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东榆树湾位于集安市桥西区的远郊，是一个很小的村落，村子都没有大道通往市区，只有小小的土道年久失修，连接着进城的柏油马路。村落里只有几十户人家，到了晚上几乎是漆黑一片，货郎老张的汽车驶入大路边一个修理厂，人沿着土道走入了村落深处，在转了几个弯之后他确信没有人跟着，便闪身进了一个院落。院子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老张径直穿过第一个院落，进了后院，推门进了后院的正房。屋内一张躺椅上躺着一个光头男子，耳孔内放着一个战术耳机，耳机弯弯曲曲的线从耳后伸出来，闭着双眼似乎是在养神，这人正是龙叔。听老张进门，并不睁眼，问道：“怎么样？”

    老张坐在龙叔对面的沙发上，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说：“放心，鬼王的大儿子完全被咱们吓住了，估计很快就会同意咱们的价码的。对了龙叔，怎么没看见老黑他们。”

    龙叔的身子在躺椅上来回摇晃着，说道：“我让老黑他们把那两个学生送到另一个地方，这里我们呆的太久，容易暴露，过了今天晚上，我们也转移。”

    老张沉吟了一下，说道：“龙叔，那两个学生的来历搞清楚了吗？我想了又想，可能和咱们的这次行动没有什么关系，不然放了算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咱们落脚的地方，过几天我也不会在那个商店呆着了，他们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的。”

    龙叔微微睁开了双眼，看了老张一眼，说道：“怎么，我的突击手忽然心软了？看你以前杀人不眨眼，我还以为你的心是铁打的。”

    老张分辩着：“不是心软，只是觉得，他们还是孩子，我们……”

    龙叔又闭上了眼睛，说道：“放心吧，你刚带来他们我就知道他们和咱们的任务没有关系，所以这几天他们也没有受苦，好吃好喝的，不过咱们这次是火中取栗，都不知道对手有多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事成之前只好委屈他们了，事成之后再放人。毕竟我们只是雇佣兵，不是魔鬼。”

    老张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还是龙叔想得全。”

    龙叔哼了一声，说道：“这两个孩子还不是因为你才跟过来的？毛手毛脚，跟着一帮火字门的小混混干些不知所云的事情，传出去非让道上的兄弟笑话不可。”

    老张连忙应声道：“龙叔说的是。”

    龙叔脸上露出了微笑，依然晃动着躺椅，忽然笑容凝固在脸上，伸手按住了耳孔内的耳机，问道：“你没有甩掉尾巴？”

    老张愣了一下，说道：“不可能，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能跟住我。”

    龙叔霍的起身，沉声道：“被人下料了？”

    老张面色越来越凝重，仔细回忆着方才几个小时的一举一动，忽然伸手摸到自己的右肩，一个薄薄的小铁片牢牢粘在上面。“****，小混混还有这设备，妈的，阴沟里翻船了。”一边说一边愤愤的将铁片撕了下来。

    龙叔一把掀开躺椅的座垫，从里面抽出一支乌黑的M16自动步枪，扔给了老张，接着又抽出一支背在肩上，一边继续从座垫下飞快的取出一个个弹夹一边不停抛给老张，口中说道：“三儿在前面放哨，刚刚告诉我有人围过来了，十五个，都有武器。现在三儿正在往回撤和咱们接应。”

    老张熟练的检查着枪械，拉动枪栓将子弹推入枪膛，其余的弹夹都利落的插入口袋。龙叔从躺椅下取出一个黑色的皮夹，轻轻放入上衣内侧口袋，快步走到老张身边，递给老张一支手枪，说道：“东西由我保管，咱们是在城市里面，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步枪，先用手枪，如果我走不出去，你就拿着东西走，记住，做完这次就不要再做了，让弟兄们安度晚年。”老张使劲点点头，接过手枪，崭新的GLOCK17手枪，前面装着消声器。龙叔拍拍老张的肩头，说道：“减少接触，只要突出去就可以了。”说罢身子闪出门外融入茫茫夜色，老张拉动手枪套筒，推弹上膛，紧紧跟上。

