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谈崩

    林克静静听着宋海沧讲话，发现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讲话也没个中心，不知所谓。

    一会说林克天下农庄生意好，一会又说他是赤土村的骄傲，一会又扯到代理权的问题。

    听得旁边的程昱书额头冒汗，镇长毕竟太年轻，做事不大靠谱呀！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主动权，顾左右而言他，有用吗？现在是咱来求林克办事，不是他求咱。

    程昱书暗暗着急，也不好插嘴。宋海沧的做法，一定是他家里的长辈教的，先声夺人，不战而屈人之兵，本是一种谈判的好计策，可惜，宋海沧没学到家，还用不好。

    林克听了许久，见他不讲目的，乱讲一通，没了耐性，丢下一句话，“镇长，您要没什么事，我就去照顾生意了。不然这个月还要交一万多的税收，不赚钱哪来的税收？”

    宋海沧深吸一口气，有点失算的感觉，“林克，我找你，不，也不是我找你。是程昱书老板找你。程老板，你自己说。”

    宋海沧决定，还是在一旁为程昱书压阵比较好。

    程昱书心里发毛，克扣暑假工工资的事情，只是小事，他绝对想不到林克还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是不是要算账了？到时候，他把蔬菜的价格往上一提，自己哪里还有利润？

    “林老板，你好，久违了。是我请宋镇长一起过来的，主要是想请您伸出帮手，助我的食品厂度过难关。”

    程昱书的食品厂，是镇里最大的食品加工企业。只做脱水蔬菜，提供给上游企业。有三条生产线，每年产量也有几十万斤。工人不到50个，其中一大半都是临时工人。

    去年开始，上游的食品企业被工商等部门检查到，该厂添加剂过量，还用了违规的添加剂，被罚巨款之后倒闭。上下游的加工厂，只能吃瘪。

    镇上的食品厂订单一下子少了90%以上，三条生产线都没办法一起开工。

    熬了整整一年，程昱书的企业几乎崩溃，只好向镇里求助。宋海沧初来乍到，最怕镇里的经济形势严重滑坡，对自己的提拔太不利。

    宋海沧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发现赤土村藏着一个天下农庄，生产的蔬菜畅销厦汕省，连他的父亲都打电话过来，让他回去的时候带一些蔬菜，解解馋。

    对于程昱书食品厂的问题，马上就有了出路。只要天下农庄提供蔬菜，还怕食品厂倒闭？按照天下农庄的影响力，食品厂一年的税收至少翻5倍不止。

    到时候，食品厂的税收超过百万，在县里也算得上纳税大户。培养一家纳税大户，对于农村城镇来说，值得大书特书，将是宋海沧履职的亮点之一。

    程昱书说完，紧张地看着林克，希望他不会因为以前克扣工资，而拒绝自己。

    林克迷离一笑，“没问题，有钱一起赚，我可以提供蔬菜。”

    话音一落，宋海沧和程昱书同时松了一口气，程昱书的企业有救了，宋海沧甚至看到一家县级纳税大户冉冉升起，然后在自己的扶持培育下，成为厦汕省的纳税大户，成为全国知名企业。

    林克接着摆摆手，“不过你要先给我500万的保证金，当做给我天下农庄贴牌，然后由我的人监督脱水蔬菜的质量，我不希望自己的蔬菜质量不过关。”

    “另外，蔬菜价格，跟我批发出去的一样，1斤20元。毕竟人家的合同签在前面，我不能因为你的加入，伤害其他人的利益。”

    宋海沧愣在当场，怎么会有这么苛刻的条件？而且，区区蔬菜，竟然开口就要20元，而且是按斤算。一顿2千斤，需要多少钱？这个成本还怎么分摊？

    程昱书也定在原地，“这，成本太高了。如果按您的说法，我生产出来的脱水蔬菜，一斤至少要将近200元才可能收回成本，有人要吗？这个条件太苛刻了，我做不到。”

    宋海沧站了出来，“林克，如果按照你卖给村里的价格，一斤10元，可不可以接受？昱书，你这边呢？”

    什么是协调？两方谈不拢的时候，他出来调节一下，这就是协调。

    “可以，也按照村里的规矩，一天限购一斤。”林克不以为然，又抽出一支烟。

    程昱书自然而然地从怀里抽出一支中华烟，点了以后，才开口说道：“不行，我要的数字，绝对超过一个月一万斤。只有一斤蔬菜不超过5元，我才能接受。而且，500万的代理费，你也不能收我的。”

