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 苏蕖也是牙尖嘴利之人,纵然别人与她百般相辩,她也能应对自如,只是像苏立这般,只消一句,便让她无话可说,顿时就恼羞成怒。 见苏蕖有些状况,梅山剑宗领头长老梅清风站了起来,在对主人行礼之后,向着苏立走去。 “在下苏立,前辈有礼了。” 梅清风将苏立略微打量了一番,叹息道:“嗯,人才倒也像个人才。可惜了,可惜了……” “前辈何出此言?为师妹承受破凡的劫数,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对吗,师妹?”说完,苏立斜睨着瞪了苏蕖一眼。 “苏哥哥这是哪里话,一切不过是顺从天意罢了。清风长老,苏哥哥天赋异禀,就算沦为废人,也依然能够有所作为,还望长老成全。”苏蕖翘着嘴角,莞尔一笑。 梅清风默了一会儿,表现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清高模样,那种一步一顿的圣隐领域大能的做派,让在场的道友连连赞叹。场间实力最强的梅清风,和没有见过圣人的看客,似乎不约而同地形成了某种默契。 踌躇了半晌,梅清风道: “苏立虽然有成为金纹师的潜质,可梅山剑宗的金纹师,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修道天才?苏侄女,你这是给老夫出了一道难题啊。” 见长老推诿,苏蕖加重了语气:“长老怎可如此小气,既然梅山剑宗与云海宗已经联姻,便是同气连枝。云海宗千年不出一位金纹师,如若收了苏哥哥,一来算为苏蕖还上一份人情,二来为云海宗开辟剑旋通道,使云海宗能更好地保护周遭帮派。长老何不借此机会,给云海宗送上见面礼的同时,又彰显梅山大宗门的威望。” 此刻,云海宗诸位长老听到此言,心中更为苏蕖加了不少分数。年纪轻轻就能如此识大体,就是苏浚才接任宗主的时候,也不见得比她更能交际。 梅清风仍然作出那副不情愿的模样,看四周的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难为情地说道: “也罢,既然是苏侄女的请求,也就当作是送给你二人订婚的礼物。苏立,老夫便是玄机院副院首,你可有心,做我的记名弟子?” 只不过,一味的清高,让他说错了几个字。 “老师,万万不可!” 梅尧棠快步走了过去,着急地说道: “老师,此举万万不可。玄机院乃是梅山重地,入门者哪个不是月盘五重彩以上的青年俊才。让他拜入玄机院就行了,至于做你的记名弟子,一个废人,恐怕会惹得门中不小的非议。” “嗯,你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已是世俗废人,那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苏立,你可愿意拜入玄机院,成为梅山弟子?” 台下,即便苏立的位置戏剧性地从天上不小心往云端咯噔了一下,所有人还是朝着他投去嫉妒的眼光。 “废人”这个刚刚还带有侮辱性的词,经苏蕖等人三言两语,瞬间就成了苏立骄傲的资本,莫名其妙地变为扣在他头上的光环。 场间没有人嘲笑他了,却是变成了难以言明的妒忌和讽刺。 “这他|妈也能步入梅山,真能抱大腿。。” “人家有苏蕖仗着,你有什么?靠你鸟|蛋啊?“ “拼爹拼娘拼师傅,就没听说过拼师妹的。” “你们懂什么,咱们拼的是爷爷,他这叫拼孙子。” “哈哈哈哈。。” 一片快活的气氛。 但不管旁人如何说,族老席上的孟缘氏,还是为儿子感到欣慰,果真是老天垂帘,不让自己的儿子屈于平庸。祭台上的苏原,也忍不住会心一笑,想来儿子遭此横祸,能入玄机院,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然而此刻,苏灵却是额眉紧锁,轻轻地扯着苏立的袖子。场面上真正头脑清醒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注意到了刚才梅清风说错的那几个字。 “苏立哥哥。。” “灵儿,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懂。“ 吃一堑长一智。道海之中,向来恩怨分明,自己的天赋和性子苏蕖是知道的,就算已经沦为废人,那小妮子还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咸鱼翻身,找准机会报复于她。 找这么个让人几乎无法拒绝的理由拜入梅山,不过是不让他脱离视线而已。如若哪天真有了复仇的苗头,也好轻轻松松地杀了。 不得不说,苏蕖的心机,几次都让他措手不及。于是讽刺道: “苏蕖师妹,矫揉造作也得有脸皮和资本,你把人家梅山剑宗的金纹符咒和剑旋研习拿来施舍,这还没过门就急着把夫家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你这是去嫁给人家当小媳妇儿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至于你觉得可以拿来装点门面的金纹师,我苏立,实在提不起半点儿兴趣。” “你。。” 说完,又立马对着梅清风躬身一拜,恭敬地说道:“前辈好意,苏立铭记于心。只是我已经沦为废人,一时之间难有作为,实在不忍丢梅山的脸。前辈若执意要送给订婚之人一个礼物,那不如把这个名额,让给云海宗其他师弟师妹。” “梅长老,您的好侄女演戏,让她的娘家人帮着就行了,您老年纪一大把,何必带着她未来的老公一块儿瞎搅和?同台演戏,也不事先排练一番,真是辛苦您了。” 砰!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只有身旁的苏灵,忍不住掩面而笑。 