    龙叔身子半蹲着，压低姿势，脚下飞快的移动，M16步枪斜背在背上，手中的自动手枪已经打开了保险，右手紧握枪托，左手轻轻扶着右手，枪口斜斜指向前方，随时都处在待击状态，标准的尖兵搜索战术动作。老张跟着龙叔，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警戒着，二人的距离始终保持一致，移动的方向和速度几乎完全一样，多年的配合已经形成了绝对的默契。龙叔沿着墙根移动到大门口，从门缝向外看去，五名男子分别从门外道路的两头移动过来，都是标准的军队战术动作，身子低低伏倒，手中拿着的武器在月光下泛着青光，看外形竟然是德国造的MP5K冲锋枪，枪口前端安装着圆圆的消声器，“妈的。”龙叔在心中咒骂着，德国的MP5K，巷战的绝佳武器，和自己手中的突击步枪比起来，无论是射速还是火力的密集程度，都不是同一个档次，“今天看来要有一场恶战了。”当即举起左手，向身后比划着，用手语告诉了老张，门外五人，左三右二，装备近距离杀伤性武器。之后仍然静静趴在门口，看着外面。门外的无人显然也不敢掉以轻心，拉出散兵线形成搜索队形，慢慢接近门口。龙叔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黝黑的物件，拔掉上面的保险，塞在门缝中，转身沿着墙根向后院走去，老张瞟了一眼门缝，不用抵近观察就能够判断出，这是一颗闪光震撼弹，一旦打开大门，除掉保险的手柄就会松开，炸弹就会爆炸，不会形成杀伤性破片，但是瞬间的强烈闪光足以让对手在短时间内丧失视力，瞬间的巨大声响会造成对手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他们不需要杀伤对方，只要迟滞，只要时间脱离。

    老张跟着龙叔移动到后院，后院墙角下，一个暗门早已被打开，一名男子站在门口，手中拿着的是装着消声器GLOCK17手枪，肩上背着一支MP5K，男子一身黑衣，耳孔内插着和龙叔一样的战术耳机。老张随着龙叔来到男子面前，向着男子微微点头，沉声道：“三儿，辛苦了。”三儿点点头，将背上的MP5K摘下，递给龙叔，接过龙叔背上的M16，轻声道：“一个落单的，被我干掉了，前门5个，互相看得紧，下不了手，还有九个我没跟住，找不到了。”龙叔点点头，脸色更加冷峻，说道：“专业的，咱们得加快。”说罢闪身进入后门门洞，仔细看着外面，观察片刻之后身子如箭一般直射而出，三儿和老张紧跟着飞身跃入黑夜之中。

    从后门到大道大约有八百米的距离，若在平时，这样几个训练有素的男子，可以在两分钟之内跑完，但是此刻，土道两侧的漆黑中，隐藏着至少九个手持火器的杀手，这八百米似乎成了死亡之路。只要冲上大道，就有逃出包围圈的希望。三人依然保持着低姿冲击的动作，在土道上飞奔，加速，加速，再加速。

    一阵轻微的声音，黑暗中MP5K的枪口焰醒目的撕裂黑夜，当头的龙叔已经顺着前冲的惯性翻滚，跃入了一处早已看好的断壁之后。两声轻微的经过消音的GLOCK手枪枪声之后，枪口焰不再喷射，老张和三儿也没入了路边早已看好的掩体之中。空气瞬间凝固了。

    身后一阵巨大的爆炸传来，隐隐的如同闪电般的亮光映亮了几乎半个天空，几声惨叫传来，那是眼睛被闪光弹暂时致盲带来的疼痛和恐慌造成的惨叫。光亮中，土道对面草丛隐约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没有犹豫，龙叔手中的MP5K向着草丛的方向喷出了弹雨，敌人在暗处，人数众多，必须用连发压制火力，形成优势。MP5K的枪声中夹杂着人的闷哼，那是子弹击中防弹衣之后形成的巨大冲击力造成的痛楚。在龙叔枪响的瞬间，三儿和老张跃入断壁之后和龙叔会合。同时，对面倾泻而来的子弹在坚硬的墙壁上呼啸着，阵阵砖石碎屑四处乱飞，龙叔三人拼命将身体贴住地面，躲避着头顶飞舞的弹头石块，绝对优势的火力形成了压倒性的压制。一阵猛烈的进攻之后夜空又恢复了宁静。

