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迷茫夜 夜迷茫(四)
{四}听风看雪 飘摇路上,形色匆忙,他又担惊受怕了,几回? 他想在这样的安静夜中睡着,可是梦乡不留他。以至于,几次辗转,几次反侧,他还是不由自主决定起身,站在小窗之前,看月亮。 荆慕寒,在父亲为他起下这个名字之时,还是飞雪的冬天。他不知那是怎样的一个冬天,但他可以确认有过一场相爱的雪花在天地之间飘扬,有一股彼此温暖的严寒在父亲与母亲之间。以至于,使曾经畏惧过冬天的他也爱上了这个季节,像父亲一样,爱上那个会让世界变得纯洁的冰冷月份。 想起曾经初过六岁的自己,看过一场惊心动魄的风雪。风雪的哭声笼罩屋子,仅仅站在窗前,他甚至皆颤抖了手脚。他想闭上眼睛,来逃避内心的恐惧,可是那时那刻,他却又偏偏盯着漫天看不清形状的雪花,不忍错过这一场盛大的令人敬畏的冷宴。 背后有一股温暖传来,他回首,父亲的眸子在昏暗的小屋中闪动明亮的光芒,他轻声唤一声,爹爹。似乎怕惊扰屋外沉寂一年今日终于涌动的风雪。 父亲的右手抚上他的肩膀,他不知为何,如今竟清晰的记得并不重要的左右。他还清晰记得,那一刻,内心的惊惧突然之间,烟消云散,他挺直了身板,听风看雪。 好像每一次,只要有这样一支手,便会不知觉温暖了胸口。 那场风雪之后,有着出人意料的安静夜晚。月亮无辜地悬在空中,根本未曾见证午后的一场惊心动魄。 屋外的雪地泛着一层轻微的光泽,他站在窗前,同样的位置,浮想联翩充溢六岁的童年,就像,他多么希望月亮也能看见那样的一场飞雪,可是雪已停留不住。此时,他变得突然,又如此庆幸雪停得及时,若否月亮寂寞的挂在天上,又能有谁给它一支温暖的手,让它容身在风雪之中而安然? 他的思绪被父亲的话打断,“寒儿,为父曾教你诵读的有关梅花的诗句可还记得?”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赞梅咏梅的诗他背了不少,可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却是一首淡凉哀怨。 “寒儿,梅花不美吗?”父亲坐在窗前椅子上,他顺势攀在父亲的怀中,斜着身子望着一地暗淡的雪光,“爹爹,寒儿不喜欢梅花。” “凌立风雪之中浑然不怕,莫非寒儿未被它的坚强打动?”褒奖的词语父亲还能说出好多,可是再多再多,亦无济于事,因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因为—— “梅花活得好辛苦,寒儿每次看到它,都会为它的悲惨而难过。它独自坚强却并不能给人带来温暖与快乐,这样,又有什么意义?”他还感觉出,其实父亲,亦非真正的热爱梅花,苦寒交加的季节,就算开得饱满热烈,也收获不到真正的快乐。 没有同伴,没有春暖,没有希望,没有明天。盼到百花开了,它却也离开了。如果只有这样的命运,他宁愿梅花可以带着一份苦难从此消失。 便没有孤独了。 便不会感觉冷了。 便不会一边顽强的活着,一边顽强的难过了。 便没有恨反复衍生了,因为温暖回归时,它可以不再,绝望凋零。 “如果可以,或许它亦不想活在冰寒之中。”没有叹息,没有伤感,语声平淡。这是那日那晚,他印象之中父亲最后的话。而后,他在父亲的怀中安然睡着,连同屋外月亮,一同入梦。 今日的夜晚,与那日有很大不同。至少,他不再是六岁的男孩,于今的他,也至少,有些明白了父亲那日话中无奈。 如果可以,或许它亦不想活在冰寒之中。 又是腊梅初过的季节,天地回暖,不知不觉,又是一春。可是有些花儿等不到了,就像有些人,注定只能活在苦寒之中。 就算得到欣赏与赞同,却依旧——得不到拯救,得不到解脱,得不到重生,只有轮回。 多像一个人,凌霜傲,黑暗之中翱翔的凤凰。又多像一个人,曾经的血灾,他的至亲他的父亲。将此二人比作梅花,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可是他脑中泛现,父亲与凌霜傲的身影,便仿若印象之中的一剪寒梅,忍受过最冰冷的折磨。 所以,决心下得突然。那些所不能拯救,那些所必须丧失,便由他来弥补与赎。 他喜欢冬天,因为冰寒之中,才最能体会暖。因为心头胸口所能感受的最温暖,好多好多都在冬天。 这一次,该由他散发自我的热度,去温暖他人。 为了这个时代的光明,就算代价是他以失去自我的光明为代价。 坠入永夜,他也愿意。 微微叹了口气,推门而出,就算这个国毁灭了,月亮依旧会那么美。因为月亮从不在乎,谁主沉浮。 有一个身影坐在不远的树丫之上,一只脚悠闲的悬空,未做丝毫的隐藏。 寒儿手中暗器轻动,弹指之功他已七成,却足足收敛了六分。在这样的皇宫,这样的月黑风高,这样的陌生人,寒儿实难想出会是朋友,但是身份未明时,他不想错伤他人。 然暗器未至,树丫上的人却已消失,凭空的,在月亮的光芒之下,突然之间,毫无踪影。寒儿灵识已非桃林之中不习内功的小童,身后有微小的声动瞒不住他的耳,然转身之间,却已被一指点住xue道,动弹不得。 寒儿欲喊,却被来人作出嘘声的手势,而他竟真的沉默,不明为何。或许,是为来者的身上并未弥漫杀气。反而,温和。 “小鬼头,你便是喊也没用,你爹娘忙着亲热,此时可无暇顾及你。”怪异的服饰,深蓝如黑芒,黑发之中一缕红发便在黑夜,亦尤为耀眼,左耳一吊坠,宝石所成,如月如水如泪。 “少胡言乱语,你是谁。在这皇宫之中鬼鬼祟祟,定然不是好人!”寒儿怒视,惊慌与警惕交加,竟能知晓父亲未亡,看来此人绝非寻常。 “啧啧啧,小鬼头,没想到一个照面便将我定性为坏人了。我何时鬼鬼祟祟了,大哥哥我坐在树上看月亮,你站在地上看月亮,本来毫不相干,你却偏以暗器偷袭我,给你点小小的惩罚何尝不可。”怪异男子言罢哼笑一声,本来惩罚手段至少二十八条他瞬间已想好,可是眼前小鬼头生得如此可爱,他又难忍来逗。 “看你面貌,至少三十,还声称大哥哥,羞不羞!”寒儿话儿违心,眼前之人,不过二十有五,他却故意说老,只为明知此人言语强词夺理,却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词,只能转移,却不想—— “那你叫叔叔也可以啊,反正我不介意。”男子耸肩,轻弹寒儿一脑瓜。 “不要!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寒儿质问,若是敌人,他无疑又成了拖累,方才的决心,如今全成嘲笑。心念至此,悲伤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