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军事小说 - 生死沉默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军区医院病房依然一片宁静,许正阳所在的病区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所在,没有多少病人,护士受到高战天的特别嘱咐,没有特别情况不能打扰病人。安静的病房中,许正阳躺在病床上,双眼闭着,显得平静而又安详。

    “他的记忆找回来了吗?”方舒拿着肖长远列好的问题,上面的问题已经问了一遍,每问一个问题,许正阳都会无意识的回答,答案都简短但是清晰,语调平稳而又镇静,一场场交织着血与火的拼杀,他讲的如同局外人一般平淡,还有多少沉重的故事,方舒不敢想,唤醒这样沉重的记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方舒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是她,她会希望这些经历都是梦境。

    肖长远看着如同在酣睡的许正阳,说道:“不知道,或许已经成功了吧。”

    方舒温柔的注视着许正阳,紧闭的眼皮下,双眼在缓缓的转动着,方舒知道,这样的反应,是人的大脑还在活动。“他在想什么呢?”

    “或许在想他的战友吧。”

    方舒抬起头,看着肖长远,说道:“可以给我讲讲他的战友吗?他们也像他一样吗?”

    “是的,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的肩上或许都扛着山一样的沉重。”

    战友,战友们都到哪里去了,马骁,永远都是那样的沉着,似乎一切总在掌握,又是那样严肃,脸上很少看到笑容。还有谁和马骁一样严肃呢?应该是高磐吧,狙击手,号称狙击之王的高磐。高磐比马骁还要冷静,几乎很少说话,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像四十岁的人一样老成,执行任务像一台精准的机器,狙击目标从来都不会有任何偏差,不对,有一次,一次偏差,记得当时行动总结的时候,组长马骁很严肃的指出,对高磐口头警告一次,绝对不许再犯,那次行动,是许正阳参加S组之后的第一次行动。

    那是一次搜索行动,一样是协助地方武警和公安,任务非常简单,持枪歹徒二人,窜入山中,要求基地协助搜索。基地的特种部队全部出动,参加搜山,并不是因为歹徒多么穷凶极恶,而是山区面积太大,需要大量官兵展开人海战术。S组不需要加入搜索,只是作为机动力量随着基地最高指挥官大队长贺东海在行动指挥部待命。马骁选择了高磐和许正阳同行。

    乘坐猎豹越野车来到指挥部的时候天色已接近黄昏,指挥部设在入山的山口,所谓指挥部,只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山口的风呼呼吹着,不时将帐篷吹得摇摇晃晃。帐篷里面聚集着十几人,为首的一个穿着武警迷彩服,肩上一颗将星直接吸引了许正阳的注意,将星,对于军人而言,意味着值得敬重的经历。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警服,里面是雪白的衬衣,马骁悄悄告诉许正阳,武警将军是省武警总队的总队长,警察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他们的出现标志着全省警方已经总动员,抓捕力量空前强大。再加上贺东海,虽然只是一个上校,却代表着军方特种部队的最高水准,这样的阵容,恐怕就抓捕一个刑事罪犯而言,绝对是前无古人。

    许正阳和高磐在指挥部门口的一个角落里坐下,现在的情况,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只需要养精蓄锐,等到发现歹徒的踪迹,就配合抓捕,不过看这样的阵容,他们出手的几率不大了。

    对于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特种兵而言,了解刑事犯罪案情不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也决不是他们的兴趣所在,所以,许正阳和高磐几乎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指挥部中心那些高层指挥人员的身上,只有马骁站在贺东海的身后,听着警方的侦查人员随时向那位年近五十的副厅长汇报案件进展情况。屋内人来人往,嘈杂异常,副厅长眉头紧锁着,忽然开口大声道:“让证人进来自己说,我有话要问。”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正在副厅长面前汇报的中年男子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出去,过了片刻,一名年轻女子从帐篷外走了进来,许正阳只觉得眼前一亮,这个女孩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绝对称得上是秀丽绝俗,眼光中泪光闪动,更是如同梨花带雨,清新可人。

