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承诺
此时的薛梅好似断了弦的线一般没了力气，明明离坟地这么近他们却用了很长时间。 薛梅从板车上拿下一把铲子在坟地上挖了起来。 薛梅在雨中一铲一铲地将泥土翻上来，她的儿子们一边小声地哭着，一边帮忙将铲出的泥土扒到一边。 薛梅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爆炸了，常年如同老旧风箱一般的肺部此刻如同刀切般疼痛。 她想起不久前卢宏平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必须去！如果你还当我是你丈夫，如果你还当我是一个男人，你就必须去！“ 薛梅何时见过自己的丈夫如此激动？ 平日里，她的丈夫敬她，依她，即使她有那个漆黑的过去，卢宏平却毫不在意，反而会因为街坊邻居在背后议论自己而多次和他们动手。 以至于他在G镇没有一个朋友，每个人甚至都带着敌意看着他。 也许卢宏平感到自己真的说重了，他柔声地安慰道：“梅，不要担心，钱的事情我来解决。“ 此时的薛梅感觉是自己害死了卢宏平。 想到这里，她多想躺在泥土中再也不动弹。 但是她不会也不可能停下。 他绝不会将卢宏平扔在外面，将丈夫安葬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三人的衣服被雨水淋的湿透了，薛梅梳理好的头发早就披散了下来。 雨水顺着发丝流到她的脖子里。 她憋着气一次次挥起铲子，两个小不点在地上一把把将泥土刨到一边。 他们的小手已经被泥土弄黑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薛梅时不时停下来弯腰咳嗽，但是稍微好一点又继续开始挖起来。 “就这样吧。”薛梅看着大约一米深的坑对两个儿子说。 两个小不点看着薛梅将板车上装着卢宏平的“棺材”拉下来，“棺材”连着里面的卢宏平足足两百斤重。 三人连托带推地将“棺材”弄下板车，在将“棺材“放进墓地时候，薛梅在前面扯，两个小不点在后面推。 他们一次次地绊倒，一次次地爬起来。 小一点的孩子几次因为推的时候脚滑脑袋撞到“棺材”板上，他强忍住疼痛继续推着。 卢宏平就被埋在这个石头旁边，随着泥土覆盖渐渐地隆起了一个小包。 母子三人瘫坐到卢宏平的墓前。 薛梅头发披散，全身的气力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怜惜地看着儿子们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段日子你们是怎么过的？” 稍大一点的孩子带着哽咽着回答道：“我们自己做的饭吃，后来爸爸说柜子里有钱，让我们自己买东西吃。” 薛梅欣慰地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你真是一个好哥哥。” 稍大点的孩子哽咽地说道：“爸爸不在了，mama和弟弟就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人欺负弟弟的！” 薛梅看着他这不符合年龄的坚定，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刺中，她刚刚似乎已经枯竭的眼睛又重新湿润起来。 她转头也摸着小一点孩子的头说道：“虽然你是弟弟，但是你也一定要照顾哥哥。你们是兄弟，所有人都可以对你们不好，但是你们必须互相扶持。” 薛梅又咳嗽起来，她仰头看着天地间雾蒙蒙的光怀着愧疚和心痛说道：“你们没有生到好人家，跟着我们受苦。“ “我多想看着你们长大，但mama是个恨心的mama，留你们面对以后的一切。”薛梅看着再次呆住的儿子们，她看得那么仔细，好像要把他们看到脑子里一样。 过了半响，她用力抱住儿子们哭着说道：“但你们要记得，爸爸mama永远都爱你们！如果有任何选择和任何办法我们也不会扔下你们！” ｀｀｀｀｀｀ ｀｀｀｀｀｀ 卢成武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宋洁留着泪问道：“薛梅到底是怎么了？“ 陈队本就低沉的声音此时更甚：“薛梅从几年前那个黑暗的冬季后便患上了肺疾。“ “二十多年前的医疗条件本就落后，更别提在那个偏远的小镇。“ “薛梅由于没有接受过有效的治疗，现在看来本应很小的疾病却变成了顽疾。在卢宏平下葬后，这顽疾终于彻彻底底地爆发了出来。“ ｀｀｀｀｀｀｀ ｀｀｀｀｀｀｀ 卢宏平下葬后薛梅便一病不起。 陈队经常过来帮助母子三人。 薛梅就像破了的啰无时不刻地咳嗽着，陈队甚至感觉要她把自己的肺咳得吐出来才会过瘾。 过了几天，陈队发现薛梅咳嗽伴随着的是浓痰和鲜血，最后就是发烧了。 后期薛梅整个人都是处于迷糊的状态。 