难过。

    张则去办理后续事情了，林风致自己一个人躲在楼梯口，季摘星一直跟着他，怕他想不开做傻事。

    她陪着他在楼梯口默默的坐着。

    过了一会儿，林风致抬头，眼神木木的看着她：“你哭什么？”

    季摘星皱了皱鼻子，拿袖子去抹脸上的眼泪：“对不起，我忍不住。”

    林风致默默的看了她半晌，除了眼睛红的像是灌了血一样，并没有眼泪流出来。

    如果是别人，可能会觉得他冷血，最疼爱他的外婆去世了竟然没有落一滴眼泪。但是季摘星知道，林风致在流泪，他在心里流的眼泪。

    并不是所有的悲伤都能用眼泪来表达，有的悲伤，是默默无闻的，伤口长在心里，不像长在外面的伤口，有阳光有雨露，愈合的会快一些。长在里面的伤口，因为掩藏在黑暗中无人看见，所以总是愈合的很慢，时不时就会重新崩开，再次鲜血淋漓。

    林风致抬手，粗糙的手掌心按在季摘星的脸上，手心里的茧子磨得季摘星脸上很疼。

    “别哭了，外婆不喜欢有人为她流泪的。”

    “林风致……”

    “外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外公，有mama，没有寒冷和苦难，有一切美好的东西，你应该替外婆感到高兴，她可以和思念的人团聚了。”

    “林风致，你别这样。”季摘星不忍心看他这样，会难过。

    前世苏外婆死的时候林风致在想什么，有没有人陪着他，有没有人听他说这些，有没有人看到他这样脆弱的一面，像即将要破碎的水晶。

    “难过就哭出来吧。”季摘星小声哀求，“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林风致的手一顿，漠然的转身，看着楼梯对面的白墙，那上面有一道浅浅的鞋印，不知道是谁踢上去的。

    他这样的表现多少有些反常。

    只是个十六岁都不到的孩子啊，失去了这个世上最疼爱他的人，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呢，偏偏他从小的生长环境让他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绪，苦苦憋在心里。

    季摘星挪了挪屁股，慢慢靠近他，试探的伸出手，林风致感觉到了，转头看着她，眼睛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和疑惑。

    季摘星慢慢倾身过去抱住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闷着声音说：“林风致，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苏外婆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小孩的怀抱不大，但是很温暖，带着一股子腥气，那是外婆的血。

    林风致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温情他不习惯，下意识就想推开。季摘星察觉到他的意图，抱得更紧些。

    她轻柔的抚摸着林风致的头发，小声说：“林风致，难过是可以哭出来的，没有人规定你必须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