    女孩走到指挥部中央,屋内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女孩身上,女孩略微有些局促,低下了头,双手手指不停的相互搅着,掩饰着心中的紧张。

    为首的公安厅副厅长放低了声音,用鼓励的语气对女孩说道:“姑娘,你不用怕,把经过详细说一遍,我们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抓住这几个混蛋,你尽管说。”

    旁边一个警察搬过一把折叠椅,女孩略一迟疑便坐下,深呼吸了几次,开始诉说事情的经过:“今天中午,我放学后到校外的邮局取包裹,刚刚走到校门口,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就停在了我的面前。”

    副厅长问道:“是什么牌子的车?车牌号是多少?”

    女孩摇摇头,说道:“车牌号我没有看见,好像是一辆宝马,型号我说不上来,刚才那位警官已经让我看过图片了,我认出了一款。”说着指了指刚才汇报的警察。

    那名中年警察点点头,说道:“是一辆宝马745,最新款的。”

    副厅长点点头,宝马745,高档轿车,虽说现在开宝马的越来越多,但作为高端的7系毕竟有限,这次围捕要是不成功,排查找人范围也会小得多。

    女孩看了看副厅长,继续说道:“当时车子停在我面前,上面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看起来很高档的样子,那个男的拿着一张地图向我问路,我就走到他旁边在地图上给他指,谁知道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吓坏了,连忙往出抽,根本抽不动,那个男的把嘴凑到我的耳朵边,说要和我交朋友,我说不行,让他赶快放开,不然我就叫人了。那个男的笑着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忽然用另一只手拿出一把刀,放到我脸上轻轻划着,我当时就吓傻了,那个男的就把我推到车后座上,接着坐了进来,前面还有一个男的在开车,车子就开走了。”女孩诉说着,依然有些语无伦次,屋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听着。

    “我当时害怕极了,他们的车开的飞快,过了一个个路口,我使劲的求饶,那个穿皮衣的男的只是笑,说以前还没有见过这么清纯的,今天一定要尝尝,我当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反而更加开心,前面开车的也跟着一块儿笑。他们开车往郊区走,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面有一个警察打了一个手势让停车,他们根本就不理,一下子就冲了过去。过了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一辆警车追了上来。开车的男的哈哈笑着,说‘什么破车也想追宝马’,车子就更快了。眼看着后面的警车越来越远,车子刚一转弯,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施工的路障,宝马车没有刹住,一头撞了上去,车子倒是没有损伤,就是冲到了路障后面的土堆上,车子被土堆托了起来,四个轮子不能着地,开不走了。开车的男的骂了一句,话音还没有落,警车就追上来了。

    “车上下来一个警察,穿着交警的衣服,带着白帽子,走了过来,开车的男的下了车,和警察交涉,我隐隐约约听到警察在说闯红灯的事情,开车的男的说什么随便罚,要多少钱有多少钱,我一看警察就在我旁边,机会难得,一把打开车门,刚喊了一声救命,就被我身边的男子拽了回来,一把捂住了嘴,车门也被关上了,警察显然听到了我的呼救,伸手敲敲玻璃,后面的男的没有办法,把窗玻璃摇了下来,手却仍然捂着我的嘴。

    “警察指着那个男的,说道:‘干什么呢?放开。’那个男的说:‘这是我meimei,有精神病,我们正要送他去精神病院呢,放开她就咬人。’我当时拼命挣扎,哪里挣扎的开。警察根本没有相信,伸手继续指着那个男的,说道:‘我警告你,马上放开这个姑娘,否则……’话还没有说完,开车的男的就拉住了警察,说道:‘老哥你有所不知,这位是咱们张市长的公子,他meimei真的有病,你看…..’

