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汉羽林卫(下)
“猜猜我是谁?”一双冰凉的小手忽然从后方伸出盖在童英眼睛上,一个熟悉而悦耳的女子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童英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手,站起身回头望向来人,童玲那张如花笑颜在黑暗中依旧是那么闪闪发亮。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缓缓开口道:“小师妹,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跟在你后面啊,谁叫你警觉性这么低,这么久都没发现我。”童玲嘟着嘴,没好气的说道。 “哦。”换做以往,童英必定开口解释,不过今晚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只淡淡的应了一句没有再开口。 “怎么了,我看英哥哥你心绪不佳。”童玲似乎并不觉得很诧异,轻声说道。 “没什么。”童英摇了摇头。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男子汉要坦率哦。”童玲努力睁大了眼,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出言说道。 童英望着她故作老气横秋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不过旋即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那些武师的枉死,自己也有一分责任。” “武师的枉死?”童玲闻言不禁一愣,诧异道,“他们如何是枉死的了?不是被那些黄巾贼人偷袭的么?” “是么?”童英摇了摇头,“若是我们能将这些黄巾贼人的jian计早些告知于他们,他们又如何会死在偷袭之下。” “可是…” “这些武师愿意加入我们武馆,就是因为信任我们武馆,信任我们能将他们平安的带出来然后带回去。”童英的语气分外低沉,“现如今只能将他们的死讯带给他们在长安城的亲人,我不知以后若是遇到他们的妻儿时,该是以何种面目来面对…” “英哥哥你不必自责,这也并不怪你啊。”童玲望着童英懊恼的模样,出言劝慰道,“何况你事先并不知道这些黄巾贼人的jian计,是大师兄他看破那些人…” 说到这里,童玲止住了话头,瞥了眼童英,却见他摇头道:“我并不是在责怪大师兄,想来大师兄所为自有他的想法,对于大师兄我只有崇敬之意,毕竟若不是他,只怕今次你我二人再也无法回转长安城了。” 童玲点了点头,显然很是赞同童英的话语。 “只是我觉得为了引蛇出洞,却牺牲这么多无辜的性命…”童英攥紧了拳头,仰头看天,脸上满溢着痛苦。 “你是在怪大师兄吗” “大师兄一直都很能干,可能是我太幼稚了吧…” 两人在雨中沉默片刻,童玲轻叹一声,转身钻进自己的营帐中取出一把油伞,轻轻撑开为童英挡住头上的雨丝。 “我明天就要离开商队了。”许久,童英终于又开了口。 童玲微微一愣,诧异的问道:“你要去哪?” “颍川水镜山庄。”童英轻轻道出了自己此行原本的目的地。 “颍川?英哥哥你去那里做什么?”童玲越发的惊讶。 “我要去拜访水镜先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他。”童英沉吟片刻,开口答道。 “那你也可以等到商队到了许县之后,在转道去颍川啊。”童玲想了想,不解的说道。 “不了,我想明天入了叶县便单独去颍川一趟。”童玲所言本是童英最开始的计划,不过他在刚才改变了主意,说是临时起意也罢,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呆在这支商队之中,“想来有大师兄在,那些黄巾贼人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必不敢再来打商队的主意,何况还有朝廷的羽林卫,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哦,是么?”童玲扬起头望向童英,笃定的说道,“那我和你一道去。” “你和我一道?”童英一怔,俄而无奈的说道,“你去做什么?” “怎么,我陪陪你不行么,这里也不需要我了呀!”童玲脸上挂着笑容,想也不想的开了口。 童英哑然,不过他实在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思虑片刻,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 在山那头的一处羊肠小道里,邓茂领着一干黄巾兵士穿梭在群山之中,他小腹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除了两脚有些发沉,他看上去已经没有大碍。 忽然邓茂止住脚步回首望向远处,那里是这天地间唯一一处有醒目光亮的地方,邓茂久久的望着那里,若有所思。 “教使…”一个黄巾兵士走到邓茂身边,轻声道。 “只怕我们的兄弟都已经遭了那些羽林卫的毒手了吧。”望着远处的明黄亮色,邓茂缓缓说道。 兵士脸色一黯,没有开口。 然而不知为何,邓茂脸上竟是浮起一丝笑意:“想不到我们精心布局了这么久,到头来却是被别人处处占了先机。张佑维,果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我圣道所用…” “教使,你也无须自责…”那兵士低声劝慰道。 “自责?我自责什么!”却不想,邓茂脸上的笑容越盛,“我是在庆幸,庆幸自己竟然能从他手中留下这条性命来。” 兵士愕然的望着邓茂,邓茂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难以捉摸,目光转向远方:“或者说是该庆幸他的手下留情。” 一座临时搭建的木棚内,张绣与一披坚执锐的中年男子相对而立。此人身材颇高、气势逼人,一看便知其在军中地位不低。 