她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地点，只会不停地叫着儿子们的名字，即使他们就在她的旁边。 两个小不点看到母亲这恐怖的情形早已经哭干了眼泪，他们抱着卫生所医生的腿请他救救他们的母亲。 医生看见这个情况虽然于心不忍，但是在这个小镇他还能做什么？ 陈队在一旁也只能眼睁睁地呆着，他自己作为一个刚上任的警察，不仅没有钱更没有门路，他能有什么办法？ 小小年纪的两个孩子，经受了他们本不应该经受的这一切。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半个月。 一天下午薛梅奇迹般地清醒了一些，她叫住了准备回去的陈队。 陈队看着薛梅好似突然痊愈了一半，他心中有些不解却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薛梅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她对着陈队将脑袋磕在了床边。 陈队吓了一跳，他赶忙过去将薛梅扶起，但是薛梅固执地再次磕了两磕。 薛梅无力地说道：“您对我们一家有恩，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 陈队赶忙说道：“你只要好好休养就好，只要病好了一切都没事了。“ 薛梅咬住嘴唇说道：“请您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知怎的陈队感觉心脏猛烈一跳。 薛梅继续说道：“我两个儿子从小没有享过福，我只求您能尽您的能力，经常帮我看着他们一些。不要让他们走上歪路，只要他们健康地长大就好了。“ 薛梅抬起头眼闪泪光地看着陈队。 陈队望着这个女人，他看到了女人眼中的不舍与担心，他感觉一股热血冲到了头顶。 此时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陈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比郑重地回答道：“我答应你。“ 薛梅好似松了一口气，她感激地看着陈队说道：“不管我在天堂或者在地狱，我会永永远远保佑您，来生我愿化作牛马报答您！“ 第一百七十七章我要找到你们 当夜的陈队彻夜无眠，他翻来覆去想着薛梅说的话。 第二天俩个小不点找到了陈队，他们用稚嫩但却沉重的声音告诉陈队，他们的mama死了。 两个小不点没有哭，哥哥拉着弟弟将他藏在自己的身后。 他们就这样无助地看着陈队。 陈队帮忙下葬薛梅的时候，两个小不点握着对方颤抖的手咬着牙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悲伤。 陈队时不时回头看着他们，终于他走了过去。 陈队心痛地对他们说道：“孩子们，想哭就哭出来吧。” 两个小不点还是忍住他们的悲痛，他们怎么不想哭？但是他们记得母亲告诉他们：“不要让外人笑话。” 陈队的声音有些沙哑了，他说道：“以后跟着叔叔好吗？” 两个小不点相互牵着手，突然小一点的孩子问道：“为什么没有人帮我mama？” 陈队在这个小孩面前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个孩子继续说道：“我不要跟着谁，我只有哥哥，我不要和哥哥分开！” 陈队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了，他咽了咽口水说道：“但是你们还小，没有任何人要把你们分开。” 年纪稍大的孩子犹豫了半响后说道：“叔叔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陈队再也想不到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由得仔细看着这个眼睛如同星星一般的男孩子。 陈队回答道：“叔叔不需要报答。” 陈队拍着兄弟两人的肩膀：“你们回去收拾东西，晚些时候我去接你们。“ 陈队目送兄弟俩转身一前一后往回走去。 看着兄弟俩走远，陈队立刻转身往他家的方向跑去。 由于匆忙，陈队还撞到了一个离自己很近矮胖的中年男子。 陈队说了声：“对不起。” 矮胖的中年男子回答道：“没关系。” ｀｀｀｀｀｀ ｀｀｀｀｀｀ 说道这里，陈队的话音便停顿了下来。 好久之后，陈队才再次开口：“我不应该让他们独自回家的！“ 陈队的声音中充满了后悔，还有自责。 陈队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 打开门他便微微摇了摇头。 单身汉的屋子有这么脏吗？ 