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入巨象山
巨象山位于乾土大陆的中部，是乾土第一名川，其山脉东至赫仑草原，西达无月森林，至今某些地方都尚无人迹。半山以上，终年积雪，顶若华盖，半山之下，香霭雾朦，光烟缥缈；涛汉浮云，随风聚散；蒙山流水，依次推移。 巨象山门就建在这半山之间，依山南麓延绵而上，只见迭迭楼阁、层层宫阙在风云中时隐时现，时尔殿宇嵯峨、雄伟壮观；时而飞檐横空，势贯苍穹。大小殿堂、学院、塔楼，共有七八十栋，随着山形的起伏变化，把人类对建筑刚性的领悟，化成对自然柔性的皈依，每一砖一瓦，都如凝固闪动的字符，流传出空灵悦耳的清音。 山下的原住民，或者修行者家属、后代等移居民，他们在山下开荒垦地，耕种劳作，慢慢久居为安，渐渐形成大小不一的村落，安静祥和，与世无争。 初进巨象山门，这批新弟子，就由导师带领，四处参观了一番，青光炫舞的观海楼、紫云环绕的藏经阁、屯云傍雾的黑白间、花荣叶翠的锦绣轩，，，，，，一处处的风景看的新到者矫舌不下、心旷神怡。 正当这帮新弟子欢欣赞叹时，导师的一番话，便又把他们的心情给砸进了低谷。“咱们巨象山是修行之地，讲的是正道正法，每个门人都必须遵守山门戒规，你们是新人，规矩就更多些了，叫初真大戒，也叫三极大戒，此大戒分上、中、下三章，每章三行，每行三条，共二十七条，犯此戒律，无论是谁，一律逐出山门。此外大戒之外还有小戒若干，有的是根据自己宗派的不一样而制定的，惩罚也因宗门自己的规定，而略有不同，比如器宗就有一百零八条小戒，铸物、生火、取料、用水等等等等，都有相应的规定，是违反不得的。所有大戒小戒皆要求能牢记于心，三日之内，choucha背诵。” 参观完山门后，便由三宗各自派出的导师，把新进弟子领入各自宗门。体宗以提高内力、打熬筋骨为主，主修力量、体格、兵刃、速度等，学成之后可在乾土大陆当任护卫、佣兵、游侠；术宗以修养元气、习练功法为主，主修法咒、规则、术势等，学成后可以去各地当道士、法师、术士；器宗则主修建筑制药、铸器锻造，学业完成，便可去相应的地方当手工艺人。无论哪三宗，只要入了巨象山门，出来后都会有一技之长，确保在乾土谋份生计，衣食无忧，有的凭此甚至可以光宗耀祖、显赫门楣，故每年都有大量年轻人参加上界坛的选宗大会。 巨象山修行有三等级，分别为弟子、行者、尊者，其中弟子分为初级弟子、中级弟子、高级弟子；而通过高级弟子考试后，就能晋升为行者，代表山门出去执行任务，分为大行者和小行者两级；大行者修行到一定程度，通过比武，可以晋级尊者，巨象山尊者仅有十三名，每一宗有固定的四个名额，另有一个奖励名额，则是属于每年比武获胜的宗门。当然其上还有三大宗主，器宗林谷轩、术宗文兰、体宗梁照兵；代理门主黄庄彦，现已被召入白城执掌太阴宫；门主黄润，更是几十年不见其踪，传说以化羽仙去。 负责接引石退等新弟子的是器宗尊者——余进，他有个遍传山门的外号，叫开口火，一是形容他铸器用火出神入化，二就是形容他的脾气了。 他来来回回的在新弟子面前踱着步，后来径直迈到石退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听说你就是那个选宗大会上打出元气九级，内力九级的家伙” 石退嘻嘻一笑：“那就是运气。” 余进斜着眼睛：“选宗大会上的能鉴柱，乃上古秘石所造，岂会有运气可言？你也别谦虚，这种功力，巨象山新人里你确实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今年新人班的班主就是你了，好好带着大家修行进步！“ 石退一听，苦了脸：“我这辈子都没管过人，当什么班主哦，，，，，，” 还没等石退说完，余进大袖一挥：“就这么定了！这也不是我的意见，林宗主也亲自交代了的！” 石退扁扁嘴，低语道：“莫后悔！” 