对于云海宗和其周遭帮派来说,进入梅山,就跟参加九州试无异,这样的机会,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而眼前的这个废人,不但不引以为傲,居然还当众拒绝了玄机院副院首梅清风的邀请。实在是狂妄至极,令人匪夷所思。 “这小子疯了吧,竟然敢当众打苏小姐和梅长老的脸。” “哼,头脑发热呗,往后看吧,有他好果子吃。” “真他|妈为他智商捉急,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一锅砸了,看他日后如何立足。” ……… 被当面拆穿,梅清风有些发愣,脸色很不好看,但思来想去,却无话可说。于是重重地挥了挥衣袖,“不失仪范”地回到了坐席之间。想来自己纵横道海数十年,哪里会被这等黄毛小儿顶着鼻子打脸。 看到眼前的一幕,苏浚顿时觉着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立马拍案而起,大声吼道: “苏原,今天是什么日子,身为大宗伯,怎可纵容你儿子如此嚣张跋扈,目无尊长?清风长老,那可是尧棠的老师,是苏某和北院请来的上宾,更是我云海宗日后开辟剑旋的宗师!如此怠慢客人,你这个当爹的,是要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吗?” 嗤—— 话音一落,全场肃穆,无数双眼睛,全都直直地望着祭台。 为了面子,苏浚也是拼了一把。这样的场合,本该小声质问,却是故意让云海宗所有人逼着苏原给出交代,以此讨好梅清风。 苏原放下手中的雀羽,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儿子,是的,那一刻,他只关心自己的儿子。任凭那些上万双等着好戏和笑话的眼睛如何看他,他眼里只有儿子。 他看到了苏立心中的不痛快,看到了他眼神里的不甘心。 而苏立,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声,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没有给父亲好脸色。 众位长老本以为苏原骑虎难下,定要将苏立当众驱赶。哪知苏原却是白了苏浚一眼,鸟都不鸟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 “刚才老夫在祭台上,正准备你女儿的持戒典礼。我什么也没看见。” “苏原,你……” 听罢,苏原肺都快气炸了,这个老匹夫,护犊子居然偏私到了这种程度,而自己,却是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诸院的数十位长老,台下的上万宾客,虽然听着觉得不对劲儿,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仅此而已。 既然我没看见,那就什么也没发生。 苏立猛地抬起头,刹那间眼神放光,要说没有丝毫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可倔强的内心,让他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没有对父亲做任何的表示。 “苏侄女,持戒大典马上就要开始,还不速速回来,以免误了吉时。”苏原严肃地说道。 苏蕖皱着额,本欲就刚才演戏一说再和苏立争辩,却被梅尧棠一把抓住。 “蕖儿,算了,别和废物一般见识。他不过心里不爽,故意耍嘴皮子刺激你罢了。” 苏蕖亲密地搂住梅尧棠的臂膀,冷笑道:“哼,梅哥哥说得是。如若不是有人挪个地,这个废物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连屁股都没地方放的人,能惊起什么风浪来?只有猴子那种畜生,才会翘着屁股说话。” “苏蕖,你……” “苏蕖jiejie,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苏灵立马站了起来,紧紧地搂着苏立,平静地说道:“天下之大,哪里没有苏立哥哥坐的地方呢?细细说来,你身边这位梅哥哥的位置,不就是他以前用屁股暖过的地方吗?只怪苏立哥哥目光短浅,没有好好珍惜你,才让屁股翘得更高的人占了去。” “小丫头,你……” “嗯——” 正当梅尧棠欲还口之时,苏灵却是抬头挺胸,针锋相对,没有丝毫的退让之意。那眼神中突然迸发出的三道彩色烈焰,像三道横亘长空的闪电,瞬间震得他心中发毛。 尽管已经越至【破忘境】,迈入冲云榜,但在面对眼前这个看上去才刚刚破凡的小姑娘的时候,梅尧棠如临大敌,只觉背后一片刺骨的森寒。 而那三道烈焰转瞬即逝,并没有旁人察觉。 “走。接下来是你的持戒典礼。” 没有等苏蕖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梅尧棠拉着未婚妻,逃命似的走上台去。许多人看得错愕,想那孤高自傲,自命不凡的梅山少宗主,怎会突然之间如此失态。 苏灵挽着苏立的手臂,也回到了座位之上。 “灵儿,又是你替我解围。” 苏立准备道谢,却被苏灵的手指按在唇间。 “哼,你就知道横冲直撞,真正替你解围的,可是苏伯伯。” 幽幽的有些埋怨,但嘴角浅浅一笑,眼睛依旧可爱,脸上是蜻蜓点水般的浪花。那少女特有的处子气息,像一片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芬芳,在苏立的身旁荡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