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新欢与旧爱的较量
五更刚至，揽月走过来敲门：“殿下，该起了！” 楚绯玉掀起眼帘复又阖上，夜里被醉酒的人折腾了半宿，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休息不久揽月又过来拍门。 楚绯玉突然记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睁开眼睛看着怀里沉沉睡着的苏瑾汐，好一阵失神。 门外的揽月得不到回应，有些急了，连带着敲门声也越来越响：“殿下……”揽月执着的相信大长公主殿下没有赖床的习惯，尤其是这样关键的时刻。可是，不开门是几个意思……该不会是出事了？ 就在揽月的思维严重跑偏了的时候，门由里打开了，大长公主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负手而立，斜目横了她一眼，径自走到桌前坐下。 揽月走进来挥了挥手，一群侍女们立刻捧着服饰鱼贯而入。 楚绯玉任由她们为自己穿戴整齐。一袭红色宫装拖曳至地，衬的她素来淡雅的气质陡然变了一个画风。 素净的脸上也上了妆容，眉若远山，肤若凝脂，头戴金色步摇，上有垂珠，行动时亦步亦摇。她颀长的身子立在那里美若天仙，高贵而冷艳，不可侵犯亦不容人忽视。 揽月在楚绯玉身边这么多年，此刻看着她倾倒众生的相貌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分毫，反而经过岁月的沉淀，愈发浓烈。她的眼里满是惊艳，回过神来才想起正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殿下，是不是可以进宫了？” 楚绯玉回首望了眼床上的苏瑾汐，对揽月说：“汐儿醒来时，派人护送她进宫。”言毕，转过头在侍女们的簇拥下离开了房间。 今日的天色十分阴沉，黑压压的乌云在顶上盘旋，像是在酝酿一场未知的风暴。 彼时的皇宫，重重楼阁与浩浩殿堂无不守卫森严。金碧辉煌的宣政殿，一身冠冕朝服的玄颢帝端坐于龙椅上，满朝的文武百官鸦雀无声，宽阔的大殿中出奇的安静。 忽见一个小太监由殿外快步走来，跪在大殿中央，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启禀陛下！东陵国太子和北魏国大皇子以及两国使臣已到宫门口！” 玄颢帝扫了一圈下面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文武百官，看着对那小太监，声音颇具威严的向下荡去：“速将人请去极乐殿。”他站起身，却是对下面的一众臣子朗声道：“既然贵客已至，那便退朝！众位爱卿也随朕一同前往极乐殿罢！”言毕，大殿中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山呼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颢帝率先拂袖而去。小顺子早已招呼了外面的仪仗队，于是长长的龙辇后跟着一群更为壮观的队伍，所有京官无论官位大小，全数到场。 文武百官步入更为宽广的极乐殿，玄颢帝让他们依次而坐，东陵北魏的人被安排在靠前的左右两侧。众人落座后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内容毫无疑问的是今日的主角——大长公主楚绯玉。 大长公主究竟为何还未出现？满朝文武皆在好奇的猜测其原因。最上座的玄颢帝将他们的神情一一收在眼底，但见有些人只安静的坐着，并不参与这些话题。玄颢帝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时，大殿外突然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接着雷声滚滚而来。 眼看瓢泼大雨将要落下，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道突兀且拉长的声音：“大长公主到——”话音刚落，姗姗来迟的大长公主一身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她一抹红衣踏入殿内的那一瞬，身后的大雨顿时倾泻而下，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她举止优雅，步伐从容，神色自若的从众人身边经过，带来一阵清风，幽香扑鼻。就像天边那抹最亮丽的色彩，映入了那些年轻官员的眼帘，也偷偷爬上了某些人的心海。 