余进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石退一惊：“我说，，我会努力的。” 后来一系列的事实证明，余大尊者，确实后悔了，巨象山有史以来最不靠谱的初级弟子班班主出现了。 作为新班班主，负责记录所有新进弟子的考勤作业情况，石退班主倒是颇为公正严明，秉承“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态度，三个月下来，他交上去的记录表上大家都是全勤，唯独自己旷课多达一百五十多次，要知道这三月修行课总共才二百零四节，顺利打破了巨象山开派立宗以来的旷课记录。余进导师大怒，剥夺了石班主负责考勤的权利，改由其他人记录。这下可好，卸下责任的石班主一身轻松，三个月后又旷课一百八十次，顺利刷新了由自己创造的历史记录。 其次便是做工，器宗除了导师授课时间，更多的时间是学习制器。一双巧夺天工的手，那是经过十年、二十年的磨砺方可练就。初级弟子入宗一月后，就要求每天打磨一百颗宝石，以此强化训练手力、眼力。这种做工强度，开始虽然有个适应过程，但基本三个月后大家都能完成，有个别能力出众者，甚至一天可以打磨抛光出五百多颗宝石。而石退显然也是出众的，快半年了，依旧保持着每天二十来颗的速度，任何责罚，抄书、面壁、斥责，都毫无用处，他的速度一如既往。每天二十颗的做工量，余进尊者看来这简直就等同残废了。 余进把石退的表现如实的向器宗宗主汇报，害群之马，不如逐之！林谷轩沉吟半响：“此子颇有不凡，给他的机会吧，若他制器手慢，就换份别的工种。一切等年考再看。” 余进无奈，只得把石退发放到千寻崖下看管山门的麦田。此时正是麦子收获的季节，风吹麦浪，香气扑鼻，各种鸟雀鹿豕也是闻风而来。石退的责任便是敲敲锣、打打鼓，赶走这些偷食的不速之客。拿余大尊者的话来说：“这就是白痴都能干的工作！” 可就是这种白痴的工作，石退也干砸了。 话还得从麦田的晚上说起，不知什么时候，这边田里晚上来了一匹野马，糟蹋庄稼确实厉害，啃一片踩一片。 到麦田的第一晚，石退不知根底，看书看睡着了，早晨醒来，只见野马到处一片狼藉，根伤穗断。余进见状大骂之！ 第二晚，石退打起精神，竖起耳朵，专注防贼。只见麦田里又出现了一双宛如蓝宝石般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是野马又到了，于是石退大步追出，吆喝不断，野马一惊，轻扬四蹄，瞬间把石退甩出二十多丈。待得石退停下，野马便也停下，一边斜着眼偷觑石退，一边继续啃食麦子，加餐宵夜。石退无奈，只得又追，野马又跑，停下又吃。来来回回，折腾了足足一晚上，石退按住大腿，弯腰喘气，嗓子都哑了，野马这才打了个快乐满足的响鼻，心满意足的离去了。再看这麦田，比昨天还惨，横七竖八，全是这两位夜跑爱好者趟出来的路。余进导师闻讯，气得不但骂人，还一个劲的跳脚. 第三晚，石退吸取教训，早早准备了一支毛竹，前段缠裹紧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静静潜伏在麦田里。月黑风高，那对蓝宝石眼睛再次出现时，石退鱼跃腾空，乍然暴起，狠狠的将手中标枪掷出，只听一声惨烈的嘶鸣，野马前蹄乱舞，带着标枪急忙逃去。夜，总算安静了。可还没等石退得意到早上，山下的村民便抬着一匹死马，堵住了山门，众口粥粥，要求赔偿。原来此马非彼马，石退昨天一枪，射中了的是附近村民的家马，马身上的标枪便是铁证。 余进已经出离愤怒了，手指着这位既懒且笨，但却号称巨象山绝无仅有的天降之才，咬牙切齿，一个劲的：“你，，你，，你，，，”，半天也“你”不出个囫囵话来。 石退倒是蛮不在乎，嘴角略略弯起，露出招牌式的懒散笑容：“我赔就是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余进尊者立马跳了起来，再也不结巴了：“你赔？你赔！你哪次赔过？