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杀手
“不要忘记了……” “千万不要忘记了……” 即使是浅睡，林十六也睡得并不安稳。那个一直困扰着他好多年的梦如期而至。即使在入睡前已经反复提醒自己，现在是出任务时期，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够有半点疏忽，他依旧因了这个如期而至的噩梦，而紧紧卷缩在破落房间角落阴影中，满头大汗。只有这时候林十六才会表现得像一个孤立无助的孩子。 他也的确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但不得不说，多年残酷得近乎惨无人道的训练所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他紧咬着不发出哪怕一声呢喃，因而显得发白的嘴唇，让这噩梦中的孩子看起来格外倔强。 业城是一处已经荒废了的小城。小城荒废到什么程度？即使是无家可归的野狗，也不愿意到这里安家。因为毫无疑问，即使是三头半个月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迹出现。但如果将时间往前追溯十年，这里可不是这番景象。那时候业城是方圆数百里数一数二的热闹集市，即使是南方一些城市也比及不上。 一切只是因为这里靠近着天妖山脉，是天妖山脉数个出入口之一。在那段繁华到每一寸空间，都挤满了浓密到发稠的甜腻气息的岁月里，业城汇集了无数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商人以及修炼者。他们在这里休整，然后成群结队进入天妖山脉，去捕捉山脉中各种妖兽。每一天会有满载而归的人自山脉中走出，带着满身的伤痕以及各种珍贵的药材妖兽。 当然，天妖山脉作为天下有数的凶恶之地，能够真正走出山脉并且有所得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修炼者都命丧其中。 可是这并不阻碍业城的繁华。这繁华已经持续了数百年，而且也想当然会继续持续下去，恐怕即使是天底下最出名的天机老人也是这样认为。 但谁人知道，天下的兴衰之理原来早已经冥冥中注定，是任谁也无法摆脱的定数。十多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妖兽潮汐，将满城的繁华一夜间尽数毁灭，只留下一地残桓断壁，向后人默默述说往昔一切。而这场妖兽潮汐所带来的动荡，竟然持续了数年，波及地域极大，一直到两年前，它才慢慢平复下来。 林十六这时候就卷缩在业城临街的一间房子中。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的刻意所为，让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乞丐。 他突然间从睡梦中惊醒，瘦小的身子好像一个弹簧，从卷缩的状态中突然伸展。等到一道寒光划破房间的冷寂，林十六已经反握着一把短匕，将之架在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脖子上。 少年较之林十六要大上一二岁，从他的个头就可以看出来。这时候他浑身僵硬，脖子勉强向后仰，想要远离那把给他冰冷触觉的匕首。他眼中隐有惊惧，但仍然强作硬气道：“林十六，你是想要找死么？不用我告诉你，任务还没有完成就内讧的下场吧？” “你过界了。” 林十六收回匕首，倒退两步，冷声说道。 “怎么？怕我趁着你睡梦的时候将你杀死？” 少年摸了摸脖子上的红印，不服输道。 “这话还是等你再好生修炼十年再说。” 林十六相信这同行少年的确有杀死自己的心思。事实上，杀手堂同年龄段的人，没有一个不抱着这种想法。但很可惜，错过了林十六刚刚进入杀手堂的那三年时间，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 同行少年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二十七。 林十六，二十七，数字自然就是这些杀手少年的代号以及名字。不管他们父母为谁，来自何方，曾经姓甚名谁，是否出身高贵或者贫贱，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在被带入杀手堂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们对过去的一切做了彻底断绝。从今以后，一直到他们达到一定境界能够再次拥有自己的姓名或者名号起，伴随着他们的便只是这冷冰冰没有任何生命存在意义的，数字代号。 林十六在杀手堂中真正的代号是十六。他能够记事时，已经身处杀手堂训练营中。以往的一切根本不需要刻意消除，他便已经记不得。他只知道自己姓林，至于具体叫什么，父母为谁，自己又到底为何出现在杀手堂训练营中，这些统统不清楚。 如若没有胸前一块镌刻着“林”字的玉佩，恐怕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天气逐渐转冷，没有日出、见不到太阳，头顶上压着的是厚厚一团见不到边际的铅云。