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许正阳听得方舒的声音中充满关切，心中早已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只是默默想着：“她真的很在乎万鹏飞。”一时间黯然神伤，说不出话来。

    屋外早有十几个汉子向教学区冲去，学校管乐队姓万的男生只有一个，片刻间十几个人便连拖带拽拉着万鹏飞回到宿舍楼前的空地，来到黑衣男子面前。万鹏飞显然早已魂飞天外，看着那杀气腾腾的二十多名男子个个目露凶光满脸横rou，仿佛屠出地狱的恶鬼一般围着自己站定，只怕一有风吹草动便可如雷霆万均一般一触即发，将自己撕成碎片。

    黑衣男子冷冷盯着万鹏飞的双眼，沉声道：“是这个人吗？”身后那名被许正阳打走的男子上前一步，仔细端详了半晌，说道：“大哥，不是他。”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万鹏飞，依然直视着万鹏飞，冷冷说道：“小子，瞪大了眼睛看清楚，我是火字门二当家雷天彪，问你几个问题，识相的就老老实实回答。”

    万鹏飞只觉得雷天彪目光如同尖利的钢刀一般，直刺到自己的心头，哪里敢抬头看雷天彪一眼，全身不由发抖，目光更是低垂下去，只是机械的点着头。

    雷天彪嘿嘿冷笑着，伸手随意拍打着万鹏飞的面颊，说道：“小伙子，我们今天不是来找你的，我们要找的人是方舒，听说你和她关系不错，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寂静夜空中就这几句话远远传开，“关系不错”四个字如同针尖一样扎在许正阳的心头，偷偷看向身边，却发现石磊和刘仪昭不知何时也站到了方舒身后，刘仪昭早已按耐不住，连声说道：“哎呀糟了，万鹏飞一个文弱学生，哪是那些家伙的对手，这可怎么办？”

    许正阳见这位方舒的闺中密友对于那听在自己耳中格外刺耳的“关系不错”四个字，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心中更是酸楚，暗道：“刘仪昭想必已经知道方舒和万鹏飞关系非同一般，是以听到雷天彪这样说才会丝毫不觉得惊讶。也是，看方舒和万鹏飞，一个秀丽一个英俊，确实是一对璧人，岂是我所能相比。”一念及此更是心酸异常。再看方舒，脸上也是一片忧虑之色，不由心中一酸，暗想道：“不知我和别人动手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挂牵。”

    殊不知雷天彪那所谓关系不错只是随口而说，而方舒和刘仪昭此刻关注万鹏飞的安危，哪里来得及思虑雷天彪所言，恐怕只有许正阳这样情根深种，才会方寸大乱。

    场中的万鹏飞此刻早已战战兢兢几乎魂飞天外，哆哆嗦嗦道：“我、我不知道。”

    旁边一名男子不由分说，飞起一脚正中万鹏飞胸口，万鹏飞哼了一声仰面倒下，男子道：“你不知道，大晚上还到女生宿舍找她，你不知道？告诉你小子，老实点，今天找不到她，我们就拿你出气。”万鹏飞心中又惊又怕，竟然无法站起身来。

    雷天彪缓缓走到万鹏飞身边，顺手从身边的人手中拿过一根铁棍，轻轻敲打着万鹏飞的右腿，道：“小伙子，不要逞英雄。告诉我，是你的腿骨头硬，还是我手里的铁棍硬。”伴随着一阵阵轻轻的敲打，万鹏飞只觉得心头的恐惧无边无际的袭来，声音中已经带出了哭腔，道：“老大，我真的不知道啊。”

    外面的一切许正阳都看在眼里，说实话如果冲出去动手，与二十多个拿着棍棒砍刀的男子厮杀，虽说没有把握全胜，倒也不致一触即溃，大不了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只是想到此事因方舒而起，自己出头一次，对方已经将这笔帐算到了方舒的头上，如若再次出头，只怕会雪上加霜。到时候这帮无赖奈何不了自己，要找方舒一个弱女子的麻烦，恐怕是非常容易。

