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为此而赞美你
“你确定这里安全吗?”女牧师怀疑地看着眼前孤零零的木屋。 他们在十卡尔之前下了马车,然后半身人付了车资。所有人看着西格玛车夫以最快的速度驾着马车狂奔而去,车轮碾压的积雪向两边飞溅开,让路人抱怨连连。 “噢,我相信他会向执政官报告的。”商人垫脚张望了片刻,然后转头对夏仲说:“你认为呢?奥玛斯?” 亚卡拉收回视线,“我们都是体面人。”他客气地微笑着说道:“执政官会好好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年轻的法师毫不在意地接着说:“就让西格玛人尽忠职守吧。”随后他率先向那座老旧的木屋走去,“我真怀疑教廷的教育水平,”夏仲冷淡地开口,“或者是我不该拿法师的标准要求一位牧师?” 安娜做了两次深呼吸。“好吧。”她说,“于是,无所不知的,”女孩从胸腔中重重地读出这几个单词的发音,“法师先生,这是什么?” “庇护屋。”法师简短地说道,同时伸手向木屋看似摇摇欲坠的门扇推去,“以赛普西雅之名,以法师盟约之名,我将命运忧急者,”然后他示意女牧师说出自己的名字。 “呃,安娜·卡列特。” “托付于此,将灵魂,生命,财富及凡人所有之一切托付于此。” 然后他退开一步。 似乎很久未被开启,破旧的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就好像有谁打破了那光之河的堤坝,夺目的金光争先恐后自那缝隙中倾泻而出,人们不得不以手遮掩,以免这过于强烈的光线伤害眼睛。 “萨苏斯哪,赞美父神……”睁开眼睛后,半身商人而久久无法合上因过于震惊而长大的嘴,最后他感叹道,“还有多少是法师办不到的?”古德姆真诚地恭维道,“这让我确信法术无所不能。” 安娜复杂地凝视着看似简陋的房屋内藏着的这片小小天地。松木地板油亮无比,犹如镜面光可鉴人;墙上贴着浅色的墙纸,看上去温馨舒适;而天花板吊下的灯盏不大不小,明亮柔和并不过于刺眼,而壁炉火焰熊熊燃烧,距此前方不远的粗木茶几和布面沙发,还有几个胖乎乎的蓬松抱枕——甚至茶几上还有正热气腾腾的茶壶和几个茶杯——一二三四五,刚好和法师等人人数相等。 “我希望能有牛奶和糖罐……”牧师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两只洁白的小陶罐出现在茶壶两边,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小碟岩皮圆饼。 “哦呀。”女牧师说。 “你暂时呆在这儿。”亚卡拉对安娜说道,“在《法师盟约》的保护下,没有谁能够不经过你的允许而闯入。” “我吗?”女孩显然没想到法师承诺给她庇护,便给了她一个比想象中更好的地方。她既还记得法师(主要是夏仲)种种让她不可接受的言行;但也无法否认他的帮助——有效,迅速而坚决。 但牧师还是决定暂时讨厌他。 “我可以确定教廷的教育并不如所宣扬的那样优秀。”夏仲朝牧师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安娜抑制住冲这位先生丢火球的冲动,“请进。”女牧师从嗓子里挤出这个单词,费了不少劲儿。 “谢谢。”法师的感谢让半身人怀疑他是否只是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挑起与牧师的战争——噢,显然是的。女牧师看上去气坏了。 但理智最后还是占了上风。“您真是太客气了!”安娜僵硬地说完,作为主人最后一个走进了内外严重不符的“木屋”。 “你真的该好好看看书了——当时的牧首签名在魔法的保护下直到现在看上去还像上一卡尔写下的。《法师盟约》规定,只要一位法师愿意为你担保,并且受保护者自愿说出或写出自己的真名,便能走进庇护屋收到保护——在五十年战争中交战几方唯一一次愿意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在同一张羊皮卷上签名,甚至比条约本身更值得纪念。” “我们应该来谈谈正事儿。”亚卡拉温和地插嘴,“现在可没时间让你讨论历史。” 夏仲耸耸肩,“这是个好习惯。” 牧师缓慢地搅动加入糖和牛奶的茶水,她显然正考虑着什么并让她犹豫不决——这从女孩僵硬不自然的搅动方式可以得出结论。但显然她快拿定主意了。 沙弥扬人一直沉默,险些让人遗忘了她的存在。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安娜——原因很复杂并且女牧师并不乐意讨论。“作为另外一位女性,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意见。”女牧师直起腰,视而不见其他人惊讶甚至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的脸冲着半身商人,嘴里却对贝纳德说着邀请的话。 “……谢谢。”在场每个人都看得出,沙弥扬人的感谢并不真诚——她自己显然也没有掩藏这一点。