天地间有风，吹过寂寥的长街，卷起一地腐叶，同时将长街两边荒废的屋子破旧的大门吹得吱呀吱呀作响。 这种响声，在空荡的城市中显得格外响亮。 响声中，有人踏入业城。 一个男人，一个小孩。 男人人届中年，脸色焦黄，身上的长衫洗得发白，在贯穿长街的大风中，不受控制地左右飘飞。他努力地按着衣衫下摆，这风让他有些狼狈。 小男孩和林十六差不多年纪，但脸上没有和年龄相符的稚气，反而阴沉。 林十六眼睛望着长街边上一颗光秃秃的树木，眼角余光却在打量着这两个来客。见到他们第一眼，林十六知道他们就是自己今次的目标。 小男孩身上有隐晦的元气波动，显然并不是普通人。这在情报中已经注明。那张情报纸条林十六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上边的内容已经烂熟于胸。 在此之前，林十六无数次任务中，杀手堂的情报虽然不能够说十分精准，但也所差不多。但是现在，林十六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 林十六长得很秀气，当两条眉毛成川的时候，山峦间却有杀气盈荡。 问题出自这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不是普通人。但是林十六看不出他的境界。 这意味着危险。 而这时候，飞舞的腐叶中，二十七已经从他藏身处冲了出来。他冲得很快，他的速度在杀手堂同龄人中算得上不错。指尖间隐约有寒光闪烁，这是他的得意技巧，指间剑。 如若将二十七轰烈如火一般的冲撞当成他的风格，那下一秒钟指间剑的阴柔就会如同水一般滑过目标的喉咙。 他的目标当然是小男孩。他的骤然发难也出乎两人的意料。小男孩当场愣住，小脸有些发白。但关键时候，斜刺里有人拉了他一下，然后一柄短剑，从洗得发白的衣衫底下，好像毒蛇一般咬出。 短剑上，隐约有一层白色毫光。 这是破元将成的征兆。 短剑毫无意外，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插入二十七身体内。二十七指间剑尚未拂过目标喉咙，带走鲜血，就被中年男子紧跟着的一掌拍飞。 这个看起来狼狈而又贫苦，活脱脱一个跟班的中年男子，这时候獠牙毕露。一剑、一掌，将二十七的刺杀化解并重创，之后好像后背长了眼睛般，身子一挫手腕一翻，快得让林十六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将短剑送入了他的身体。 这时候，小脸发白的小男孩，才恼怒于自己之前的反应，将满腔的愤怒尽数倾斜到林十六身上，阴沉狞笑着，将属于自己的长剑，缓慢插入到林十六身体里。 “少主，先留着他们狗命，等我问过他们再说。” 中年男子冲着男孩恭敬道，他的话语让林十六心中又是一动。 看来这场任务，还有很多事情自己被瞒在鼓里。 “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心法将元xue破开一点点的废物，一个比废物还不如的凡俗人，也胆敢过来杀我？什么人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你们是杀手堂的人吧？” 见到躺在地上的两人没有回答，中年男子冷笑一声，继续道：“也就只有杀手堂这种不入流的地方，才会有你们这种废物。告诉我，谁人雇佣你们而来？让我满意了，我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如若胆敢有半点不从，我不介意让你们尝试一下，赵王朝千年摸索出来的逼供手段。” “你既然知道我们来自于杀手堂，也应该很清楚，雇主的任何消息，都不可能交到我们手上！” 二十七身上伤势颇重，脸色惨白，冷汗连连，艰难回应道。 中年男子口中的破元境界，他虽然未曾接触，但也多少听过。他也知道在杀手堂中，有一种人就是修习了这种传说中的神仙法术，寻常人眼中的上天遁地，对于他们而言并非难事。这种杀手，才是杀手堂真正让人闻风散胆的所在。 他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寻常的任务，竟然会牵涉到这种人物。更加让他觉得惊恐的是，中年男子口中所说的赵王朝。 “你们倒也不算笨，但也就这样了。既然你们说不出有价值的东西，那就送你们上路吧。” 中年男子道，说罢走到林十六身边，双指成剑，就冲着他身上的神庭元xue点去。 神庭元xue，人身体内九个元xue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人体九个元xue，是阻挡人与天地融通的障碍。唯有将元xue破开，才能够让身体与天地沟通，从而吞吐天地灵气，最终踏入修炼一途。 这也是修炼者所说的“仙凡之隔”。 元xue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中年男子运起真元，点向林十六的神庭元xue，当然不会是好事。 眼见得林十六就要因此毙命，看起来身受重伤不能行动的二十七，突然间却一跃而起，指间剑再次抹向小男孩喉咙。 这时候，小男孩以及中年男子的注意力，均放在林十六身上。 “好胆！” 中年人没有想到被一剑重创的二十七，竟然还有行动余力！事发突然，他只能够舍弃了林十六，短剑向着二十七的指间剑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