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之苦

    “空末途！为什么你能回来！你……你进入宗族了？”

    忽然不知是谁爆喝了一声。

    哭泣的人群被这声音一震，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了空末途身上，眼神里从失神迷茫，到恍然，最后慢慢变红，涌上了一层贪婪与妒忌，最后衍化成了深深的怨恨。

    为什么你回来了？

    为什么我的儿子却死在了外面？

    为什么你能回来？！

    空末途感觉到胸口一阵窒息，这些曾经熟悉无比亲热厚善的村人，在刹那间，似乎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就像是有一道缝隙在他们之间裂开，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了两个世界。他们此刻的神态，就像是贪婪嗜血的野兽，望着眼前的食物，蠢蠢欲动，伺机而发。

    空末途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两下，一阵苦涩伴随着疼痛传来，让他嘴里隐隐发干，发苦，甚至让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得无力，以及恐惧。

    “加入宗族，易天丹可有？”

    又有人开口问，声音里满是急迫与渴求。

    这一声如同火上浇油，所有人的眼神更加红亮，看向空末途的目光变得更加火热，更加贪婪，更加嫉恨。

    空末途原本微微有些低垂的头，慢慢的昂起，身子一点一点的挺直，挪动了下脚步，将母亲护在了身后。而原本不自然的脸色也重新变得一脸漠然，冷淡的扫过眼前的村人，没有任何的色彩，只是在瞳孔深处，隐藏着一丝无力与哀叹。

    终于也走到了这一天吗？

    对于村人们，即便面对整个村子所有人，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他是村里最强的猎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他知道这一点，村人们也同样清楚。只要他站在这里，没有人敢对他动手。

    起码现在不敢。但是当欲望持久的积累，当嫉恨进一步加剧，人失去了理智，真的变成了野兽，到时就说不准了。

    但不论如何，此刻谁也不想率先动手，都还念及着往日的情分。

    心里默叹一声，空末途缓声道：“易天丹，明天宗族会派人送来，同时接我离开。”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宗族的人当时不把易天丹给自己了，不然的话，一定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能延长寿命，推迟天劫的易天丹，在尘民看来，是可以用任何办法，不惜性命也要得到的宝贝。为了一颗，木讷的好人也将会变成歹毒的恶徒。天真的幼儿也将会成为疯狂的野兽。

    听到易天丹不在，村人们不断堆积的疯狂情绪平息了许多，但还是在怀疑的看向空末途，一些人神色阴晴不定，似乎想要上前搜查。

    “怎么，叔叔伯伯们不相信我的话吗？我空末途，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空末途凝声道。

    村人们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空末途摇了摇头，拉着母亲自顾的回到了屋里，不再看向外面。而在他们身后，悲哀的哭泣再度响起，愈演愈烈……

    那些期许得到消息，却又收获绝望的村人们终于相继离去，每一个人的肩膀，都似乎压上了一座山，佝偻着腰，再也挺不起来。

    太阳移转，一日度过，黄昏余晖中，空末途的母亲坐在门口板凳上，嘴里不停的哀叹，手里将那已经被割断了喉咙的花色野鸡身上的毛一点点的摘干净。生活有悲有喜，但日子总要过得，毕竟，活着就有希望。

    空末途坐在花丛前的石头上，眼神迷离的望着村子，那里一片深沉的寂静，覆盖着一层凄苦的乌纱，与周遭晴朗的天空翠绿的山林格格不入，犹如是另外一个世界，一阵阵悲凉的挽歌不断的回响。

    而在他耳旁，犹自震颤着母亲上午时的话语。

    “我们人，为什么活的这般难啊！”