    “‘我管他是谁,’警察一把推开了开车男子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把拉开了车门,伸手把我从后座上拉了出来,我当时又惊又怕,早就哭得说不出话来,几乎要瘫倒在地上。警察样子非常生气,把那个司机一把推得靠在车上,又把他的身子推着转过去面向着车,说道:‘这帮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了简直是。’一边说一边摸出了手铐,就要给那个开车的男的铐上。我当时泪眼迷蒙,看见后座的男的从车里走了下来,走到了我们这一侧,来到了警察后面,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棍子,高高举起来,我吓坏了,大声尖叫,警察连忙回头,那个男的手里的棍子重重打在警察的头上,警察脖子一晃,靠着车门倒了下去。那个开车的男子也从衣服里面抽出一根棍子,对着警察的头使劲打着,我当时都吓傻了,眼看着血一阵阵飞溅出来,警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忽然远处有一个人喊着‘干什么’,就有脚步声冲过来,开车的男的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管闲事的还真多’,另一个男的从衣服里面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挥,我就听到一声爆竹一样的声音,那边接着传来一声闷哼,还有人倒下的声音,我知道是开枪了,心里更加害怕,抱着头蹲在地上不住的哭。那两个男的也不再理我,看宝马车开不走了,上去开着警察的警车就走了。我的身体不住发抖,爬到旁边的警察身边,他的头已经被打得不像样子了,我抱着他不停的哭着,知道过了一会儿,其他警车就来了。”

    指挥部里面寂静的有些压抑,许正阳只觉得心头的火一阵阵往上窜,握枪的手几乎要将枪柄捏得粉碎。旁边的高磐清晰的吐出两个字:“禽兽。”

    副厅长脸上不动声色,说道:“市局的说一下情况。”

    最初向副厅长汇报的中年警察连忙接着说道:“遇害的民警是交警支队办公室的,今天支援一线执勤,名叫唐松,今年34岁,我们的人到现场之后他就已经牺牲了。”

    副厅长脸色沉重:“家属通知了吗?”

    “通知了,”中年警察点头说道:“他的妻子下岗待业在家,有一个五岁的孩子,他的父亲也是市局的民警,明年就退休了。”中年警察说着,看了看副厅长,小心的继续道:“他的父亲您应该知道,唐裕隆。”

    副厅长眉头皱了起来:“是那个曾经在公交车上抓扒手被围攻,差点牺牲的那个唐裕隆吗?”

    “是的,那次他昏迷了三天,少了两根手指,五个扒手,被他抓到两个,直到增援的民警到了才倒下,是我们的英雄。”

    副厅长沉默了片刻,说道:“老人家情绪怎么样?”

    “老唐在东北出差,我们是电话通知的,他听了儿子牺牲的消息,沉默了一分钟,就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副厅长叹了口气:“老唐只有一个儿子。我们全力以赴,缉拿凶手,给英雄一个交待。”

    中年警察点点头,说道:“还有一个过路的群众,看到这一切要见义勇为,被开枪击中,所幸没有大碍,子弹贯穿大腿,没有伤及骨头和动脉,现在在医院治疗,是**。**,贯穿能力惊人,停止效应欠缺,只要不命中要害,应该是无碍。”

    “弹痕鉴定做了吗,能不能确定枪支来源?”

    “这支枪是市局治安支队副支队长的佩枪。”

    “什么?”副厅长脸色变了,“什么时候丢的?”

    中年警察脸上一阵尴尬:“他没有报过丢失。”

    副厅长大怒,一把拍在桌子上:“他人呢,给我控制起来。”

    “我们市局的督察和纪检已经介入,正在向他问话,一有结果就会上报。”

    副厅长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嫌疑人身份确定了吗?”

    “我们让受伤的群众和被劫持的事主对张市长儿子的照片做了辨认,行凶的嫌疑人正是张市长的儿子张志强,现年25岁,曾经因为**被我们刑事拘留过。”

    “什么时候刑满释放的?”

    “没有判刑,检察院没有批准逮捕,只能释放。”

    副厅长脸色已经有些发红,怒气一阵阵往上冲:“为什么?”

    中年警察有些无奈:“做了精神病鉴定,说是有精神分裂症,是无责任能力,不负刑事责任的。”

    一直沉默的贺东海忽然开口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就算这次把他抓回来也只能关几天完事?”

