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扫地的老人
他没有要争辩的意思，和柳老人争辩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懒得看柳再山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说完抱歉之后，转身，离开。不动声色地走向对面的钟楼。 和紫衣主教一样，大光明钟已经很老了，也许比天道还老，老到竟然忘了，什么时候该响起。 朱红色的漆皮是新上的，仍然掩饰不住那些有上万年历史的橡木的沧桑。靠近了，那质朴麒麟隔窗，龙凤楼台，玉纹雕砌，给人一种刺骨的冷清感。 而真正刺骨的不在于此，而是苏浪压抑已久的内心。 每个人都清楚，他走向那里的原因。 是的，他要去敲钟，敲大光明钟。 就像打国教的脸。 那座传承万年，在人们心中神圣无比的大钟，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敲响了。紫衣主教至今还记得，一百多年前太宗陛下不顾儒宗的反对，在敲响大光明钟之后，于观星台吞星生子……. 众人默默地注视着苏浪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遗憾和哀戚。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期待落空，而又像他们自己，就是此刻的苏浪一般。 南方圣女的质问，并没有起到作用，星原君的过问，显得很无力。 “站住！”柳再山严厉地喝道。 苏浪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语气低沉地道：“怎么？不让我参加九州试，连钟楼也不许我去？” “大光明钟乃国教神圣所在，不可冒犯。” “哼，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要去冒犯它的？” “…….” 柳再山无言以对，只得看着苏浪向钟楼靠近，正当他走上台阶之时，柳再山直接变化了语气，“如果你真的要那么做，我可能会采取非常措施。就算你地位尊贵，也同样不可冒犯天威。” 说完，柳再山的掌心，已经聚集起了一团明火。诚然，以苏浪现在的身份，他还没有那个胆量，但在这么多人面前的威慑力，是必需要有的。 但苏浪根本就不理会，径直地踏向钟楼。 “我再说最后一遍，如果你执意如此，我有权将你移送到法严殿，接受国教元老大会的审判。” “让他去吧。” 此刻，不知道哪儿传来的声音，让苏浪立马停在了阶梯上。 嗤——嗤—— 嗤嗤—— 扫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让他去吧。你们修顺心意的，可不能只顾顺自己的心意啊。” 话音一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握着扫帚，从钟楼背后走了出来。柳再山和紫衣主教看见老人的瞬间，大惊失色，差点儿没有跪在地上。想慌忙行礼之际，却被老人扫帚一挥，刚弯曲的双腿又立马伸直了。 和大光明钟一样，老人已经很老了，也许比天道还老，老到竟然忘了，今天该派谁来扫地。所以，他只好亲自动手了。 钟楼前落叶很多，老人边扫边道：“国教历年招收教士，都会在各大学院递来的申请表中，随机销毁一半，你们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有人说，国教是为了保证选拔教士的公正，不与金钱权势挂钩。可是这些，全都是无稽之谈。国教喜欢钱，而且国教有权有势。” “国教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不喜欢运气不好的人。” “既然他决定要那么做，就让他去吧。” 苏浪回过头来，这个老人他见过，身体硬朗，和颜悦色，经常在国教扫地。老人对着苏浪笑了笑：“你不会是想，把大光明钟给砸了吧？” 听罢，苏浪心中一震，他的确是那样想的。这个普通的扫地的老人，竟然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从柳再山拒绝他参加九州试，到紫衣主教的抱歉，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想砸了大光明钟，以此来宣泄内心的不满。 正是因为大光明钟在国教信徒中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他才想砸它。让别人在沉默中听见他的声音，看到他的姿态。在他眼里，不管砸了大光明钟有什么后果，仿佛那就是架在他身上的桎梏。 砸了它，自己就自由了。 “你真的以为，砸了大光明钟，就可以变得自由？”老人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既然你想参加九州试，那就去吧。” 说完，老人从怀中取出一封通行证，交到了苏浪手里。 在通行证末端，有一块金色的不规则的星象图，闪闪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安静，静得有些莫名其妙。 安静之中，内心却是无比的震惊。证件是通过苏崖子台大门的通行证，这就说明，此刻的苏浪，已经拥有了九州试决赛的资格。老人给他的通行证，是由天谕阁亲自颁发，六十四强的象征。 而那块不规则的星象印鉴，正是天谕阁的标志，是神州大地文明的起源。 做完这些，老人扛起扫帚，扬长而去。口中直道：“我不喜欢运气不好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讨论老人的身份。谁也没有发现，刚才还愣在原地的柳再山、紫衣主教和星原君，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了。 似乎老人一出现，他们就没有了存在感。 百里羽灵走上前去，她原本想轻轻地叫一声苏立哥哥，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居然没有像以前在云海宗那样给他安慰。 “太子殿下，不管刚才那位老人是什么身份，你的运气也不那么糟。一月之后，苏崖子台上见。” 说完这些，转身带着二十名侍女，再一次踏着花瓣离开。她没有丝毫留恋不舍的意思，因为她知道他需要什么。安慰不如安静，多说无益。 而南方使团，就住在乾宫东南，翟苑之中。 待众人散去之后，苏浪再一次走上了摘星阵。虽然只是废墟，但多少让人有些感慨。两年前，就是因为被污蔑砸了云海宗的摘星阵，才引出那么多事端。而现在，当自己真的砸了摘星阵的时候，却什么罪责都没有。 刚才踏上辰盘，就在九道灵彩快要腾起的时候，他就用自己的血脉，将这道阵法摧毁。因为他知道，辰盘九重彩，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默了一会儿，苏浪微微地张开了右手，里面出现了三个金光大字：灵姑芙。 而名字的左下角，还有灵帝、景后的印鉴，非常耀眼，与通行证上的星象标志一样耀眼。 然而，压抑之中，苏浪眼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立马让他低沉的额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残破的摘星阵下，有一只巨熊。熊上有位蒙面的少女。 但即使蒙面，白色的纱巾下仍然看得见姣好的面容。就像空旷的夜色中，一瀑朦胧而清澈的月光。 少女选择在国教焚星大殿报名，只是想碰碰运气。 而她的运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