    抱着这样的念头，才存了一个息事宁人的想法，料定雷天彪一伙找不到自己和方舒，充其量对万鹏飞踢打几下出气了事，躲过了今天，想办法找人说和说和，没准可以大事化小，毕竟为了方舒，自己退让一下理所应当。但没料到这雷天彪狠辣如斯，似乎要对万鹏飞狠下毒手，自己若再不出面，只怕万鹏飞要吃大苦头，当下不假思索，一把推开窗户便要跃窗而出。

    哪知还未等自己跨上窗台，便觉一只纤纤素手一把拽住自己衣袖，耳中方舒急切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许正阳心中一荡，方舒声音中的关切便是傻子也听得出，甜蜜之余轻声说道：“事情因我而起，我要不出去，万鹏飞就惨了。”

    “你疯了，”刘仪昭的声音可不像方舒那么温柔，“他们二十多个人，你一个人，出去就是找死。”

    “仪昭说的对，”方舒抓着许正阳衣袖的手更紧了，“许正阳，我不许你这么玩命。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现在去保卫处叫人来还来得及。”

    “保卫处？”许正阳苦笑一声，“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集安一中的保安多是招聘的社会闲杂人员，与这些帮派总有扯不清的关系。照例说上课期间小门封闭，这帮人大摇大摆从校外进来，又成群结队在校园里找人，保卫处若是想管，能管，只怕早出面了，何至于到现在的地步。

    方舒冰雪聪明，其中道理无需多言，一点便透，知道找保卫处无用，咬了咬嘴唇，说道：“那你也不能去，要去就我去。这件事明明是因我而起，你要是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

    许正阳只觉一股暖流顿时从心中涌出，周身骸骨无一处不舒畅，心中一个喜悦的声音不住狂叫：“她关心我，她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我身处险地。”狂喜之下，豪气陡生，伸手放在方舒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背之上，轻轻将方舒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拿开，柔声道：“就算是拼了我的性命不要，我也绝不容你受半点委屈。”

    说罢双手在窗框上一托，人已经跃出窗口，抬步向空场中走去，边走边朗声道：“雷当家的，你要找的人是我。”话音刚落，二十余名男子如同得了号令一般，风一样的席卷而来，将许正阳团团围住。

    雷天彪冷冷看了一眼许正阳，目光投向了先前和韩剑同来的男子，那名男子略略点了点头，雷天彪面色更是冷峻，口中说道：“把他拖过来见我。”为首两名精壮男子应了一声，手中各自拿了一根铁棍，大摇大摆向许正阳而来，许正阳却一步都不动，静静站着，看着两名男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面上毫无表情。

    转眼间，二人便来到了许正阳面前，当先的一人伸手一把抓住许正阳右臂，喝了一声：“过来吧小子。”众人只听扑通一声，一阵尘土飞扬，待得尘土落定，那名男子早已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许正阳仍然悠闲的站在人群中，手中已经多了一根铁棍。

    旁边那另一名男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喝了一声，挥棍向许正阳当头直击而下，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后，男子手中的铁棍直飞而上，过了良久方才落下，那名男子早已目瞪口呆，原来持棍的右手被震得不住颤抖，虎口已经隐隐渗出鲜血。

    许正阳冷冷看着雷天彪，道：“雷当家的，别小看人，要不然就从这里滚回去继续搬救兵，要不然就让他们一起上，我今天奉陪到底。”