    中年警察苦笑着,说道:“根据法律程序,我们可以给他再做一个精神病鉴定,看他这次实施犯罪的时候有没有责任能力。”

    “可以买通一次,就可以买通第二次。”贺东海盯着中年警察,目光咄咄逼人。

    中年警察一脸的无奈,贺东海说的耿直,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张志强这次恐怕还会像上次一样,谁也奈何不了他。

    副厅长脸上也掠过一丝失望,口气中却没有丝毫的表现:“抓捕工作进展怎么样了?”

    “搜山基本要结束了,目前已经发现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踪迹,应该是上了顶峰鬼见愁,搜山过程中武警和他们接触了一次,对方开枪了,武警因为有命令,没有还击,他们跑了。现在已经被包围在鬼见愁,就等着天亮能见度好一点就合围。”

    贺东海问道:“什么命令?”

    那位副厅长也苦笑着,说道:“来之前省里反复要求要活捉,我当时还不明就里,原来……”

    贺东海脸色铁青,转身来到马骁面前,说道:“命令基地,调直升飞机,就当演习空地协同,到指挥部来,你们三个上飞机,实施夜间搜索抓捕。”

    马骁点点头,开始用高频电台呼叫基地。

    武警少将显然和贺东海相熟,开口道:“小贺,不要乱来。”

    贺东海笑笑,说道:“放心,我就是让我的人练练夜间空地协同的抓捕,不会出事的。”说话间,直升飞机的轰鸣已经在头顶响起,许正阳跟在马骁和高磐的身后上了飞机。螺旋桨飞速旋转着,直升飞机缓缓升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从指挥部到鬼见愁上空,用不了一分钟,许正阳戴着红外成像的夜视仪,很快就在鬼见愁的峰顶发现两个散发热度的人体,“发现目标。”直升飞机稳稳停在目标上空,高度降低到树梢附近。一点难度都没有,许正阳想着,没有地面火力的威胁,不需要隐蔽接敌,也不是什么恶劣的气候条件,这样的空中搜索如同儿戏。

    马骁清了清嗓子:“狙击手准备,防止目标袭击,记住命令,不许攻击致命部位。”

    高磐应了一声,举起手中的85狙击步枪,牢牢抵肩。直升飞机忽然打开机身下安装的高亮度探照灯,顿时,峰顶如同白昼一般,两名男子在灯光下暴露无遗。许正阳端起手中的95突击步枪,从瞄准镜内看着,为首的一名男子穿着一件皮衣,特征和抓捕对象完全一致。

    马骁拿起话筒,声音经过直升飞机扩音器的放大,响彻夜空:“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特种部队,现在命令你们放下武器。”

    话音未落,穿皮衣的男子向着天空开了一枪,许正阳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这样的距离,手枪是绝对不可能打到的。

    耳机里传来马骁的声音:“报告指挥部,遇到目标火力进攻,要求解除目标武装。”许正阳有些惊讶,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火力,只需要狙击手一枪就可以把目标手中的枪打得四分五裂,之后就是程序一样的垂降抓捕,难道还需要向指挥部请示吗?

    副厅长显然是现场的总指挥,耳机里面传来他的声音:“同意反击,注意不要威胁到目标的生命。”

    许正阳心中一阵不屑,如果这个人不是市长的公子,还会有这样的嘱咐吗?

    瞄准镜中,穿皮衣的男子已经将举枪的手放下垂在腰间,口中一动一动,显然是在骂人。高磐稳稳的举着狙击步枪,扣动了扳机。

    许正阳看着瞄准镜,那名男子的手忽然震动了一下,手中的枪脱手而飞,不对,枪飞出去的角度不对,许正阳觉得一阵惊讶,放下瞄准镜扭头看着高磐,夜空中,男子发出一阵惨叫。高磐耸了耸肩膀,说道:“是跳弹伤人,意外。”