    断壁之后是一堵民房的墙，墙和断壁形成一个窄小的夹道，刚刚好容下一个人，龙叔三人排成一排卧倒在地。老张试探性的向头顶举了举手枪，没有动静，缓缓抬头，忽然夜空中再次响起沉闷的枪声，墙头被子弹打得尘土飞扬，老张飞快的爬下，隐蔽。这次没有连发，只是一个三发点射，是一个警告。在这样压制的情况下，已经不需要连发，只要用点射随时压制准备露头的对方就可以，雇佣兵惯用的包围活捉伎俩，老张苦笑着，这样的战术，他再熟悉不过了。接下来就是分兵跃进，有人掩护有人前进，直至成功抵近目标，使用非杀伤性武器让人失能之后活捉。

    夜空如同死一般宁静，宁静中却充满着一触即发的危机，老张紧紧趴在地上，四下看着，前面的龙叔伸手指了指前方，压低声音说道：“分头走，我往前引开压制火力，三儿原地掩护，你，”说着伸手拍拍老张的肩膀，指了指身边的墙，道：“这堵墙，翻过去就是村后，能不能脱身，就看你的造化了。”

    老张笑了笑，说道：“你们走吧，我来掩护。”说着，看了看三儿，继续说道，“三儿，等会我一开火，你就和龙叔翻墙走，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龙叔有事。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咱们就在四海歌厅见面，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后我还不到，就不要再等了。现在，闭上眼睛。”

    龙叔刚要开口阻拦，老张已经扬起右手，一个乌黑的闪光震撼弹划着弧线飞出，飞向土道对面的夜空中，一声巨响之后，雪亮的闪光照亮夜空，老张挺身而起，手中的M16抵肩指出，清脆的强声之后，5.56mm的突击步枪枪弹泼风一般向草丛中扫去。龙叔一把抓住老张的衣领，高喊着：“快走。”话音刚落，早被三儿拦腰抱住，向上一抛扔过了矮墙。三儿紧跟着跃身而上，身体在即将下落的瞬间，对面草丛中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三儿哼了一声，一头栽倒摔下矮墙。老张一边狠狠打着点射，一边呼喊道：“三儿，你怎么样？”话音未落，矮墙背后已经响起了MP5K沉闷的枪声，紧接着就是M16清脆的还击，M16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发射着三发的点射，枪声渐行渐远，老张心中不由略略宽心，看来三儿他们正在顺利的转移。

    对方枪手在闪光震撼弹的威慑下被自己抢了先手，老张暗想着，将M16步枪架在断壁之上，身子半蹲在墙后，眼睛紧紧靠在瞄准标尺之后，透过夜色中准星上的荧光点瞄准着，对面草丛中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果断的打出三发点射，还能坚持多久，老张不知道，只要对面的敌人全部恢复了视力，形成集中的火力，自己就无法坚持了。龙叔他们那边也有敌人，自己不能放身后的敌人过去，只有将他们引开才能够保证龙叔他们突围，没有办法，只有冲。

    老张如同射出的利箭，向着远处的马路，沿着土道突然飞奔而出，背后消音器掩饰下的冲锋枪声响起，脚下弹着点弹出的石头土块不停在自己的腿上飞溅，此刻根本顾不得按照常规训练进行规避，只有不顾一切的飞奔，肺里的空气几乎要排空了，火烧火燎的疼痛，这些都顾不得了，区区八百米，再冲一冲就到了，远远的，马路的轮廓已经可以看见了，脚下的速度不由的加快，忽然，身子被狠狠拉住，完全不受控制的，自己被拖进了路边一个院落，巨大的惯性将自己的身体抛了起来，接着重重落在地上，就在这瞬间的接触中，自己手中的突击步枪已经脱手而出，被稳稳抓在别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