    雷天彪面上已经笼罩了一层怒色，道：“一起上，废了他。”二十余人发一声喊，蜂拥而上，长刀棍棒劈头盖脸向许正阳雨点般袭去。屋内的方舒早已面无血色，失声呼喊道：“许正阳，快跑。”呼喊声中，许正阳早已被团团围住，只见一众大汉的身影之中，许正阳如同鬼魅一般穿梭，所到之处总有人群如影随行，如同附骨之蛆纠缠不去，要想脱身简直难上加难。眼看着许正阳左冲右突，却没有丝毫可以逃离的迹象，方舒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一旁的雷天彪脸色越来越难看，方舒看到的是许正阳奋力逃跑却总被围追堵截，而在雷天彪眼中，许正阳却如同一个提线木偶的cao纵者一般，而那被cao纵的木偶，正是一众紧追不舍的人群，他向一个方向冲突，绝不会超过五步，而每次移动必然牵动整个包围圈随之而动，五步之内二十多人移动必然有快有慢，而随着许正阳移动最快的人，就成为突出部位与许正阳最先发生单独接触，就在接触的一个照面，只需要一击，追击方便会倒下一人，一旦得手两到三人，许正阳便不会继续纠缠，断然向另一个方向移动，伺机寻找落单的对手一击而退。几个照面下来，可以在场上死撑追赶的已经只剩下十余人了。雷天彪心中又惊又疑，喝道：“住手。”

    火字门帮众早已觉得今日的对战蹊跷的很，明明是二十多人围攻一个，竟然连对手都摸不到，只能跟着从东到西，从西到北的跑来跑去，而眼看着要和对手发生接触，但只要一个照面便有人倒地不起，心中早已越来越怕，若不是仗着人数依然众多，只怕早就作鸟兽散了，一听雷天彪喝令住手，无不松了一口气，停住脚步大口大口喘气。许正阳此刻已经移动到了雷天彪的正面，离着雷天彪不足十步，仍是面无表情，一边把玩手中的铁棍，一边冷冷看着雷天彪。

    雷天彪扫视着四周，停下的众人早已开始搀扶倒地的帮众，而倒地的帮众似乎并无大碍，面上身上彷佛连青紫淤血都不见，却一个个毫无动静，狐疑之下，目光投向了许正阳。许正阳道：“不用担心，他们和你的韩堂主一样，都是头部震荡暂时昏晕而已，半小时之后自然会醒来。”

    雷天彪心中更是惊惧，这是一个怎样的对手，一击便可以准确的将对手击晕，需要何等巨大的力道和精准的出手角度，更为难得的是在混战中每次出手都能够如此有效，别说今天这二十多人，就算再来二十，只怕也会在这样的消耗中全军覆没。心中想着，后背已经惊出一阵冷汗，饶是如此，面上仍是镇定如恒，道：“小子，你到底是混哪里的？我火字门和你有什么梁子，你要对我的堂主下手？”

    许正阳冷冷的道：“我不是什么混子，和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门派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那个韩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不会让他欺负我的同学的。”

    雷天彪心中暗自放心，刚才看许正阳的出手，他生怕这是哪个门派新来的高手，如果真是其他派系的人，今后火字门可要小心了。但是一听许正阳说自己无门无派，只是一个学生，那对火字门一个派系而言，很难构成真正的威胁。看今日的形势，自己一方绝对不会在和许正阳的交手中占到便宜，就算自己出手和剩下的十多人围攻，只怕最好的结果也是纠缠不清，难分胜负，如果侥幸得胜，二十多人兴师动众还得一番苦斗才能打赢，只怕顷刻间就会成为集安大小帮派得笑柄，心念动处，早已有了主意，朗声道：“你所说的韩剑欺负你同学的事情，我并不知道，”说着目光已经投向了和韩剑同来过的男子，道，“韩堂主今天到一中来到底是干什么，老实讲。”

    那名男子心中一愣，韩剑被打的原由自己早在第一时间原原本本告诉了雷天彪，怎地雷天彪又要发问，刚要质疑，就见雷天彪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杀机顿现，心中一凛，乖乖道：“大哥，韩剑想和一中的方舒交个朋友，所以……”

    “混蛋，丢尽了火字门的脸面！”雷天彪大喝一声，一巴掌打在男子的脸上，说道，“整天不务正业，在外面打打杀杀也就算了，跑到学校里面来撒野，回去有你们好看。”说罢转身面向许正阳，道：“这些事情，我都不知情，既是韩剑的不对，我回去之后必定重责于他，今天冲突一场，实在是误会。小兄弟功夫不错，方不方便留下名字，大家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吧。”