大长公主在玄颢帝的右下侧落了座，身后的揽月立在了一旁。 早有宫女们手持托盘鱼贯而入，在玄颢帝与大长公主面前的案上摆上美酒佳肴，又向邻国贵客而后是文武百官依次摆放。 外面雷鸣电闪，狂风骤雨肆虐而来。暗沉的大殿因掌了灯变得明亮，此时极乐殿笙歌艳舞一片欢乐祥和，好不热闹。 公主府，苏瑾汐悠悠醒来，已是午时，外面雷声大作，早已下起了倾盆大雨。她穿上衣服，问小夏：“楚绯玉呢？” 小夏一怔，恭敬的回道：“殿下一早便去了宫里。” 苏瑾汐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她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小夏如实叙述了楚绯玉的原话。 “嗯，你让人安排一下，我要进宫。”苏瑾汐点点头，让小夏去准备进宫的马车。 御街之上，行人早已纷纷躲起来避了雨，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见一辆马车在大雨中狂奔。苏瑾汐坐在马车里，忽然射来一支飞镖，钉在了车厢里。 苏瑾汐撩起帘子，车窗外只有大雨稀里哗啦的下个不停，其余什么也看不清。她拔下飞镖，把上面浸了些许雨水的纸条展开一看，顿时大喜，连忙吩咐车夫停下在旁边等着，她则撑了伞向一旁的酒楼走去。 苏瑾汐刚收了伞踏进里面，立刻有一个小二向她跑过来。十分殷勤的招呼自己，说楼上有人正等着她，然后将她带到了楼上的包厢里。 小二出去后，苏瑾汐看着那一身青衣面容冷峻的男子唇角一弯，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对方身边。 而那青衣男子在她过来便已站起身行了一礼：“青云见过阁主。”苏瑾汐拉着他坐下，问道：“你怎么来京城了，白眉呢？对了，你见过玄武了吧，他的伤怎么样了？” “属于得知玄武受伤担心阁主身边无人保护，便自作主张来了京城。白眉接了一个雇主的任务，去了东陵。至于玄武，还需休养些时日。”青云想起玄武身上的伤，目光不由一凛。然后单膝跪地，抱拳道：“青云无能，未能及时得知老夫人失踪一事，还请阁主降罪！” 苏瑾汐的眸中倏地一沉，揉了揉太阳xue，将他扶了起来：“此事并非你的错，是我大意了。” 青云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口：“阁主住在公主府，与楚绯玉的交情如何？”青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苏瑾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点点头：“感情甚笃。” 青云眼神里流露出不解，凑近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苏瑾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他：“情报是否属实？”看到青云郑重的点头，苏瑾汐顾不得多想，慌忙拿起伞冲了出去。 她神色慌张的跳上马车，厉声催促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皇宫。 极乐殿，歌舞散去，众人纷纷献上生辰贺礼。中有东陵太子皇甫轩，更有大祁宁王楚湛、相国顾.连城，护国公肖迎飞以及护国大将军水景年，兵部尚书左尧、太傅傅轼等朝廷重臣。 南宫赢扫了眼献礼的众人，向对坐的东陵太子皇甫轩诡异一笑，而后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今日是贵国大长公主的生辰之日，小王也有一礼想要献上。”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南宫赢，想看他耍什么花样。几乎所有的大祁臣子心中都对北魏憎恨无比，连带着对南宫赢也没什么好脸色。 大长公主也将视线投向了他，却是玄颢帝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不知大皇子要献的是什么礼？” 南宫赢看着大长公主神秘一笑，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美人。”底下有大臣露出了不以为意的表情，还以为他能献上什么宝物，未曾想竟是美人，众人顿时没了兴致，北魏哪有什么有名的美人能比得过他们的公主殿下。 南宫赢接着说道：“素闻大长公主喜爱女色，小王便想着投其所好，还望殿下赏脸收下才是。”他看着外面拍了拍手，大殿里顿时静了下来，顺着南宫赢的目光齐齐看向殿外。 