“现在的问题是,那个荷尔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牧师疲惫地说道,“我们按照约定到了神殿,但是原本应该出现的祭祀和掌殿牧师没有任何踪迹,倒相反,西格玛的狗崽子等着我们。” “然后阿里被带走了?”这次问话的是亚卡拉。他看上去倒和另外一位法师完全不同——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了羊皮卷,此刻脸色严肃地在上面写写画画。女牧师艰难地将喷火的视线从夏仲身上转移开。 “别这样,你还得指望他。亲爱的。你知道他无可救药。” “对。按照传统,进入内殿时我们解下了武器——而西格玛人则足足有十个。”牧师显然解释了骁勇的荷尔人为什么如此轻易被捕,也解释了她自己毫发无损。 “事情发生得太快。”安娜苦笑,“我听到一个荷尔人说了一句‘不要送到城主府’之类的——他语速太快,而我的西格玛语,”说到这里牧师无奈的摊开手,“从来谈不上良好。” “精准。” 包括牧师在内的其他人都选择没有听到这个词。 “应该被单独关押……”半身人眯着眼睛,他脸色郑重,“在裘德尔斯的地盘上。” 壁炉火烧得正旺,但牧师并没有在房间里寻找到木柴或者是其他的代替燃烧品——她认为很有可能是魔法火焰。处在法师公会的影响范围内,类似这样的戏法甚至不用借助法师本人的力量便能一直持续下去。 也许这能部分说明法术与法师如今的兴盛。 “并没有这样的地方。”牧师回答道,“我也如此认为,但在所有的地图上——包括公开或者不公开的,都没有标准这样的地方。” “我并不认为黑狗们有兴趣将老窝标注在任何一份地图上——除了西格玛国王,大概没有人知道裘德尔斯在大陆上的据点。”已经换了一份羊皮卷的夏仲头也不抬地说,“没有一个秘密组织蠢到将自己的据点示于人前。” “那你·说·在哪儿!”牧师以极其准确的通用语将每个词咬着后槽牙发出,安娜盯着毫无所觉的法师,哪怕是亚卡拉也不能偏袒说,女孩的愤怒是毫无理由的。 “虽然不在这里,但你们确实有另一个兼职盗贼的同伴。”夏仲继续说下去,顺便在羊皮卷上写下很长的一段文字。“法师并不是万能的——虽然你们看起来如此认为,但至少我们还未高明到那个地步。”
半身商人笑得有些尴尬,“您这样说可真是让我们……”他耸耸肩,意思是真心的赞美总好过而已的诋毁。 “那就去找努克吧。”沙弥扬人为夏仲总结道,“他的确不是盗贼,但游荡者比盗贼更靠得住。” “他和巡游者在哪儿?”年长的法师转过头问牧师,而后者略带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阿里曾告诉他们在佣兵工会附近一个名叫铁锤的酒吧等我们回去,但现在……”她咬着下唇,“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我相信他们早就离开那儿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甚至让我连留下暗号的机会都没有。” “哦·……”夏仲慢慢地点头,然后他说:“好吧,我知道了。” 法师苍白而瘦弱的手指——如同他本人。在空气中缓慢地写出几个金色的,除了另一位法师无人能识的符号,“以法则的名义。”他说道,“召唤你,库·谢尔·努克。” 亚卡拉的嘴角弯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做的?”他看上去对游荡者有一种莫名的同情,“可怜的人。” “从他觊觎我的钱包开始。行动或者思想。”学弟面无表情地说道,“别这样看着我,”他指的是牧师和半身商人,“你们不会想尝试的。” 亚卡拉快乐地解释道:“没什么坏影响——这个法术很罕见,不不不,”他朝一脸自以为晓得什么秘密的半身人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法术只是能反复在那个惹恼的法师的可怜人耳边响起法师之前设定的一句话。” 然后他冲夏仲问,“你设定了什么?” “‘立刻到我这儿来。’”后者过分冷淡地说道。 “除了立刻来到施术者面前,可怜人是无法解除法术效果的——包括祛除和强力解除。”亚卡拉笑着说,“或许不久之后,我们就能见到那位可爱的,不幸的努克先生了。” “虽然是克里斯莱所创造的法术,但大多数法师并不喜爱这个法术。”夏仲不以为然地开口,“没有其他伤害——rou体上或者精神上;毫无威慑力——除了本人其他人无法听到。而对于某些有特殊要求的法师来说,这个法术则太不起眼了。” “什么要求?”秉持着无可救药无人能及的好奇心,半身人在法师的视线扫过来时圆滑地说:“奥玛斯,”他甚至是潇洒地鞠了个躬,“半身人的天性哪!” 收回视线,夏仲将注意力又投注到手中的羊皮卷里去,“看上去毫不出色,毫不起眼,没有过分夸张的光亮和声响——法师也是凡人。” 噢,法师也是凡人,也会有虚荣心多得能去兜售的家伙。 “我认为很不错。”沙弥扬人若有所思地说,“安静,毫不起眼,甚至不知晓何时开始——另外我倒不认为那个效果没有伤害,对特定的一些人来说,这个效果甚至大过火焰焚身或雷霆当顶。” 亚卡拉圆滑地说,法师老练地连半身人也自叹不如,“这只是法师的小聪明。”他谦虚而骄傲,“证明我们并不是会被挂上叹息之墙的桑提斯。” “并不完全的证明。”牧师板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