    许正阳看着面前的一切，清清楚楚看到那男子眼中的质疑，再一想雷天彪一行人刚到便直奔了方舒的宿舍，心中早已明白所谓的事先并不知情绝对是雷天彪的鬼话，自己要是当面戳穿雷天彪，对方恼羞成怒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场恶斗难以避免，如果自己胜了，就和火字门结下了不解的仇怨，事情牵扯到方舒，她定会受到牵连，当下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最好不过。我叫许正阳，是高三六班的学生，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因为我而起，与他人无关。雷当家的今后如有指教，只管来找我便是。”一句话已经将事情包揽到自己头上，只盼着火字门今后不再纠缠方舒。

    雷天彪行走江湖数十年，老jian巨猾，听许正阳大包大揽，早已猜到他是在护着那个叫方舒的女子，心中暗自好笑，想道：“你小子既然有此牵挂，要整你就不是难事。”口中却道：“好说好说，今天咱们就此别过，他日我雷某人请小兄弟你吃饭赔罪。”说着招呼众人道，“走了走了，日后再和许正阳小兄弟聊吧。”说罢转身上了自己的本田轿车，火字门的众人抬着被打晕的帮众各自上了汽车，几辆汽车轰鸣着离去了。

    方才一场恶斗，只有身经百战的雷天彪看出了端倪，方舒等人在屋内只看见一片混乱，虽然有众火字门帮众被打倒在地，但是丝毫不觉得是许正阳控制着局势，只见混战中雷天彪出言喝止，之后又怒斥了韩剑的行径，不由略生好感，觉得所谓的**中人却是是盗亦有道，又觉得许正阳能够全身而退更是幸运之极，便从屋内跑出将许正阳围在中间，刘仪昭更是大声询问是否受伤，方舒却不说话，只是看着许正阳，许正阳早看到方舒目光中的关切，说道：“放心，我没事，还是快看看万鹏飞吧。”方舒等人这才转身走到万鹏飞身边，将万鹏飞搀扶起来。

    许正阳看方舒在万鹏飞身旁伸手搀扶，心中又觉一阵酸楚，默默转身，踱到宿舍门口的一处台阶上坐下，细细回味窗边和方舒的对话，一时心中甜蜜无匹，转而想到万鹏飞被围时方舒的焦虑，心中又是烦乱不堪，就这样一时甜蜜一时烦扰，只觉得心烦意乱，不由长叹一口气。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坐到了自己身边的台阶上，伸手递过一根香烟。

    许正阳不用转头都知道是石磊，说道：“拿走，你什么时候见我抽过烟。”石磊道：“我可是一片好心，看你刚才打了一大架，给你压惊的，不要算了。”说罢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道，“怎么回事，刚刚上演了英雄救美，怎么又成了孤家寡人了，为什么不乘胜追击？”

    许正阳叹了一口气，道：“人家还有别人要关心，我皮糙rou厚，没什么大碍，自己待一会就行了。”说罢抬头望着星空，暗自伤神。

    石磊也叹了一口气，道：“多情自古空余恨，你看我，没有那么多麻烦，整天就快快乐乐，可惜我没有你这么好的本事，要不然我就天天充英雄，发展一批崇拜者。”说着捅了捅许正阳，道，“告诉你，大英雄可不能这么小气，人家看看受伤的同学怎么了，我要是受伤了方舒也会扶一把的，到时候你难道会吃我的醋吗？小心眼。哎，别发呆了，你的美人过来了，我避一下。”说着一转身，飞快的窜进了身后的宿舍楼里面。

    许正阳愣了一下，还没有将目光从空中收回来，便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方舒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许正阳，谢谢你。”

    许正阳心中一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不用谢我，看着自己的同学受欺负，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方舒将头低了下去，轻声道：“我是说你说的话，我很感动，谢谢你。”说罢一转身便逃一般的冲进了对面的女生宿舍。

    许正阳一阵迷惑，顿时便觉得一片欢喜，心中呼喊着：“她说的是我，我说了不会让她受委屈，她觉得欢喜。”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欢愉充满了胸膛，恨不能大声的欢呼。直呆呆的在门口坐了二十多分钟才无限愉快的回到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