外面雨势依旧汹汹，只见一个身披红色纱衣的女子走进大殿中央，她以纱巾覆面，只露出一双澄澈泛着光亮的眼眸。 她的身影和眼神，都像极了一个人。 大长公主在看到红纱女子的第一眼，心头早已掀起轩然大波！她面色不改，只凝着那人，隐隐有了猜测。玄颢帝也觉得怎么看她怎么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左右看去，除了宁王、顾相与一些近年入仕的官员神色如常之外，下方的护国公护国大将军兵部尚书还有那些官龄已久的大臣们皆神色各异，有凝重也有慌张更有震惊！ 玄颢帝狐疑的看了身侧的大长公主一眼，只见她美目半眯，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有些失望，抵不住好奇，问那名红纱女子：“你叫什么名字，何故戴着纱巾？” 那红纱女子不答，只是挑眉看向玄颢帝，那神色像是在看着一位故人，看的玄颢帝心头一跳，好似抓住了一些东西。 南宫赢走到她身边，向正上方的玄颢帝恭敬的作了一揖：“回圣上，此女是小王在盛京得到的美人，姓名确是不详。” 那美人侧头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纱巾后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冷笑。 玄颢帝点点头，疑惑的问他：“为何不让她将纱巾取下，莫非纱巾下的脸不能担起大皇子口中的美人二字？” 南宫赢摆摆手，笑道：“圣上说笑了。”转而向身边的红纱女子说道：“还不快将面纱摘下让圣上和大长公主殿下一睹芳容。” 大长公主和玄颢帝以及一众官员几乎心照不宣的看向了红纱女子，就连东陵太子也隐隐期待了起来。 红纱女子低垂眉眼，掩去了神伤，在所有人的注视着伸出手缓缓扯下了红色面纱，露出一张美貌非凡的脸。 面纱下的确是个美人。 大长公主与玄颢帝几乎在同一时间站起身。前者衣袖中的手陡然紧握，繁琐宫装下的身子隐隐颤抖，美目泛起了湿意；后者则震惊不已，不可置信的轻声呼唤出那句搁浅了六年的称呼：“母后——” 他唤那个红纱女子……母后。 再看护国公肖迎飞，他手中的酒樽倏然落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护国大将军水景年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左尧被喜悦冲昏了头，只呆呆的看着她半晌。顾相不明就里，但也知南宫赢此举果真未安好心。 皇甫轩端着酒樽，好整以暇的看着好戏上演。 南宫赢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又看着红纱女子，仿佛在诉说她的魅力。 玄颢帝率先离座走到南宫赢和红纱女子的面前，而在他身后，大长公主也缓缓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玄颢帝应是觉得那称呼不妥，踌躇片刻，复又压低了声音问她：“江楚？” 楚绯玉在她揭下面纱便已确定了她的身份，这人容貌依旧，只比六年前多了一丝成熟妩媚的韵味。楚绯玉没有说话，也不过是想借玄颢帝的话要她自己亲口承认。 红纱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点头默认。抬眼凝着长身玉立的玄颢帝，眼里一派柔色，感叹道：“慎儿都这般大了……” 她是江楚无疑。 江楚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凝着自己许久，转过头向楚绯玉嫣然一笑：“绯玉，好久不见。” 是啊，我们好久不见。你别来无恙。 岁月荏苒，时光流逝得飞快。原以为那夜的滔天大火带走了江楚，也烧毁了她的情；但时隔近七年，当她们再次重逢，往事如烟一幕幕的划过眼前，江楚还是江楚，却不是最初的江楚；她楚绯玉还是楚绯玉，也不再是楚绯玉。时间一直向前走，一切皆不能置零来过；这错过，也是她和她最大的过错。 缘来缘去，终成空。 她看她的的眼神很平和，像一个久违的老友。楚绯玉颔首向她浅然一笑，早已散了初见时的惊喜交加，也解开了心结，放下了心中沉重的包袱变的坦然而轻松。你看，她也能如此平静了。 所以，一切都过去了。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南宫赢喜闻乐见的，他眼神如刀直指江楚心间而去，那饱含威胁与杀意的目光登时让她如坠冰窖。她暗自苦笑，果然还是逃不得啊！ 