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篇①

    有人说聪明绝顶，有人说沉默是金，还有人说吃亏是福——我是一个聪明而有福气的土豪，也是一个海怪。

    我也曾经是个神仙，一个因为神仙的享受而存在的神仙，一个服务神仙的神仙。

    我的工作，是为王母娘娘卷窗帘——那是一片一片无数片洁白无暇的云朵，我负责将它们卷起或是放下。

    在王母娘娘想看到凡间，或者不想看到凡间的时候，让她看到凡间，或是看不到凡间……

    我不需要思考，更不需要想法，也不需要意见，甚至不需要声音，只需要每天单调地卷帘，卷帘，卷帘……

    我一直不明白，像她那种高高在上，法力无边的神仙，为什么还要刻意找人来帮她卷窗帘？如果是模仿凡间，那她又为什么还要成仙？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我还是十分庆幸，因为——如果没有她，足足卷了五百年窗帘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站在瑶池那唯一一扇窗的旁边，每天都有无数过来参拜王母娘娘的神仙，我现在角落里，望着他们。

    或是虔诚，或是恭敬，或是敬畏，或是畏惧，甚至还有的是嫉妒，有的是……

    起初，我还心存疑惑，但是日子久了，我也就麻木了，任何东西都是有界限的，上仙们的事，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够去猜疑的——我只要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就行。

    趁着工作的便利，我也时常偷偷地观察凡间，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人生百态……匆匆的百年，比我这千年的仙的生涯，精彩无数倍。

    有时候，看得失神了，我甚至会向往凡间的生活。

    我想，或许神仙也只有长生这一个能力，可以让他们在面对凡人的时候，聊以自慰吧。

    ……

    我也被贬下凡了，罪名是打碎了王母娘娘心爱的琉璃盏。

    玉帝下旨，念在卷帘卷帘多年，不功高，至少劳苦，着，于凡间流沙河受万箭穿心五百年。

    我沉默了许久，不明白为什么打碎了琉璃盏，就是罪过？

    难道只是因为那是王母娘娘心爱的吗？

    臣遵旨——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我从未想过，不再卷帘，五百年竟然是如此的漫长。

    菩萨说让我在此认真赎罪，等候取经人，认他为师傅，西天取经，修大功德，成正果。

    血，是流不尽的，箭，是射不完的。

    直到那个和尚骑着白马，带着一只猴子和一头猪，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从那只猴子和那头猪的眼中，看出了无比熟悉的东西，竟然是他们。

    一个曾经大闹天宫，闹得三界不得安宁；一个曾经掌管八十万天河水军，违背天条与月宫仙子谈情说爱！

    甚至连那匹白马，都是一个背景深厚的官二代。

    而我，只是一个名叫卷帘的，卷帘的。

    在他们面前，我学会了顺从，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卑微。

    我跪下，师傅，大师兄，二师兄。

    我顺理成章地躲在了他们的背后，不用再去思考任何，只是挑着担。

    迈出流沙河，我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琉璃盏，不是我打碎的。

    ——原来我早已经只剩下了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