    狙击步枪的子弹,正中市长公子手中的枪,之后发生了反弹,钻进了市长公子的腹腔,击碎了他的肝脏,弹头翻滚着,形成的巨大冲击波几乎震碎了他的其他器官,造成的疼痛难以想象。他将在被剧痛折磨之后死去。

    马骁脸色铁青,说道:“准备垂降抓捕。”说罢抛出绳子,飞身落下。

    许正阳紧接着跟上,看着高磐站在自己旁边,刚要开口询问,高磐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飞身而下。

    事后,高磐向马骁递交了深刻的检查,检讨自己业务不精,马骁沉着脸收下了。听说,当马骁把检查交给贺东海的时候,贺东海看着业务不精这几个字,只说了两个字:“扯淡。”

    许正阳相信,贺东海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一定带着笑容。

    华灯初上时分,鸿雁楼的金雁包间早已高朋满座,主座上一名身着大校军装的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满面红光,声音洪亮,不时发出爽朗的大笑,身边左手的男子,正是百川集团的靳百川,右手一名男子,一身高档的名牌西装,腋下鼓鼓囊囊,显然带着武器,身材不高,略微有些秃顶,肚子明显发福,男子身边就是桥西派出所的所长马千里,马千里一脸谄媚,不时给男子布菜斟酒。

    靳百川面带笑容,连连招呼道:“今天真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咱们军区的刘师长和市局的赵副局长都能赏脸光临,我靳某人真是三生有幸呀。”

    被称作刘师长的大校连连摆手,说道:“靳老板在集安地面上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我这个大老粗能有幸和这样的人物结识,那是我的三生有幸,你们说对不对?”

    一桌人哈哈笑着,旁边被称作赵副局长的身穿高档西装的男子应声道:“刘师长说的在理,别说我是一个小小的副局长,就算是我们康局长,也不能不给靳老板面子。”

    众人连连称是,频频举杯,一时间称兄道弟,颇为亲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靳百川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兄长,今天我靳某人将大家请来,确实有事情和诸位商量。”

    大家停下手中的筷子,目光都投向了靳百川,酒桌上的人,除了刘师长,其他人都明白其中缘由,顿时一片安静,只有刘师长大声道:“靳老板,咱们今天酒喝得痛快,老刘和你是相见恨晚,你说,有什么吩咐,老刘我在所不辞。”

    靳百川长叹一口气,说道:“刘师长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在东榆树湾,一伙歹徒持枪行凶,打伤好几个人,被打伤的有不少是我的兄弟。”

    刘师长眼睛一瞪,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市里已经通报给我们军区了,让我们随时帮忙,一旦需要军队抓捕,我们一定是一马当先,更何况还有靳老板你的兄弟受伤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没什么含糊的,你放心吧,一有消息,我们第一个上。”

    靳百川说道:“前几天我们怀疑一个小子和枪击的事情有关系,一得到消息,我们的赵副局长就派马所长带着人赶过去抓,差一点就得手了。”

    赵副局长连连点头,说道:“那天我几乎派了所有值班的巡逻车,全副武装的,结果还是让人从眼皮底下逃跑了。”

    “哎呀,”刘师长的大手在桌子上一拍,脱口而出:“真够废物的。”话音刚落就意识到不妥,连忙说道:“这歹徒难道生了三头六臂不成?”

    马千里听刘师长刚刚说出废物两个字,就涨红了脸,此刻也不好发作,只好陪着笑,说道:“刘师长有所不知,到了最后关头,咱们军区的人把那个小子给带走了。”

    “军区的?”刘师长眼睛顿时瞪圆了,“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干出这样的事情?”

