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堰
再次醒来时已是恍若隔世，无霖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地描绘着那里的花纹。愣了半刻之后他麻木地掀开被子起身来到浴池。 当初为了把无霖像金丝雀一样精细地养着，雷彻修建初殿时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像是这个浴池就是他专门引的火山口的温泉，用特殊的魔矿围起来，时刻雾气氤氲。 机械地褪下衣衫，无霖抬脚跨入温泉把自己沉在水中，白皙的肌肤不过片刻便被微热的温泉水泡得泛红。 运转起自己的血元，黑色的魔力附上躯体，之前的迷乱留下的痕迹瞬间无影无踪。黑雾渐渐凝实化作少女模样，漆黑的魔力在平板的身体上编织成纹样繁琐的长裙，后背蝶骨的地方巨大的蝶翼如镂空的金属般交织成唯美的对称花纹。 少女的头上两根长长的触须挺翘着，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泼墨般的长发柔顺地搭在肩后，精致的小脸上黑色的纱条缠绕住眼睛的位置，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外界的感知。 她正是当年被皮埃诺为了转嫁黑暗本源而从瑠萤那里要过来的鬼蝶。吞噬了黑暗本源的她虽然有点吃撑了，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份力量，但这确实为她带来了不小的好处，短短的几年里她就拥有了人形和灵智。 由于她种族的特殊性，无霖从未让她在人前现身过。而现在，似乎他已经不在意让自己的魔宠行走于阳光下了。 被起名为“堰”的鬼蝶少女迈入温泉中，用魔力幻化为柔软的丝绸为她的主人擦拭着身体，从脖颈到双手，再到前胸后背，腰，腿，就像在进行虔诚的洗礼祭祀。 堰心无杂念地为主人清洗着身体，她知道怎样的力道不会引起主人的不快，她像对待精致的艺术品一般对待着她的主人，她擦拭的弧度，姿势，就如同蝶在舞蹈。 为主人准备好合身的衣物，将他打扮得如同橱窗里的娃娃一般精致，替他准备好合心意的奶茶草莓派。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堰恭敬地候在无霖身旁静待他的吩咐。 这些事早在她有了灵智之后，就熟练非常的技能终于得以施展。另一位主人早就教导了她一切，她是为主人而生的。赐予她力量，是为了守护主人，熟记主人的喜好，在服侍的时候不会触怒主人。 封住双眼，不准许窥视主人的尊容，封住声带，不准许打扰主人。她只是，为了照顾主人而生的蝶。 不再有所顾忌的无霖心无芥蒂地享用着自己最爱的食物，他进入精神域，盯着锁链中央为了压制他的狂躁而陷入沉睡的皮埃诺。 伸手抚上他的脸，无霖半垂着眼眸，平淡的脸上是淡漠又高贵的美。 这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呢，眼睛，鼻子，嘴巴，分毫不差。若是他有了身体，是不是就能轻而易举地代替自己的存在呢？不会像他那样无力，弱小。诺总是比他强大，无论是内心还是灵魂，他才更像那个衍生的残次品吧。 修长的手滑倒脖颈，感受着手下的脉动，手指渐渐收紧在那肌肤上留下青紫的淤痕。然而即使是这样，在生命收到威胁的时候，皮埃诺也没有从沉睡中醒来。 无霖似是失去兴趣般放开手，诺要是不在了，那陪伴他的人就又会消失一个了。将自己的脸贴上对方的，无霖眼神空洞地轻轻蹭着，口中低喃着疯狂的话语：“乖乖地睡吧，诺。” “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会为你准备好合适的身体的，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看着你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为了我而诞生的，你不是这样说过吗？” “所以我原谅你那不该有的心思，你和他们一样的心思，我可以原谅。” “只要你乖乖地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站在我身边就行了。” 轻吻了皮埃诺的额头，无霖在束缚皮埃诺的锁链上施加了极为霸道的禁咒，除非他亲手解开……他的另一半灵魂将永远沉睡。 睁开眼，无霖离开了精神域，偏头看着头微微下倾的堰。 他起身行至少女身前，左手挑起那小巧的下巴让堰的头上仰，另一只手挑开了她头上的黑纱。没有黑纱遮挡的双眼紧闭着，眼皮上是紫色的魔法符文。 无霖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那符文，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将它抹掉。 “我命令你，睁眼。”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言从无霖口中吐出。 封住双眼的禁咒被无霖抹去，堰顺从地睁开双眼，如紫水晶般透彻的双眸中倒映出冷漠的无霖，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光芒。她乖巧地一动不动，任由无霖的手指在她眼球旁抚摸着，好似一个精致的人偶。 “真是漂亮的眼睛，我准许你看见这个干净又脏污的世界。” “但若是让我从这双眼睛里看到我不喜欢的东西，那就不用封起来这么麻烦了，直接取出来当做观赏的水晶好了，懂吗？” 堰乖巧的点点头，她的主人现在在玩小孩子脾气，要听他的话顺着他，这是诺大人教她的。 无霖伸手抚摸着尾戒，这东西和他手指的粗细完全契合，摘不下来，也无法破坏。