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云散花 落雨声（七）
人若风雨中飘飘落落的孤叶，路是曲曲折折、凄凄惨惨的延伸，而此路之前的碑，写有二字，名曰，不归。 一直以为记忆真的可以将你葬送在陌陌红尘，不去回忆，不去怀念，就一定可以忘记。只是事隔多年才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完好的存在于我的心中不曾改变，而那个我一直努力拼命想要忘却葬送的人，从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面朝前方，眼泪外溢。蓝玄月异常之态，林渊看得清晰。 “蓝谷主？”林渊语声带疑，蓝玄月匆忙抹去眼角泪光，笑颜勉强，“我没事，过了这最后一阵，便可拿到毒料了。” 蓝玄月有意扭转话锋，林渊何尝不知？然他此时已无力顾及太多，闯破天关，拿到毒料，炼成七日魂消，他的目的很明确。而时间仓促，他已耽搁不起。 空旷的阵中，只有一人，满身尘土，若遭岁月遗忘，被时光掩埋。麻木的神情，空洞的双眼，似已亡逝多年。而方步入其三丈之内，空壳之内却如被注入了灵魂一般，奔腾的杀气肆意游走，肆虐的战意侵略如火！ 林渊匆忙应对突如其来的变革，护住蓝玄月飞身而退。霸道的战魂，仿若只由一抹意识支配，谁若想闯过三天关最后的关口，就要击溃他的rou身他的刀，可是他无边的战意已染红湛蓝的天空，没有恐惧，没有压力，不会退缩，不会疲惫，似已无生命的迹象。 林渊不欲伤之，而战魂却步步紧逼不舍。束手束脚之下，林渊一如落入八年前与邪魂帮一战的境地之中，而往事来袭，终使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就算没有灵魂，霸绝亦会将之毁灭。 “对不住了。”林渊默念，而后一场“落雨”凡尘洗尽，十丈战火归寂成空。 飞花落雨终有渡，落雨飞花两相宜。 只是为何，飘洒的“落雨”会被升腾的“飞花”生生阻隔！ 而出剑相阻之人，竟是蓝玄月！然敌我不分的战魂只由一道命令式的残魂支配，完全不懂是蓝玄月为他挡下了致命的剑，反而兵刃相向，战意咆哮。 蓝玄月功力不及林渊五分，纵然使出了与落雨剑相配的飞花剑法接住林渊剑势，却依旧为深纯内力所震，踉跄之间已无暇顾及迎面而来的战魂所向披靡的一刀。但见林渊“分水”再起，汹涌的刀落入水幕之中丧失威力。而林渊牵起蓝玄月迅速退后，直到落身在那块名为“不归”的石碑前，战魂方收敛起无尽的斗气与杀气，恢复到初时模样，毅然而立，不动如山。 林渊凝眉，他未曾想到，蓝玄月竟会飞花剑法！而蓝玄月亦是惊诧，那一套落雨剑法，她怎么可能看错！ “蓝谷主的剑法从何学来？” 而此时，蓝玄月满腹疑问，亦吐出口来，“先生为何会这套落雨剑法？” 直到二人相互确认方释了疑云，而这段旧事，却要追溯到十二年前！ 那时的林渊，亦是荆天渊，偶遇一位绝世高人疯狂击杀山贼的场景。绝世高人神功盖世，碾杀蝼蚁般的山贼易如反掌。林渊陌路而过本各不相干，却被杀红眼的高人当做山贼一伙欲一同击杀。而林渊自非坐以待毙，那时造诣已登峰造极，然则高人之强亦是世间少有，天昏地暗直待林渊的剑尖抵住高人的脖颈，高人才恍然察觉冤枉了好人——因为一个武功高强到如此地步之人，绝对不可能与一伙不成器的败类沆瀣一气。而此，亦成就了一场不打不相识的缘分。 曾把酒言欢，曾举剑切磋。高人将林渊视为人生知己，最后竟连一生绝学落雨飞花剑法中的落雨剑皆尽数相传与他，而后便驾鹤西归含笑不回。此时林渊才知觉，原来高人早是身中剧毒之身，阴差阳错间，自己竟成他生命终了时的唯一陪伴。而高人临死之前，仅有一事相求，往后于江湖行走，如若见到一位使用飞花剑法的姑娘，那么就告诉她，“她的父亲，很爱很爱她。” “月儿，爹爹爱你，所以要离开你。”这是他临别之时终究没有说出口的话。 寥寥数语，一番经过已是了然，只是此时的蓝玄月早已泪流满面。那位高人，是蓝玄月的父亲，蓝玄月所使的飞花剑便是他所传。而武功盖世的他，明明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却又为何甘愿背井离乡而去，客死异地不归？这其中，到底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原来，悲剧的另外一个名字，竟然叫成全！ 成全了别人，留给了自己一个无力挽回的悲剧，这是他或他们自以为的善终。只是那个接受成全的人，就真的会幸福？ “林先生，对不起。方才我不该出手相阻，现在，请您全力击杀守阵之魂吧！”她带着一双朦胧的泪眼与一抹浅笑，淡淡说道。 “莫非，蓝谷主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一刻，林渊迟疑了。其中的曲折他猜不出究竟却依旧芥蒂心间，尤其是方才蓝玄月那种几乎下意识的出手，已使他的剑不知该如何而动。 她努力地摇头，像是在安抚自己，“先生多疑了，谢谢你告诉我家父的事情，玄月突然之间明白了很多事情。请全力出击吧，拿到毒料，才是炼得毒药的唯一办法。”蓝玄月坚定说道，她未尝不知，或许自己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但是，最终，她会把一切都彻底得忘掉，彻彻底底，如意中所料。 “那在下……”欲言又止，他不忍再对视她那双忧郁的双眼。转身，再次，奔入阵中。只是这次，他亦决绝。水月之剑，荡平了战魂所有的斗气，一剑一剑撕扯着战魂的身，而这具无心的战魂，所蕴藏的最后一抹残识，终于在无情的剑下，灰飞烟灭。 没有心的战魂，可是为什么当剑贯穿了他的心脏时，他便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连同那抹余热一同在这尘灰飞舞的土地上冷却？ 没有心的战魂，为什么轰然倒地的那一刻，眸中一丝不舍划过林渊身后的女子，作怪般的竟让那个女子啊，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三天关，破！ 林渊不再多想什么，他终是在这条名为“不归”的路上往而折返，拿到了七日魂消最后的配方。而她，哭过，终，还是凄惨地笑了。 “林先生，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他点头应允，他想象得出，这一段故事的基调。而故事中，会有所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