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养精蓄锐
翌日，慕清幽在阵阵花香中醒来，想起昨夜的桃花，似乎有些还含苞待放的，心里不禁一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披衣坐起。慕清幽伸手掀开帷帐，见外面天色刚刚好，正是第一抹晨曦，忙把脚伸进放在履榻上的绣花鞋里，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行至木案边的窗户上，打开——只一眼，慕清幽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没有错，昨晚还是饱满的花苞如今全都开了，竞相开放，似乎是在比谁更加娇艳。远方天际的鱼肚白透过薄薄的云层投射阳光下来，歪歪斜斜的打在每一株桃花上。微风轻轻袭来，扑鼻的香气萦绕在慕清幽鼻尖，似乎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生气勃勃了，不知不觉心头仿佛也被微风吹进，花香缠绵在心头。簇簇繁花似锦，开满了整个枝桠，偶尔一两只叫不出名儿的小鸟从桃花上头掠过，停滞。又有的轻轻停在绣满花瓣的枝桠上，但不知是被什么声音一惊，竟然咻的一声飞往天际，惊醒了天边的云霞，也惊落了簇簇繁花，只一瞬，竟然全都飘洒而下。 “春水春满池，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啼春声……”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诗句很符合如今的情景，慕清幽的心情也跟着挤出一抹晨曦，就像是在黑暗了许久的夜空中的一抹晨曦，生气勃勃，带给她希望。之前的自己从来不喜春日里的花朵，也没有细细看过，竟然不知原来这春花也有足以与冬梅媲美之处。 前生的自己，或许只有六岁前那段时光是美好的。那时自己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有母亲在身边就已经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无忧无虑，也没有现在的被仇恨占据整个心灵。 后来，自己与母亲进了慕府，曾以为生活会变得更好，可是慕华韵，秦氏，却用他们冷漠狠毒的眼神告诉自己，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已经远去了。 再后来，与师傅在山上的时光也曾经美好，但那时的自己全心全意想要学好本事，每天的废寝忘食，竟然忘了享受最好的时光。 最后，那个叫元晟的男人曾经许诺过自己，“待我功成江山，许你满园春色！” 自己也傻傻的相信了，竟然为了这句话拼命沙场，只为帮他追寻他想要的。可最后自己得到的，却只是十二道金牌与一碗无色无味的‘神机’！含恨而死，自己临死前最后的愿望，竟然是来生不愿动情，不愿期盼。 现在，自己的确无情了，也的确不再傻傻的期盼所谓的满园春色，比起春日里的娇花，这一生的自己更加喜欢凌霜傲骨的梅花，不屈不挠，不卑不亢。原以为这一辈子不会再期许什么，可为何看见这满园的桃花，竟然会有如此情绪？ “慕宁，你可知道，为了你的临死之愿，慕清幽这十几年来未曾看过春景，未曾踏青，未曾游湖……只因为，前世之时，期盼了许久却得不到，那么今生自我不再稀罕！” “慕宁，你可曾知道，为了你的满腔仇恨，慕清幽甘心收敛起满心的傲骨，再次踏进这个所有噩梦开始的地方，在这春日里甘愿做一株桃花，只因为——未到冬日梅花开！” “慕宁，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心里只有满腔的仇恨与疯狂，但是慕清幽愿意为你承担起这仇恨。或许……不到慕清幽开花的时候，她只需要安静的做一个黑夜里养精蓄锐的花苞，等到迎来黎明，她会把你的怒火一一平息！” 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接过一片正滑落的花瓣，看它在自己掌上微微颤动，然后叹了一口气。 转身关上窗户，遮挡住那一园的春色与阳光，或许……春天对于慕清幽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客罢了，她要等的，是冬天，是梅香，更是万物寂静时的高傲俯视！ 而现在，轮不到她开花，那就请养精蓄锐吧。 拿起昨晚的医书，慕清幽借着透过窗户上的明纸投射进来的阳光细细端详。 “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竟然也不多穿件衣服就看书了。”平儿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不多时，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件钏花小夹袄出来，轻轻帮慕清幽披上。“姑娘肯用功，可也得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啊。” “我没事，平儿。”慕清幽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姑娘今儿个可想要去给国公爷请安？”如果平儿没有记错的话，前几日姑娘出门时老爷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多向国公爷请安问好，才能让他们多照顾着些。可是平儿看着慕清幽始终冷冷清清的。 请安么？ 慕清幽迎上平儿灼热的眸子，似乎看不懂她为什么会这样殷勤。只是要自己去和慕华韵请安，哼——冷冷哼出一个声音，被风轻轻吹散。 以前母亲也曾经要自己这么做过，而事实上自己也曾经这么做了，可是……当慕华韵连眼也不抬的告诉她，没有事情就不要到前庭来的时候，那样冷漠的神情如同千斤重锤一般狠狠砸在她的心头。他们根本就不懂她有多痛！从那时起，她就发誓，从今以后，自己不会再用那卑微得可怜的祈求目光去期待他们的施舍，这是一个小小心灵里不该出现的阴暗情绪，但却真实得可怜，如同那日抽打在母亲身上的马鞭一般，把自己最后一点期待打得灰飞烟灭！ “平儿，你看起来似乎很想让我去请安？”慕清幽淡淡开口，眸子里有极力掩藏的冰冷。 “这……不是老爷交代姑娘的吗？”平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慕清幽放下书，她知道，平儿不似自己，心性单纯的她也许根本就没有料到慕家这么做的意思。“出门在外，不要太过相信任何人，慕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慕清幽似乎一时没有细想就说出这样一句话，平儿自小陪着自己，尽管在冷漠的人也无法无动于衷，这样的警告也是对她的保护。 “姑娘担心我会出事？”平儿似乎很肯定的说道，“我不会有事的。” “何出此言？” “因为我虽然不懂，但是我也不需要懂，我有姑娘你在我身边啊，姑娘这么聪明，我怎么会有事。” “……”慕清幽沉默了，一瞬间似乎觉得，平儿这样单纯心思的人是不该跟自己进京的，因为一旦有什么事情，自己真的能保证护她周全吗？她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把她带进这如同黑暗漩涡般可怕的地方，真的对她有益吗？ “姑娘？姑娘？……” “平儿，你去把门外昨晚被风吹散的花瓣扫了，别在这里打扰我。”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慕清幽只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哦。”平儿嘟嘟嘴，似乎不能明白慕清幽怎么能把话题转得这么快，但一想起她的性子，的确也是自己无法理解的。所以从小到大，她从不会反驳姑娘的话。不甚情愿的开门走了出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慕清幽一人，不知出于什么情绪的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别的心思。 或许是微风穿过没关严实的木门吹进来，让慕清幽觉得有些冷飕飕的，不禁伸手拢了拢身上的钏花小夹袄。 这天——似乎很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