江楚刚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的时候，依旧雷声滚滚风雨大作的殿外传来一阵喧哗，她被迫停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越来越近的喧哗声，让大殿中的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小顺子和揽月同时去了外面，回来时两人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小顺子如实禀报：“外面是——”却被揽月瞪了一眼，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玄颢帝狐疑的看着小顺子。 大长公主颦眉，问揽月：“何人在外喧哗？”揽月娇躯一抖，来不及拭去头上的冷汗，顶着大长公主施加而来的威压，行了一礼低声道：“苏小姐想要闯进来，慕傅统领正带人拦着她。” 她声音压的很低，也依旧被众人听见了。 大长公主一听，立刻越过江楚向外走去。揽月跟了上去，玄颢帝与小顺子自然也跟了去。江楚、南宫赢、皇甫轩以及两国使臣也去凑了热闹，当然，身后还有一帮不甘寂寞的众位大臣。 极乐殿的宫檐下占满了人，他们都伸着头向前方望去。 大长公主站在檐下众人的最前方，目视着雨中手撑一把油纸伞的粉衣少女，挥手让慕少卿等一干御林军退下。 那粉衣少女执伞而立，在一众人的逼视下也不曾露出胆怯，反倒抬首直直的望向大长公主。 有些大臣觉得这少女太过放肆，不仅直视大长公主还藐视天子龙威，纷纷劝谏玄颢帝将其治罪。 玄颢帝侧首一瞪，吓的他们连忙住了口。他很是满意的回过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苏瑾汐，很是好奇他家姑姑会如何处置她。 那粉衣少女的衣衫早已被大雨打湿，鬓发也垂下湿了几缕，此刻却依旧傲然的与楚绯玉对视， 楚绯玉在心里默默的叹息一声，已软了目光，温声对她说：“汐儿，你快过来，莫要着了凉。”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楚绯玉。这会儿连玄颢帝也睁圆了眼睛惊诧的看着她。 江楚在她身侧，快速的在她二人之间扫了眼，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她身后的南宫赢则是满含深意的盯着苏瑾汐，勾了勾嘴角。 粉衣少女笑了笑，点头复又摇头。她说：“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楚绯玉美目流转，舒眉浅笑，“好。” 她看着身披红纱的江楚，却是问那红衣盛装的女子：“你曾喜欢过她。”虽是问她，却用了肯定。 楚绯玉点头，“是。”也只是曾经喜欢过。 一道靓丽的闪电在天边划过，伴着惊雷响起后，雨下的更欢了。粉衣少女敛去笑意，转为认真，“现在呢？” 她们的身后，无论是皇帝、皇子还是臣子亦或是侍卫，都已被二人悉数无视了去。 楚绯玉摇头，“已然不喜欢了。”顿了顿，说：“我现在喜欢你啊，苏瑾汐。” 粉衣少女笑的眉眼弯弯，指着楚绯玉身后的众人，有玄颢帝，还有大祁所有的肱骨栋梁，更有邻国未来的掌权者，她倨傲的问楚绯玉：“楚绯玉，你可敢当着这些人的面发誓现在、以后只能喜欢我一人？” 楚绯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玄颢帝身后的大臣们直骂苏瑾汐疯了！有一些官员苦劝大长公主莫要自降身份，早早将这大逆不道的妖女除去，而有些大臣则被气到当场老泪纵横…… 江楚也觉得那少女八成是疯了。 就在下一刹那，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文武百官看到他们那个站在权力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长公主殿下突然抬起手指着天，指着闪电，指着滚滚惊雷，发起誓言。 “我楚绯玉，对着天对着闪电对着惊雷对着在场的诸位发誓！从今往后只会喜欢苏瑾汐一人，余生伴她苏瑾汐左右！”说着她跃身而起，眨眼间抽出一名侍卫腰间的佩刀落回了原地。 “若违此誓，便如此刀！”她伸出两根纤指夹住刃面用力一折，只听得“咣当”一声，此刀已应声而断。 身后的满朝文武们皆被震惊的说不出话，玄颢帝看着那把断了两截的刀怔了怔，抿着唇不发一语。 江楚看了眼身后的文武百官，又看看身侧之人。她只觉得楚绯玉也疯了，冷不丁听见那粉衣少女笑声朗朗，显然很是满意。 她扔了伞，仰天大笑，雨水顿时顺着她的头顶沿着秀发淋湿了全身。 楚绯玉见状美目一惊，足下轻点不过眨眼便已落在全身湿透的那人面前。捡起被她扔去的油纸伞，一手撑伞遮住二人，一手揽住她冰冷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