地板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了，床上的被褥随意铺放着，就连最近吃过的锅碗也堆在盆子里没有清洗。 陈队拿起扫帚端来脸盆开始打扫起来。 他将所有的垃圾都归集在一起，将毛巾沾湿后，擦去桌上的灰层。 陈队找来一床棕榈垫子铺在地上，他在床上选了又选，终于将两个微旧的被子放到垫子上。 而床上稍微新一些的被子则被陈队用心折叠起来。 “不知道两个小家伙盖这些冷不冷？“ 想到这里，陈队转身又从棕榈垫上取回一床旧被放在床上。 “这几天我先将就一下睡地上吧，看来我需要找人重新做一张床。“陈队想道。 “他们以后怎么办？“陈队虽有收养两兄弟的主意，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符合收养条件。 “先不管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陈队觉得现在先要去准备食物，然后将两个小兄弟接回来。 陈队从柜子的夹角内取出薄薄的一点钱，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工资，他就拿着自己所有的财产走出门去。 ｀｀｀｀｀｀ ｀｀｀｀｀｀ 当陈队将一切准备妥当已经是傍晚时分。 陈队走向那间旧屋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陈队来到旧屋的门前，但是他发现屋子的房门并没有关。 “这两个小不点怎么这么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看来我应该好好教教他们。“陈队皱起了眉头。 陈队打开门走进了房屋。 只见满屋都是乱扔的衣物，陈队不由得感到有些无奈。 三个没有收拾的人住在一起应该怎么办？以后的屋子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看来我要勤快一些才行。“陈队想道。 这两个小不点跑到哪里去了？ 陈队呆在屋内，他开始有些焦急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焦急越来越甚，直到太阳落山，陈队终于坐不住了。 他冲出了房间，他大喊着两个小不点的名字。 街上的人被陈队吓住，他们看到平日里冷静沉稳的陈队此时红了眼，如同发了疯的狮子。 陈队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他嘶声力竭地喊叫着。 他每看到一个门就闯进去，他每看到一个人就抓住他的肩膀询问两个孩子。 陈队感觉自己的心渐渐地沉向了深渊，他好像一个溺水的人透不过气来。 “会不会他们已经回去了？！“满脸赤红的陈队突然想到这点，于是他冲回了旧屋。 “哐当！“旧屋的门被他一脚踹开。 陈队闯进门来，这个旧屋还是没有两人的身影。 陈队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了，他的身体晃了几下直到他抓住门沿才稳住了倒势。 “难道两个孩子知道我家位置，自己过去了？“陈队又想到。 陈队的呼吸还未平稳下来便再次一头冲了出去。 这次他的目的地是自己的家。 一路上他不停地安慰自己：“这两个小子这么聪明，他们已经在我家里面！是的，他们一定过去了。“ 陈队离自己家越近，他的腿越软，他的力气越小。 当他推开自己的房门时，甚至脑海中空白了一瞬间。 房内空无一人。 陈队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G镇就这么小他们会到哪里？！ 他们能到哪里？！ 从这天晚上开始，陈队便入魔般地寻找。 他走遍了镇内，踏上了镇外每一皮山，趟过了每一条河流。 他喊得嗓子都沙哑了，他的眼眶深深陷落下去。 陈队就这样整整找了七天，他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两个孩子失踪了。 陈队来到旧屋，他跪在了地上，他跪在了当初薛梅请求他的那个地方。 如果可以，他会将自己的生命交给魔鬼，换取的只是两个孩子。 陈队发誓，他一定要找到两个孩子。 他对着薛梅发誓。 ｀｀｀｀｀｀ ｀｀｀｀｀｀ 此后陈队遇到案子，特别是与失踪人口有关的案件都契而不舍地追查。 由于拼命工作和优异的表现，陈队的仕途扶摇直上。 但是他心中总是不快乐的，因为有一桩案子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破获。 陈队知道他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除非他找到当年那两个孩子。 陈队知道，他会一直找下去，就算用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