    “那就没得谈了。”林克摆手送客。

    宋海沧脸色铁青，搞什么鬼？这样就断了？只好以执政者的角度站出来，“我说两句，大家都在一个镇，有钱一起赚，一起发财。林克，你就按照昱书的条件，给他提供蔬菜；昱书，你就给林克的天下农庄贴牌，缓过这口气再说。”

    “林克，我调研了几次，你蔬菜基地足足有100亩，每个月都有几万斤的蔬菜成熟，而厦城、泉市和汕市、汀市和农家乐加起来，还消耗不到一半，将会有一半的蔬菜留在地里，不降价卖掉，难道白白浪费？”

    “我的蔬菜，只做高端市场。如果贱卖的话，不可能保住市场。”林克稳坐泰山，“我们做生意的，可不是执政的，需要兼顾公平，我们着眼于利益，只求事业发展。”

    宋海沧对天下农庄的了解，不可谓不多，甚至想了好几套说辞，今天要说服林克，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随着自己的意思走。

    现在有迸出什么着眼于利益的说法，让他心情尤为不爽，大声喊起来，“林克，企业家要有道德的血液，要肩负起社会责任，同行有难，一定要伸手帮一把，扶一把，推一把，以后出门，好做人。”

    “哈哈，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位请回。”林克听了这段话，更是恼怒。道德的血液，这不是骂自己不道德吗？

    企业有社会责任不假，企业的社会责任，就在遵纪守法，在善待员工。其他的，像扶贫济困、捐资助学，从一定意义上说，都可以算是企业宣传，企业形象的提升。

    “你，我告诉你，每一家企业都会遇到困难，都需要政府帮忙，你今天拒绝我的好意，以后看你怎么办。”宋海沧无法说服林克，恼羞成怒，直接摔杯子。

    林克寸步不让，“企业是市场主体，执政者最好不好参与过多。对于经营不善、半死不活的僵尸企业，最好的办法就是兼并重组，破产重组，不要死撑着。”

    “不识抬举。”宋海沧咬着牙。

    程昱书脸色苍白，“兼并重组？破产？难道我也要走上这条路？”

    宋海沧没想到林克盐水不进，郁闷无比，难道第一次出马，就这么失败了？不行，我不甘心，我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人，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农场主都说服不了？

    “林克，我告诉你，你最好按我的条件做。不然，我不要怪镇里经常过来检查。”

    “我税务证明，每月按时纳税，不少你一分钱；农庄和农家乐的证件都齐全，你还想查什么？”

    “哼，想查什么？什么都能查，养鸡场的卫生能过关？消防能过关？你的员工都办了健康证了吗？就没人超生？计生能过关？”宋海沧边讲边折着手指，“看看，看看，这么多的证件，这么多的检查，谅谁都吃不消，看你能应付几个，敢不给我面子？”

    林克冷笑一声，“你想看这些证件？我都有，不好意思。所以，你的话，唬不住我。”

    林克知道执政者掌握社会资源，对经济工作非常重视，同时，也把有形的大手伸向市场，伸向社会各个层面，什么都管，什么都要管，但大多数都管不好。

    “哼，这是你说的，从小到大，还没人跟我这么说话。你很好，很嚣张，很大牌，我还是第一个见到这么做生意的。”

    “林克，我希望您考虑一下，价格可以高一点，10元怎么样？但是，500万的代理费，希望可以取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饶是程昱书以前再怎么耀武扬威，再怎么克扣员工工资，现在企业快倒闭了，只能低声下气求林克。

    “企业做不下去，就破产，倒闭，卖掉。死撑着做什么？僵尸企业害人害己。”

    林克的话充满刺，一点都不客气。

    程昱书摇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倒闭？”他不由自主地看看旁边的宋海沧，没办法，自己这家企业，是镇上的招牌之一，不能倒。

    宋海沧撇了一眼，还好，程昱书比较懂事，没把内情讲出来，否则，绝对要整他。

    面对林克，宋海沧也生出一股无奈，“林克，我最后再告诫你一次，最好按我的意思办，否则你会很难过。”

    “贱卖我的产品，我会更难过。出口右转，不送，请。”

    谈不拢就别谈，僵尸企业留着做什么？以执政者的行为来压迫，是什么意思？

    看宋海沧小肚鸡肠的模样，肯定少不了给林克穿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