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刀齐万物剑通灵

    天刀一寸寸下落，呼啸的海风，狂暴的巨浪，都被纳入了这一刀之中，刀气笼罩的十丈方圆之内，每一缕空气的流动，每一朵浪花的飞渐，乃至狂风与浪潮激荡摩擦的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在宋缺的掌控之中。宋缺的精神无限的向上攀升，他的精神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数十年来无数次血战的经验，数十次战胜强敌的自信，以及击破杨广大军的胜利，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为了这无可匹敌的一刀。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巅峰的一刀，这一刻，他的精神攀升到了以往无法企及的层次，与冥冥中某种庞大的深不可测的力量结合为一体。

    得鱼忘签，得道而忘刀。

    宋缺的刀仿佛越过龙门的鱼儿一般，彻底的洗练蜕变，化作翱翔九天的真龙，彻底超脱了凡俗的层次，达到了真正的天刀的层次。

    宋缺的蜕变，作为天刀所向目标的独孤凤的感觉最是清晰。在她无尽缓慢的视界之中，清晰“看到”天刀的刀气融入天地，与每一缕的海风每一道的海浪融合在一起，将十丈方圆都化为了天刀绝对主宰的领域，每一缕的海风、每一道的浪头都在宋缺强大的意志之下化为了充满恶意的刀锋，向着她斩来。

    独孤凤的心灵中升起一种由衷的喜悦，那是由过往生命中提炼出感动的喜悦，那是对生命即将迎来浓烈巅峰的喜悦，那是人的生命本能中对争斗超越的渴望的喜悦。她的嘴角噙起一丝微笑，美目中泛起无比浓烈的深情，投注到离鞘而出的倚天剑上。

    倚天剑仿佛突然具有了生命一般，灵动的一跃，自由自在的弹上了虚空。这一跃，充满了欢喜的味道，是对灵性属性的觉悟，也是对获得新生的雀跃。

    一声清脆的剑鸣响彻天地，带着无尽的欣喜的味道，传遍钱塘江上的每一寸空间。这一瞬间，清脆的剑鸣，压过了轰隆的海潮，将获得新生的喜悦，清晰的传递到每一个人心灵之中。

    “乖乖！”千里疾驰而来，刚刚腾空翻上海堤的寇仲听到这一生剑鸣，一个激灵，差点从空中坠落。这声音也太古怪了，仿佛是从他心底响起一般，凭着他在战场搏杀之中锻炼出的坚韧心灵，竟然不能抵挡这声音的感染，毫无理由的升起一种喜悦的感觉。这，太可拍了。

    徐子陵、段玉成、宋师道亦升起与寇仲同样的感觉。尤其是感知最为敏锐的徐子陵，他感觉自己听到的不是一声剑鸣，而是一个新生儿出世的第一声啼哭。

    寇仲腾空的身形还没落地，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震撼一幕。

    主宰天地的天刀与获得新生的倚天剑，在虚空中终于相会，展现出短暂而又无比灿烂辉煌的交锋。

    天道神剑一相逢，但胜却人间无数。

    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天刀和倚天剑交锋的瞬间绽放的光辉，那一刹间间的碰撞，超越了rou眼所能捕捉的层次。旁观的寇仲、徐子陵等人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灵觉捕捉那一瞬间的情景，在rou眼看不到的层次，天刀和倚天剑进行了高达上百次的交击碰撞。

    徐子陵的额头不禁渗出冷汗，这样激烈的交击频率足以粉碎任何坚固的物质，护体真气在这种层次的交锋之中起不到半分作用，换做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必然会因为跟不上他们任何一人的动作而瞬间落败身死。

    寇仲的虎目之中精芒四射，看的目眩神迷，浑然不觉背后的冷汗已经湿了衣襟。他没想到师傅和宋缺的战斗在一瞬间就达到了最激烈的层次，完全没有言语的试探，没有气势的交锋，在开战的一瞬间就碰撞出了最灿烂的火花。刀客与剑手的交锋，竟然是如此的激烈，这即让寇仲始料未及，却有在心中隐隐觉得刀剑交锋本就该如此。

    “锵！”

    天刀连续斩劈一百二十次，倚天剑连续刺击一百二十次，最终双方同时穷尽了所有的变化，毫无花假的撞击在一起。

    一道无形的波纹从刀剑交击之处扩散，所到之处，风停、浪住。

    滔天的海潮之中，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情景。在宋缺和独孤凤周围的十丈方圆之内，原本喷涌而起的巨浪，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压迫，变成了一片如镜面一般平滑的水面。一道无形界限将宋缺和独孤凤交锋的空间与外界的天地隔绝开来，界限之下，狂风怒吼，浊浪滔天，界限之内风停浪息，宛如异域。

