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惺惺相惜
五月十八，阴天，微风。 司马流星一觉到天亮，感到精力充沛。 昨晚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他舒服极了。 一个人只要放下戒心，即便是睡在破庙草地也能睡得安稳。 更何况是唐门的高床软枕。 他现在很精神，无事可做，不如练剑。 剑法固然是杀人技，任何一种武功练到极致就是一种杀人技。 他早就将义父教的剑法练至炉火纯青之境。 但是练剑不一定是练剑法。 剑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练剑是练心，练胆，练敏捷，练身手，练本能。 一套剑法练上十次，肌rou就会产生记忆，练上万次，就会成为本能反应。 他九岁开始练剑，义父就教会他这个道理。 “一套再平平无奇的剑法，只要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出五年就有小成，武功也比其他人精进，将来的成就必然比其他人高。” 他确实做到了。 杀神这个称号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纵身一跃，剑已出鞘，疾如风，快如电，矫若龙。 剑光一闪，连影子都消失。 在他面前的大青石，出现了七道裂痕。 一剑之内，七种变化。 他的武功已经达到一种更高境界——化剑式。 由一化为十，由十化为百，有百化为千，再到万，直至最后化整为一。 要知道，他今年不过是二十六岁，一剑已经有七种变化。 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未必达到他的境界。 “可惜啊！”司马流星自言自语道。 “这么好的剑法还可惜什么啊？” 唐少倾来了，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睡意绵绵。 司马流星道：“你都看见了？” 唐少倾道：“何止看见，还大吃一惊呢。” 司马流星道：“嗯？” 唐少倾道：“我看你的年纪跟我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你的武功就那么高呢？” 司马流星道：“你的武功也不差，一手‘唐花怒放’也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唐少倾笑道：“你真会开玩笑，就我的雕虫小技在你面前，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司马流星叹气，道：“你不应该小看你自己的。” 唐少倾目光一转，道：“噢？此话怎讲？” 司马流星道：“你是唐门的少爷，迟早都要继承家业，我看得出，你有雄心壮志。” 唐少倾道：“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司马流星正色道：“我是说真的，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是你是第一个令我佩服的人。” 唐少倾大笑，道：“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司马流星道：“我也很荣幸。” 唐少倾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啊，我是很想帮助我爹，我很想唐门成为江湖的第一大门派，但是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 唐少倾拍了拍司马流星的肩膀，道：“要不，你帮我？” 司马流星道：“我？” 唐少倾道：“不瞒你说，以你的武功造诣绝对可以为唐门效力，只不过我爹疑心重，一直都不敢任用外姓人，所以唐门衰败至今。” “唐少倾你说什么！” “竟然在外人面前数落我唐门，亏你是爹的儿子！” 来的是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左边的蓝衣劲装，趾高气扬，右边的绿衣华服，面露贵气，一看就知道都是唐门的人。 唐少倾道：“唉，麻烦来了。” 司马流星问：“麻烦？他们是？” 唐少倾苦笑道：“左边的是我大哥唐世立，右边是我二哥唐守言。” 唐少倾靠近司马流星的耳朵，微声道：“他们一直都看我不顺眼。” 司马流星淡笑道：“我一直以为唐门就你一位少爷。” 唐世立见司马流星口中念念有词，就走到他面前，道：“你是哪一号人物啊？” 司马流星一语不发。 唐守言道：“唐门怎么说也是江湖名门，肯定会有些无名小辈想进来沾沾光，大哥，你又何必多问。” 司马流星现在就明白唐少倾的苦衷，两个哥哥都不成才，大哥骄横霸道，目中无人，二哥口蜜腹剑，煽风点火。他身为三弟，在唐门确是有苦自己知，尚且在一个外人面前都数落自己的弟弟，唐少倾在家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唐少倾道：“两位哥哥，这位是我的朋友，叫司马长风，是我请他来的。” 唐守言道：“司马长风，没听过，你是何门何派的？” 司马流星依旧一语不发，他知道对付这种人，跟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虽然他是一个杀手，但是看人从来错不了。 唐守言道：“我问你啊，你哑巴啊？” 