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首席
曼夫人本就为着谢家拒了自己儿子的婚事而大为不满,待见到众人围拥中的锦依,又不禁想起去年在此地认错她衣裳纹路的事,那时的她在自己面前尚且小心谨慎,言辞恭顺,而今却风光如斯,阴沉的脸色凭添几分不忿。· 转头望见罗德海家的容夫人远远立在一株复瓣白宝珠前,与她一起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身量修长挺拔,脸上笑容却带了些阿谀之色的,正是秦致吾的夫人。 另一个穿了件淡粉色如意襟裳,神色显得有些无措,不时抬眼望向人群那边,正低声对容夫人说着什么。 曼夫人走了过去,容夫人见了她,脸上堆出笑容来,问了好后将身边两人介绍给她,“这位您也认识,是秦大人家的夫人。” 曼夫人的父亲何弘宇从前在梁州任持节都督,与林氏的父亲前任梁州刺史林哲良本是同僚,她二人自是打小便相识。 只是林哲良致仕前在皇帝面前投石问路,引荐了何弘宇为新任刺史,何弘宇如今是官运亨通,林哲良却做了他的垫脚石,一落千丈。 林氏见了曼夫人,神色有些难堪,自己父亲因她父亲险些获罪于皇上,若说自家无怨无悔那是谁也不信的。·可现在秦致吾便依附在罗德海之下,镇国公更是自家老爷的上司的顶头上司,自己与她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别,这个时候哪还能再论幼时的交情。 心中虽是不服,却也只能强颜欢笑上前行礼,“曼夫人安好。” 曼夫人俏脸微昂,目光顺着鼻梁向下打量了她一眼,似笑而笑地道了句,“令尊在洛阳住得还好吧?” 林氏胸中一堵,差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勉强道:“幸亏皇上念家父年纪老迈,并未加以责罚,总算能归老颐养。” 曼夫人轻哼一声:“那是多亏了我们公爷在皇上面前替令尊美言。” 林氏紧紧咬住下唇,将怒气吞回肚子里,若不是镇国公授意,父亲又怎会冒大不韪向皇上举荐,明摆着的过河拆桥,难道还想赶尽杀绝不成?口中却艰涩地道了句,“家父心中甚是感念桓公的恩情。” 曼夫人这才不再说话,眼睛瞧向那个着粉色衣衫的女子。 世家女眷的聚会中,极少见着人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因粉色乃是妾室所用的,能出来参加聚宴的自然都是家中正妻。· 曼夫人已有些猜着眼前之人是谁,果然听容夫人说道:“这位便是吏部徐侍郎家的如夫人,小字倩娘。” 容夫人前两日亲自去了一趟吏部徐侍郎家,与倩娘私下里谈了一番,后来便与徐夫人商量,让她初八这日带着倩娘一道来参加筹会。徐夫人却不愿带着个姨娘出门赴宴,又不好得罪容夫人,索性便自己也不来了,只让倩娘跟着容夫人前来。 酬福厅的两扇黑漆大门缓缓展开,义善堂女管事余嬷嬷从内缓步而出,跟在她身后的十几名红衣侍女雁翅排开,恭迎众女眷入内。 余嬷嬷笑容可掬地当先迎上锦依和筠慧,向二人施礼问好,态度恭敬地亲自引入厅内,在右侧上首的席案前坐了。 往日这张首席是镇国公府的专属,如今却毫无疑问地由楚辰王府坐着,曼夫人走进来后,笑容显得有些牵强。 按照筹会的惯例,席间座次的规矩是极讲究的,往日楚辰王府不参与,忠义公府又谦让,自家才坐了首席。 这次前来,原本也不打算再计较这个,在曼夫人眼中,楚辰王地位再尊贵,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便是将这席位让与他家,各世家女眷仍是要看自家脸色行事。 只是今日一来便被楚辰王妃将风头抢得净光,此刻义善堂又是这样厚此薄彼,曼夫人淡淡睨了锦依一眼,对余嬷嬷道:“如今楚辰王爷好歹也算是义善堂的半个东家,怎好让王妃屈尊同我们坐在一处?该在上面另置一席才妥当。” 余嬷嬷脸上笑得好似一朵花儿盛放,向曼夫人屈膝行礼,“恕余婆子老眼浑花,竟未瞧见曼夫人来了,实是该打该打。” 说着,不偏不倚地将她迎到右侧第二张案前,笑着道:“夫人说笑了,敝堂向来是给各府里的贵人们跑腿的,哪就能攀上王爷的面子了。是王爷见我等腿脚还算利落,这才禀了圣上,替王爷张罗西域商道的事,不过是跑个腿传个话而已。这些年若不是夫人府上大力帮衬,老婆子我充其量也就是个要饭的。”
曼夫人一手拉着她,娇笑着向周围的人道:“你们听听,义善堂这些年的生意遍布华景,这会儿又来找咱们哭穷,……”她掩唇咯咯轻笑,“余嬷嬷每年拿了咱们那么多银子,这样无本万利的买卖,真是打得好盘算,怪道说人人都抢着要求了你堂里的人去做管事呢。” 余嬷嬷神色仍是异常恭顺,笑容不减,转而向众人朗声说道:“众位贵人每年捐助的善款,去向明细都是公布出来的,这些都是贵人们布施的福泽,敝堂万万不敢行那等贪赃舞弊之事。各地开设米行绸庄也是为了方便钱款流通,绝不敢以此谋一毫私利。” 她朝着四周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敝堂能有今日皆是托赖在座各位的鸿福,因此这回专为贵人们谋了些福利来,自然各位都是大福大贵之人,或许看不上这些蝇头小利,……这些生意经上的东西甚是无趣,容余婆子我待会儿再详细禀报吧。” 彼时华景一朝儒学中衰,世家之人虽仍旧自持清高,不愿亲自涉足经商谋利,但若要维系奢靡华贵的生活,必也是需要充足银钱的。 也正因此妇人出嫁后的私产才显得尤为重要,公中的那点子月例银子实在是杯水车薪,装饰门面所需的首饰衣物种种皆是靠着私产的营利来维持,实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余嬷嬷这话一出,除了仍在闺中的千金小姐们无动于衷之外,其余的夫人们都有些心动,却又不好意思急着询问,生怕表露得过于明显被人嘲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