    宋缺雄伟的身躯重现在小舟之尾，旋身横斩，天刀像活过来般自具灵觉的寻找对手，绕一个充满线条美合乎天地之理的大弯，往船头的独孤凤斩去，而他的躯体完全由刀带动，既自然流畅，又若鸟飞鱼游，浑然无瑕，精采绝伦。

    寇仲瞧得心领神会，差点鼓掌喝采。天刀得云水天象，即可如沧海搏浪，恢弘大气，又可如云卷云舒，挥洒自然。他的刀道正处于瓶颈之中，而天刀与生死决战之中毫无保留的展示，正为他的前进启示了方向。

    独孤凤出乎意料的没有回头，反手一剑刺出，倚天剑一闪即逝，仿佛瞬移一般跨越空间，正面刺出天刀的刀锋，将天刀的所有变化尽数刺破。其速度之迅疾，拿捏之精准，简直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让人叹为观止。

    刀剑交锋，却出奇的没有发出任何劲气交击之声。

    独孤凤脚尖轻点船舷，借着刀剑交锋的反震之力，身形瞬间消失。

    宋缺刀势变化，紧裹全身，有若金光流转，教人无法把握天刀下一刻的位置。

    从开战到现在，双方都没有重复之前的招式，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已经到了见微知著，窥一斑而知全豹的境界，一种招式只要看过一遍，就能立刻推演出所有的变化，故而任何招式，都只有使用一次的价值。交战至此宋缺已经施展了天刀的两种精义，而独孤凤亦展示了心剑八诀中的两诀。而面对独孤凤新的一剑，宋缺自然不敢重施故技，只能以压箱底的另一方式应付。

    宋缺似进非进，似退非退时。独孤凤出现在宋缺的上方，倚天剑爆出无可形拟的精芒，化作一道长虹，先冲天而起，在上升到最高点时忽然速度激增，有若游龙一般破浪般在空中盘旋急窜，最终闪电般射入宋缺的金光流转的刀圈之中。

    宋缺风车般旋转，天刀从脚底螺旋上升，带着无可匹敌的飞龙之势斩向匹练般飞射而下的倚天剑。

    “锵！”“锵”“锵”……

    倚天剑与天刀每一次交击，都如再次弹射而起，如飞腾九天的游龙盘旋九霄，携带着更加庞大的力量凌空下击。

    宋缺的脚步交错，如陀螺一般的在方寸之地盘旋，卷起千万重刀气风暴，如大海上最狂暴的龙卷飓风一般，将倚天剑的剑气绞杀吞没。

    一道涌潮西行至堤坝潮头同坝身、围堤构成直角三角形两端受阻，最终在坝根“嘣”一声怒吼，涌浪如突兀而起的醒狮，蜂拥倒卷而回，与狂暴而来的后浪撞击在一起，化成一股水柱，直冲云霄。

    小舟在冲天的水柱之下猛然上抛，宋缺的精神再次与天地间某种密不可彻的庞大力量进行着毫无阻隔的深层结合，天刀卷起滔天的巨浪，闪电上劈。

    独孤凤目光深沉，倚天剑灵动的弹上九天，自动的发出龙吟虎啸一般的剑鸣。无比精纯凝练的剑气完全收敛于剑身，在剑身自发颤动之下，带着斩破江海的无匹锋芒闪电下击。

    “噗”！

    宋缺风车般旋转横移，化去独孤凤无坚不摧的剑气气，城墙一般厚重的冲天巨浪被无形的剑气硬生生的斩做两段，轰然砸落在水面之上，激起漫天的水花。

    独孤凤一个翻腾，落回船头，指尖聚拢，缓缓的在倚天剑的剑刃之上滑过，油然面对宋缺往他遥指的刀锋，重成对峙之局。

    宋缺仰天笑道：“心剑八诀得见其三，果是名不虚传，令宋某人大感痛快。”

    独孤凤微笑道：“宋兄刀法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天刀在千变万化中求其恒常不变，动如龙飞九天，藏如蛇潜地深，无誉无毁、不滞于物，得刀后而忘刀，果实高妙。不过最有味道的还是宋兄的第一刀，物我两忘，已得庄子齐物之妙，后面两刀虽好，却不如这一刀远矣！”

    独孤凤虽然说的是宋缺，其实亦是她自己的写照。因为在宋缺齐于万物，化天地自然为己用的神来一刀之下，她福至心灵的亦领悟到“诚与身，齐与剑”的通灵之境。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所谓心情剑神，既是以心寄剑，剑慧而生灵，与齐物之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的区别不过是一个齐于剑，一个齐于万物而已，也是直到此刻，独孤凤的心情剑神之道才算是真正的大成。

    也正因两人均臻达如此境界，始能拼个旗鼓相当，势均力敌。双方交换三招，攻守互易，却谁都不能占对方少许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