    “是你们特种大队的大队长高战天。”

    “奥?”刘师长眉头一皱,心中微微一惊,目光暗暗打量着桌上这几个人,除了一些明显无关紧要的陪同人员,旁边的赵副局长和这个马千里无疑是一伙的,他们要说什么事先都已经商量好了,高战天是特种大队的大队长,是军区周副司令直管的,这个人自己了解得很,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是有什么出格的事情,自己要动他也得经过周副司令同意,这顿酒宴不是那么简单的,刘师长心中想着,脸上却作出一副气愤难平的表情,大声说道:“这个王八羔子,反了天了,赵副局长,这件事情交给我,你把你们的拘留手续给我,我明天就让特种大队把人送到你们市局看守所。”说着端起酒杯,和赵副局长碰了一下,说道:“老赵你不要在意,兄弟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说罢一饮而尽。

    赵副局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拿起酒杯也是一口喝光,说道:“刘师长,这其中另有隐情,这个小子我们只是怀疑他和此事有关,证据尚不充足,拘留证要我们康局长签字才行,前几天找他汇报了一次,他说现在的证据,刑拘太草率了,没有同意。”说着向马千里使了一个眼色,马千里连忙接口说道:“我们的意思呢是想把事情先查清楚了,把人好好问一下,如果确实和这件事情有关,再刑拘不迟。”

    刘师长看着赵副局长和马千里,心中不由一阵好笑,市局的康局长以前是他的老战友,当年在部队自己当指导员的时候,他是连长,之后他到了营部当营长,自己去当了副营长,一直交情深厚。老康为人正派,就是因为过于耿直,顶撞了当时的团长,现在的军区参谋长向飞,被百般压制,老康愤然专业到了地方,在公安局一显身手,步步高升,成了局长。这件事情里面如果有猫腻的话,这个赵副局长和马千里,借他们一个胆子都不敢去和老康说,什么向局长汇报,鬼话,里面一定有问题。想到这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了,证据问题,咱们地方的同志不好放开了干,放心,我明天就让我们军队的保卫部门上,拿下口供就交给你们。”

    赵副局长脸上一愣,连忙说道:“不用,我们的意思是把人交给我们就……”

    “哎,”刘师长拉长了声音,说道:“老赵呀老赵,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都是靳老板的朋友对不对?靳老板的事情就是我刘某人的事情,你老赵的事情也是我刘某人的事情,怎么,不放心我?”刘师长的眼睛又瞪圆了,“是不是不放心我?是不是?”

    赵副局长连忙摆手:“老刘,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这就对了嘛,”刘师长在赵副局长后背重重拍了一把,朗声大笑:“就这么定了,交给我,怎么样,靳老板,信得过我吗?”

    靳百川哈哈大笑:“当然信得过了,来,喝酒喝酒。”

    刘师长大笑着举杯,再次一饮而尽。

    直到十点多钟,刘师长才摇摇晃晃和靳百川相互搀扶着出了鸿雁楼,上了迷彩的军用猎豹越野车,频频摇手告别之后离去了。

    靳百川站在门口,看着越野车开出了院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赵副局长小心翼翼的在旁边问道:“老靳,你看这次咱们……”

    靳百川摇摇手,说道:“刘建设这只老狐狸,比他妈的康剑成还要坏,姓康的是个炮筒子,说不行就不行,这个刘建设,还懂得玩太极拳。”

    赵副局长叹了口气,说道:“老靳,我看不行就算了,不就是个学生吗,你何必和他较劲呢?要不等哪天他出了军区的大院咱们再收拾他。”

    靳百川白了赵副局长一眼,心中感到一阵悲凉,怎么自己的手下都是这样的饭桶,竟然还要等,不过这其中的重要性是万万不能告诉别人的,这件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光盘里面的信息如果被军队的人知道了就麻烦了,,再说了,等那个小子伤好了,谁还能有把握制服他?靠赵副局长手下那几块料,还不够那小子玩的。靳百川想着,心中一阵烦躁,恶狠狠的说道:“不用他这个师长,我照样要办成这件事情。”