他便是张绣口中所言与自己有旧的故人,亦是这些羽林卫的首领,新近上任的朝廷北中郎将卢植卢子干。 “想不到如今的黄巾贼竟是如此猖狂,从豫州一路杀到荆州来了,当真是欺我朝中无人么!”翌日清晨,听张绣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诉说一遍,卢植却是重重的一捶拳,厉声道。 他本来嗓门就大,如今含怒出声,高昂的语调更是震得这座临时搭建的木棚瑟瑟作响。 棚外的侍卫早已作鸟兽消散状,为了自己听力着想,离此处越远越好。 不过张绣就没这么幸运了,他避无可避,只能是伫立在木棚中忍受卢植对自己双耳的摧残。 而对于黄巾贼的猖獗程度,相较卢植,久在各处行走的张绣自然更是清楚得多。如果说这黄巾贼是一场人祸,那么朝廷派来剿灭太平道的官员们负的责任必定比其本身要大得多,这些官吏们在如何贪污腐败上是一把好手,但是对如何行军打仗却是一窍不通,原本战斗力就不算强的汉军在他们手中更是屡战屡败,这才使得黄巾贼人敢如此猖獗。 “所幸此番朝廷拜卢大人你为将,想必剿灭贼人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不过贪污腐败这些话,张绣却不敢对卢植讲,只能隐晦的提上一提。 “呵呵,佑维你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我面前不说实话。”卢植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如今这状况,除了司、凉、雍、益州等地,其余各州哪里没有黄巾贼患,尤其以豫州和青州两地为甚…”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匪患频仍,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卢大人你这是哪里的话,以大人之才,实在是平乱的最佳人选,否则…”张绣顿了顿,瞥了眼卢植笑道,“否则也不会四府共推你为这北中郎将一职。” “那些都是虚职而已,陛下信任植,植自会竭尽全力,平患以慰陛下。”卢植叹道,“然而事成与不成,却是未知之数。” 说到这里,卢植抬头望向张绣,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不过若是有你这样的贤才相助…” “卢大人,你也知道我现如今不过闲云野鹤之人,无心官职,还望大人你见谅。”张绣苦笑一声,打断卢植的话。 “你呀,罢了,罢了。”卢植指着张绣,亦是笑道,“等到哪天你回心转意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 “大人,张先生。”忽然一个卢植的侍卫快步走进了棚内,拱手道。 “何事?”卢植眉梢一挑,瞥了那侍卫一眼。 “刚才张先生的师弟与师妹从军中借去两匹马,然后一道离开了。”那侍卫禀报道。 “借去便借去吧。”卢植挥挥手,并不在意。 只是张绣却是皱起眉,开口问道:“他们有说去哪儿么?” “那位童公子说了,说是要往颍川一行。”那侍卫接着答道。 “颍川么?”张绣似乎陷入了沉思。 ************************************************************* 广宗城内,黄巾军总坛。 幽暗的大厅中,两旁柱子上的火把,有如鬼火般的幽明不定,使得这黄巾军的总坛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空旷的大厅中,只有两个人影。如果此时有任何黄巾军的士兵看到眼前的景象,必然会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因为那高高坐在神坛上教主宝座的,是一名全身蒙上黑布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至于平日神圣不可侵犯的教主——大贤良师张角,此刻正恭敬的单膝跪地,向着那神秘的黑衣人报告。 “上使驾临广宗,属下未能远迎,还请上使见谅!!”张角毕恭毕敬的说道。 “张角,你哪来那么多虚话。”那座上的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我此次前来,乃是奉大人之命巡查教务,你如实禀报。” 张角听到“大人”这两个字,脊椎不由得一阵寒意穿过,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缓声说道,“上使明鉴,这些年来依循大人所指示的方略,属下以太平道术治疗灾民,民众依附日众,现各地黄巾军已约有百万之数,教务发展甚为顺利。只是如今四府共举那卢植为北中郎将,统率羽林军与我道作对,已有几方渠帅吃了败仗,大伙儿正愁着怎么对付卢植呢!” “一个卢植你们就害怕了?”黑衣人冷笑一声说道。 “…”张角心中一紧,低着头不敢接话。 “卢植不足为惧。庙堂之中已是妖邪当道,卢植此人个性刚直,不善逢迎,在治世是贤臣,在乱世也只能是个悲剧人物罢了,用不了多久,卢植也会步上童渊的后尘。只是…”黑衣人的语气中有一丝嘲讽,也有一丝惋惜。 “只是,”黑衣人的语气转为严厉,“大人要我问你,你们攻打官府乃是替天行道,但为何还要洗劫民居!” “上…上…上使明鉴,许多我道兄弟在加入本…本道前多为平民百姓,平…日没少受地方大户的欺凌,因此好不容易加入本道翻身了,难免会借机报复一下、发泄一下。”张角战战兢兢的答道。 “哼!自作孼、不可活!一个卢植不足为惧,但你们今日图一时之快,将把这些地方大户推向黄巾军的对立面,好好的济世太平之道,成了这些地方大户眼中的乱臣贼子,你要是再不能约束属下,黄巾军的败亡就在眼前,你好自为之吧!” 张角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斗大汗珠一颗颗的划过粗糙的脸庞。 过了许久,大厅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张角艰难的抬起头来,神坛上的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