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4)

    和母亲相关的印象大多都已经模糊了，有没有清晰的呢？有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母亲是慈祥的，也很漂亮，不过对于子女来说，又有几个母亲不是漂亮的呢？从小爸爸就很少回家，在年幼的记忆中，五岁之前很少有爸爸的影子，都是mama和自己，多少次在自己闹着要爸爸的时候，mama都在喃喃地说，如果不是有你这个小东西，mama就和爸爸一样，忙得根本顾不得回家了。在幼小的心中，自己认定，忙是一个坏东西，让自己见不到爸爸。

    和mama在一起最清晰的记忆在什么时候呢？大约是在七岁吧，自己刚上一年级，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日子，天空有些阴沉，mama带着自己从学校回家，自己考了一个满分，mama很高兴，说这是儿子的第一个满分，要把这个试卷留着给爸爸看，自己说不行，明天家长签字之后还要交给老师的。mama象是一个孩子一样，一定要留给爸爸，想了半天办法，忽然高兴的跳着说要去复印。从街角的复印店出来，两个人都兴高采烈的，直到转过街角的时候。

    有一个穿这长长的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拐角处，雨衣的帽子罩在头上，几乎看不见面目，mama刚一看到那个人就放慢了脚步，自己奇怪的看着mama，感觉到mama把自己拉到了身后，自己只能从旁边偷偷看着那个男人。男人似乎毫无目的的踱着步走了过来，自己微微感到mama有些发抖，空气忽然有些冰冷，有些让人窒息，那时自己还不知道，在多年以后，他明白了，那种感觉是自己的直觉在告诉自己，有危险，多少次靠着这种直觉自己死里逃生，已经记不清了。

    “百灵鸟，我们又见面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很干，没有一丝感情，就像是一台机器发出的噪音。

    百灵鸟？自己很奇怪，是谁？是mama吗？这不是mama的名字。当自己好奇的从mama身后偷看过去的时候，男人的手里忽然冒出一股火焰，几年以后自己知道那是枪口焰。mama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把自己抱在怀里。

    后来自己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都震撼不已，九毫米的手枪弹打入人的身体，在体内翻滚着消耗高速运动带来的巨大动能，造成的痛苦是无以复加的，自己曾经亲眼看到身高将近两米的壮汉，中枪之后在地上翻滚高声惨叫痛不欲生，而自己的母亲，竟然能够忍受住这样的痛苦，或许这就是母亲的伟大之处。

    那个穿雨衣的男人缓缓走到母亲的身后，这次自己可以从母亲的肩头上空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男人带着一个巨大的口罩，上面还有一副黑色的墨镜，几乎遮住了整张脸。mama的声音里面有一丝压抑的痛楚：“和孩子没有关系，放过他。”

    口罩后面的声音依然干涩：“你害得我们兄弟死伤过半，我要让你在临死之前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说着右手抬起，手中一个黑洞洞的东西指着自己小小的脑袋。伯莱塔92手枪，俗称M9，大批装备于美国军警的制式武器，当几年之后自己学习武器识别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家伙。

    母亲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除了我之外，还有我们的人在你们的组织里，你想不想知道？”

    “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不要再和我耍这样的花样。”

    “他的代号叫老鹰。”

    男子忽然放下了手里的枪，声音已经有些慌乱：“你说什么？”

    后来自己知道，老鹰，是S组第一突击手的代号，历来如此，对于一个恐怖分子而言，S组的第一突击手潜伏在身侧，意味着末日降至。在知道这些之后，自己立志成为新的老鹰，他成功了。

    mama的声音压低了，仿佛是枪伤带来的痛苦越来越难以忍受：“我告诉你老鹰是谁，你放了我的孩子。”

    男子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答应你。”

    母亲忽然长长呼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顺着自己的身体滑倒在地，自己被母亲的肩头撞出怀抱，坐在地上。幼小的心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mama很痛苦，只能默默的哭泣。

    男子有些慌乱，他明白枪的威力，也知道击中部位造成的致命后果，但是现在这个女人还不能死，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女人的肩膀，说道：“快告诉我……”

    忽然的，母亲的身子飞快的转过来，手中一个白晃晃的东西从男子的左颈划过，男子愣住了，本能的伸左手去按，却被母亲将左手牢牢抓住，动脉血如井喷一般冲出。母亲的脸上出现了欣慰的笑容：“告诉你，老鹰是我的丈夫，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

    七岁那年，S组的烈士陵园增加了一个安放骨灰盒的坟茔，许正阳失去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