    陈飞坐在四海歌厅赵坤的办公室里面,呆呆的看着桌上赵坤的照片,那是今年自己和赵坤在云南旅游的时候拍摄的,当时赵坤告诉自己已经找了一个女朋友,准备年底结婚,说已经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个家了,但是现在,赵坤已经不可能成家了,只过了短短三天,三天前赵坤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已经深深烙进他的心中,多好的兄弟,就是为了土字门能够出人头地,出卖了自己的朋友,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多少年了,他是怎么撑过来的他不知道,电影里都说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他信,但是他混得太艰难了。以往的土字门靠的是烟土,就是毒品,但是他没有走这条路,倒不是因为反感,而是因为不敢,贩毒,掉脑袋的,他不敢干。所以,他只能靠卖香烟,但是这一行的利润太低了,就算是通过走私的途径,也和毒品不可同日而语。现在满大街都是小烟摊,本以为可以拥有巨大的市场,可是不少烟摊都有自己的进货途径,想像金字门控制rou铺一样控制烟摊,又没有鬼王那样生猛的手下,根本做不到。眼看着土字门的势力越来越弱,他和赵坤心中一天比一天担忧。这次五大门派联手组织的行动,也叫了他,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叫他只是为了一个名分,没有人会真正认为他们能够起作用,议事的时候其他门派的老大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穿越障碍,而且是毫无难度的那种障碍,那种感觉,让他在心中憋足了一口气,总有一天,他陈飞要让土字门重振雄风。

    当赵坤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意识到出头的日子到了,他不像金字门的鬼王,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召集大批人马,可如果一通告密电话能够解决问题,那土字门就真的出人头地了。可结果呢?那么多年的兄弟赵坤,丢了性命,多好的兄弟,他还不到三十岁,出来混早晚是要还,他还得太早了。

    泪水涌出了陈飞的眼眶,赵坤的照片变得一片模糊,多少年没有流泪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陈飞的思绪,陈飞抹了一把眼泪,嘴里恶狠狠的骂道:“不是说了不许打扰我吗?干什么?”

    门轻轻的开了,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脸上微笑着,看着陈飞,说道:“陈帮主,不请我进来坐一下吗?”

    陈飞斜眼看着中年人,中年男子的面容依稀有些熟悉,只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什么人,我认识你吗?”既然不认识,当然没有必要客气。

    中年男子并不气恼,缓缓走进屋内,走到陈飞对面坐下,点上了一支烟,说道:“你不认识我吗?那你应该认识我的小兄弟,那个脸上留着大胡子的年轻人,三天前被四海歌厅的老板,也就是你的好朋友带走了。”

    陈飞脸色大变,腾的站了起来,中年男子微笑着,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乱动,”说着将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拿了出来,手中的GLOCK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陈飞的胸口,陈飞面色苍白,缓缓坐下,说道:“你是龙在天,我看过你的照片。”

    龙在天点点头,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你一定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还用我多说吗?”

    陈飞的目光有些失神,喃喃道:“你来找你的兄弟,不过他们不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在这里,你只要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或许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那个满脸胡子的人,他说他叫胡子明,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龙在天勃然变色,一跃而起,手中的枪顶住了陈飞的额头,厉声道:“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陈飞苦笑着,讲述着三天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就在那个夜晚,面前的龙在天和他一样,失去了一个好兄弟。

    龙在天听完了陈飞的述说,缓缓的直起了身子,慢慢将手中的枪放进了衣服口袋,说道:“我的兄弟,是条汉子,是你们害了他。”

    陈飞垂下了头,没有说话,是啊,是自己为了振作土字门的野心,害了那个年轻人,也害了赵坤。面前这个中年男子,这个叫龙在天的人,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雇佣兵组织首领,此刻有多么伤心,他完全能够体会,因为就在刚才,自己也是那样伤心的。

    龙在天绕过办公桌,走到陈飞身边,将嘴巴靠近陈飞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害我兄弟的人,我要让他们全都血债血偿。”

    就像是被冬天冰凉的手在胸口轻轻触摸了一下,陈飞觉得胸口一凉,全身顿时就没有了力气,似乎连坐着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他愣愣的看着龙在天的身影扬长而去,看着自己的胸口一片鲜红的血迹越扩越大,感觉这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他的脸上最后挤出一丝苦笑,是啊,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五大门派实力最弱的土字门,随着帮主和副帮主的死,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