    是啊，太难了，难得超过了这世间万物，难得……只是想想，都似乎没有信心活的下去了。

    整个世界名为‘天穹’，方圆之大，不知边际，今时所见不过四洲十岛之地，龙川便位于其中锦绣华洲，是东南一片群山峻岭。

    人类在这广阔乾坤中，只是不知凡几的众多生物里的一员，虽然聪慧超俗，但力量却很薄弱，面对千难万险，拥有的实力只能够勉强在某些地方偏安一隅，困守求生，难获自由。

    而人的存在，似乎生来便是与这世界相互排斥的，从诞生到死亡，无时无刻不与天与地与世间万物做着斗争，历经着数之不尽的磨难。

    自人之初始，便要经历第一苦，开七窍。

    七窍者，动、鸣、灵、慧、通、达、知，开窍方能增长灵通智慧，未开窍的便如砂石死物一般，无知无感无情，生不如死。

    开窍越多，则念头越通达，越发聪慧，四窍者方为成人，五窍可明事理，六窍为贤达，七窍为圣者，其能力可沟通天地万物，推算过去未来，衍化人生命运。

    开窍说难，难如登天。说易，全凭自然，唯二的依仗资质和灵感，有些人生来平凡，终其一生亦不过开个两窍三窍，只如少年*一般，浑浑噩噩生老病死。不能开窍者，十中有一，顺利开四窍者，三不存一。

    一万人，能正常成长为智力行动健全之人的，不会超过四千人，没有生存能力的将会高达六千！能开五窍的不到三百，六窍的十万人中才出一个，七窍者只存在于传说。

    物竞天择，不到四窍者只能被淘汰，任其自生自灭，因为人类接下来面临的考验，绝对不可能有多余精力来照顾他们，因为更艰险的锤炼已经迫不及待的压来。

    这个锤炼，就是生活。

    风雨雪霜，旱涝伤病，这些只是小菜，最重要的却是这天地间所有生物的袭击，不论大小强弱，鸟兽虫鱼，但凡食rou者，尽以人类为目标，其中以兽类最为凶狠凌厉。

    兽依照实力分为三类，低等野兽，中等蛮兽，上等玄兽。

    野兽残忍，皮糙爪厉，动作迅猛。

    蛮兽含内丹，嗜血凶悍，内丹含奇妙之力，使其各有特长，有的身如钢铁，有的肤若烈火，有的齿近利刃。而内丹便是宗族所要求过天门的凭证，传言乃是做某些丹药的素材，至于具体情况则远不是尘民所能得知的。

    玄兽亦有内丹，身怀异能，而且聪慧机敏不弱人类，动若奔雷，快愈闪电，不出现则已，一出必搅动风云大乱。但玄兽绝不是尘民所能见识的，更不是他们敢见的。

    在这三等之外，还有超出此外的第四类——血兽，由其他兽类恰逢机缘变异而成，没有异能，但体质极强，威力更大，也更加的残暴。它们完全是为了毁灭世界而出现的生物。

    这些兽类，每一类又分为‘成’、‘固’‘灭’‘空’四个级别。每一等，每一级，都对下位者拥有压倒xing绝强的力量。所幸的是，其数量也依照等级，数倍的减少，高等蛮兽便不是一般人能有幸见到，玄兽和血兽，只是耳闻罢了。

    而对于人类而言，即便是寿花庄里最有经验的猎人，也只能对付区区‘灭’级的野兽。三五十人的围堵，或能捕杀‘空’级野兽，至于蛮兽，那是不敢奢想的存在。

    而平日里他们所猎杀的，也仅仅只是比食rou类更多的食草类禽兽，或捕获收养，**成家畜。或直接割rou取食。

    这些兽类，一般生存在深山野林中，对于外界很少sao扰，就像是巡逻的狱卒，牢牢的将人类生存的聚集地困住。它们可以自由的进出，但人类想要出去，就必须要与它们进行一番殊死搏斗。

    不过经过了无数年的揣摩，人类也渐渐摸清了兽类的习性，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应对策略，虽然在实力上，依然处在绝对的下风。可是城池与城池，村落与村落之间的交流沟通，已经不存在太大的障碍。

    但这样顺利的局面只会保持不长的一段时间，因为人类第三个磨难会按时的出现，那就是每十年一次的洪魔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