其实他能隐隐地感觉到这个戒指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就像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一样。 仔细地打量着堰，她纤细的脖子上缠着相同的黑纱，无霖微微一笑：“声音就没必要了对吧~安安静静的多好。” “该去做点事了呢，堰跟我一起来吧。” 在无霖的指示下，堰去找来了木柴把冬天才使用的壁炉点燃了，温暖的火焰在壁炉中摇曳着。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无霖和堰就那么坐在地毯上。无霖伸手轻抚手中的盒子，细细描绘着他刻下的纹章。打开自己的木盒，无霖把里面厚厚的一沓信取出来放在地上，将盒子收回自己的魔法空间中。 “来，堰帮我一起，把这些废纸烧掉。”他随手拿起一封，也不在意上面的署名是谁的来信，直接丢入那熊熊烈火中。火舌舔上那薄薄的信封，瞬间将它吞噬化为灰烬。 堰听从无霖的命令一封一封烧掉了那一堆信件。看着他往日可笑的视若珍宝的东西全部在他的手中被毁坏殆尽，无霖心中产生了扭曲的报复般的快意。 将最后一封信也燃尽之后，无霖离开了房间。堰扑灭了壁炉中的火，她盯着那火柴上残留的一大堆灰烬沉思着，最后用魔力召唤出一个小黑洞似的漩涡将灰烬全都吞进去了。她小跑着跟上无霖。 现在已经是无霖生日的两天后，宿醉的岚水和花精都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这两天里她们完全没见到无霖，听莱恩说那晚上雷彻来过了，岚水是震震心惊，生怕雷彻对无霖做了什么。然而无霖把自己的房门上下了重重禁制她也进不去，只好干等着。 等了两日终于见到对方时，岚水一阵担忧，无霖怎么把堰给放出来了。那只鬼蝶见得虽然不多，但是在这中界甚少有人把这种暗黑属性的魔兽收为魔宠，现在无霖把它带在身边，难免会担心他会因此遭受到非议。 更令她心惊的是无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死寂，她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个一向冷静隐忍的青年浑身上下都缠绕着令人浑身发冷的杀气。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以往惯有的深藏于心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伪装出来的疏离的笑容。 “你……没事吧。”岚水弱弱地开口问道。 “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吗。”无霖弯弯眼反问道，这样的他令岚水感到陌生又悲凉。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做事，你就不用跟着我一起去了，我带着堰就好了。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就乖乖地待在这里明白吗？” “……” 无霖说完也不等岚水回答，就径直带着堰瞬移离开了。岚水思前想后还是很担心想跟过去，没想到无霖竟然启动了初殿的结界，从外部将初殿隔离起来了。 无霖这明显不正常的样子让岚水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她急忙去找到卡林和莱恩。 “他带着堰出去了，在这里施加了结界……我怕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岚水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他施加的结界很特殊，我们从里面是打不开的。”卡林触摸着透明的结界思考着，无知的鸟儿从空中掠过，隐藏在密林中。 “啊啊啊……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早知道就不该喝多的。”岚水抓狂地咆哮着。 卡林指着飞过的鸟说：“也许这个结界只是限制条件……初殿范围这么大，要是全部覆盖的话得耗费相当大的魔力和筑阵材料。不如……发个传信鸟试试？” 在卡林的提议下，他们从初殿的血仆那里拿来了几只传信鸟，岚水立马写了一张小纸条问无霖要去做什么，将鸟放出去。 如卡林猜想的那样，结界并没有限制除了他们以外的生物的行动。等待片刻之后传信鸟带着回音飞回来，纸条上没写着他要去做什么，只说很快就回来，不要担心。 “现在怎么办……” “他应该是去找华银了。”卡林凝眸说道。 “嗯？为什么？” “那天最后是华银送他回去的，若是发生了什么应该和他拖不了关系，当然也有可能是亲王。只是若是能很快解决的事情的话……祭祀神殿离这里比较近呢。”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怎么从这里出去啊……他都把堰放出来了，我怎么可能相信他只是单纯地去找人喝茶聊天啊！” “只能从外界打破的话……那就找一个在外面的人好了。”卡林低声说。 “……不可能找华银或者雷彻，难道去找黎西？”岚水皱皱眉，那小孩她还是不太信得过，而且把他牵扯进来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复杂。 “不，我们应该找另一个人，一个和霖大人有关系但是现阶段又处于中立方的人。” “谁？”岚水盯着莱恩问道。 “他的另一个弟弟，雷洛。”卡林在新的纸条上写写画画，放出传信鸟给身在王殿的雷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