唐世立道：“哎，二弟，你看这个人手中拿着长剑，一看就知道是位剑客，江湖上无门派的剑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是少倾就是喜欢结交一些无名小辈，连自己的身份都忘掉。” 唐守言道：“大哥说得对，三弟，你可真不长进，幸亏爹对你也没什么期望。” 唐少倾赔笑道：“两位哥哥教训得是。” 唐少倾道：“但是，我这位朋友对唐门的功夫倒是很有兴趣。” 司马流星一听，拉着唐少倾的衣袖，微声道：“你怎么把我也拉下水。” 唐少倾道：“是朋友就帮我一个忙，但是别打伤他们，教训一下就好了。” 好一个唐少倾，借刀杀人。 唐世立道：“这么说，你就是想比试比试。” 话一说完，唐世立就拉开架势。 司马流星道：“你大哥是来真的？” 唐少倾道：“放心好了，我大哥连你一剑都挡不住的。” 杀神的一剑，岂是你这些凡夫俗子可以领会！ 司马流星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杀人的剑从不留情！ 若是以前，他早就一剑杀死这两笨人。 但是唐少倾是他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 他姑且可以饶恕这两个笨人。 “你怎么不拔剑”唐世立道。 司马流星道：“拔剑是要见血的，对付你不需要。” 唐世立怒道：“简直岂有此理，目中无人。” 暴雨梨花针倾囊而出，七七四十九支银针齐发。 针是细的，针是短的，针是快的，四十九支针，即使是高手都未必可以全部挡住，好歹也中一两针。 一针的威力不大，七七四十九支针就是另一回事了，那种威力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死在这招下的高手不少。 “西域狂刀”刘断算一个。 “清风剑客”何尚西算一个。 这两位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在这一招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司马流星不是高手。 高手不可以用来形容他。 高手充其量就是高手，大侠充其量也就是大侠。 一旦给自己定位，武功就会停滞不前。 他深知这个道理。 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今日姑且不用剑。 用指，手指，两只手指。 司马流星轻轻一划，一道白光破空，击散四十九支暴雨梨花针。 一指破，剑气惊鸿。 一指画江山，剑气纵横，将剑法融汇于指尖上，剑化气，气聚指，指出剑，剑从气出，气成剑光。 “剑气指！”唐少倾道。 唐世立目瞪口呆，自己的绝招就这样被人轻易打破。 “大哥，你的脸！” 唐守言惊呼，两道血痕渐渐出现在唐世立的脸颊上。 唐世立应手一抹，血啊！ “魔人，这个人是魔人啊！” 唐少倾内心暗喜，道：“其实你出手也不需要那么重，好歹他也是我大哥。” 司马流星道：“你大哥想一招置我于死地，我算给面子你了。” 唐少倾笑道：“以后真是要小心，惹怒你分分钟死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唐守言道：“三弟，你带个什么魔人回唐门，看我怎么跟爹说！” 唐少倾道：“二哥，这件事怎么可以怪我呢，是大哥不自量力罢了。” 唐守言一时语塞，道：“你…你…我迟点跟你算账！” 唐世立一脸惊恐，尚未能接受这个事实。 “魔人啊，魔人啊，他是个魔人啊！” 夜，圆月。 亭台楼阁，一壶酒，两个人。 把酒言欢，碰杯。 唐少倾道：“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司马流星道：“哦？” 唐少倾道：“看到我大哥和我二哥的狼狈样，真是为我四娘高兴！” 司马流星道：“我以为最高兴的是你，为什么是你四娘？” 唐少倾放下酒杯，站起来望着圆月：“你有所不知了，我受些闲言闲语算得了什么，四娘她一直与人无争，但是我大哥二哥偏偏处处针对我四娘，我四娘人好，不计较，他们就得寸进尺。” 司马流星道：“看来你跟你四娘的感情很好。” 唐少倾道：“四娘待我像亲儿子，儿子看到娘受苦，怎会不心疼。” 司马流星道：“对了，你亲娘呢？” 唐少倾叹了口气，道：“早就死了。但是如果她在世，日子也肯定不好过。” “我生母不过是个婢女，论家世，比不上我大娘二娘，只是我爹当晚喝高了，就有了我。” “你呢？” “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的父母。”司马流星暗自神伤。 唐少倾道：“对不起。” 司马流星笑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 唐少倾道：“其实你真的很神秘，但是对着你，我又可以放心地告诉你一切。” 司马流星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唐少倾道：“今晚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司马流星道：“为什么？” 唐少倾道：“我想多一个兄弟。” 司马流星微笑，不说话。 圆月，月有阴晴圆缺。 人，终究有悲欢离合。 他现在很愉快，但是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司马流星似乎开始忘记他原本的目的。 杀手开始不像一个杀手。 杀人的剑开始不像一把杀人的剑。 司马流星开始不像司马流星，他竟把自己当成司马长风。 只是，司马长风总有一天会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