藏经阁被你撕掉的书，锻器房被你炸掉的神木鼎，光磨宝石的刀具你都弄坏了十多套了！再说，你赔得起吗你？你把你家所有的羊卖了才几个钱？”开口火一旦被激活，那嘴是根本停不下来的，数落的话跟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就着算你赔得起，但我们器宗的声誉呢？我们器宗的形象呢？我们器宗的未来呢？我们巨象山和山下村子的友谊呢？我们的，，，呃，，，我们呢？” 在余进的炮轰声里，同学们尽皆摇头，有叹息、有鄙夷、有偷笑，，，，独石退依旧低眉垂首的站着，嘴角仍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说的是别人。 看着石退这可气的样子，前来索赔的村民，按捺不住的弟子，都忍不住开口斥责埋怨，余进尊者更是抹抹嘴，撸撸袖子，看样子准备大干一场。忽然听得嘻嘻一笑，一个娇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好热闹啊。” 大家转眼观去，只见大堂门口不知何时依靠着一身材高挑曼妙的白衣女孩。她轻巧的走了进来，摊开纤细如玉的十指，手上叠着一摞白城金币：“嘻嘻，别吵了，我帮他赔。” 余进一看，怎么是这个小祖宗。这女孩子是器宗宗主文谷轩的关门弟子，罗灵灵，年方十七岁，不知道是什么家世背景，甚至没有通过选宗大会，就直接特招入了山门。出手阔绰、脾气倔强，又深得林谷轩喜爱，虽然只是个高级弟子，但所有行者、尊者都让她三分。不知今天哪个筋搭错线，居然帮石退来出头了。 余进一边忙不迭的接过罗大小姐手心的金币，一边客气：“嘿嘿，那多不好意思.”冲石退一努嘴：“还不赶紧谢谢人家。”石退愣了愣，此女正是当日在畅风谷豢养海蓝兽的那个小女孩。 罗灵灵下巴微微一扬：“我可没说白给他啊，我要他陪我下山一趟。” 余进忙应承：“好、好、好，，，，罗小姐要他去哪都成！” 石退反应很快，马上插嘴：“不行！” 余进转过身来，手上紧紧的握着金币，脸已经黑得看不清楚面目：“什么不行！人家肯叫你帮忙是你的福气！” 石退皱皱眉头：“我的书还没看完。” “回来让你看，看个够！”余进大手挥动。 “如果今晚那马，，，，，，”石退仍待推脱。 “还提马！”一阵咆哮扑面而来！ 两人出得学堂，罗灵灵扯着裙摆在前面兴高采烈的蹦跶着，石退个也不算矮，但和她比起来足足低了小半个脑袋。他在后面有一步没一步的跟着，耳朵里满是余进临行时对他的轰鸣，嗡嗡作响。 学堂外的一株古槐下，系着那只大獒海蓝兽，正百无聊赖的趴着晒太阳。忽的瞥见石退，一下就立起身来，尾巴摇成一朵颤动的花儿，不停的汪汪呼唤。石退终于展颜一笑，迈步上前，摩挲着海蓝兽的颈毛，眼中露出些微暖意。海蓝兽也不停用巨大的头拱着石退的胸膛，石退不禁哈哈一笑：“馋嘴，今天我可没吃的！” 罗灵灵在旁静静观瞧，哪会有普通人能如此轻易就获得海蓝兽的信任和喜爱？ 罗灵灵虽然年纪尚幼，但天资聪颖，加上师出名门、家学渊源，所以在天真烂漫的外表下，有着超乎同龄人许多的敏锐洞察力。很多把她当个小鬼头的人，几乎都倒过大霉。 她慢慢走近石退和海蓝兽，叫道：“喂，你上次给我那零食是怎么做的啊，罗布丝特别爱吃，吃了就特别听我话了。” “那个啊，羊肝而已，新鲜羊肝，抹上少许油盐，用文火烘烤一下，就可以了。别说獒啊、狗了，草原上我们丢一块出去，把狼都引得开。”石退注意力完全在这只他看来美丽无比的野兽上，想也没想，漫不经心答道。 “后来我听他们说，那天集市上，你仅用一分钟不到就安抚下了暴怒的罗布丝，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生气的时候几乎没人可以拉得住呢。”罗灵灵趁热打铁的问道。 “人有人语，兽有兽语。你要学会用它们的语言和它们沟通，而不要把你所想的强加给它们。比如你发口令“坐”，如果狗狗不坐，你一着急就不停的喊“坐、坐、坐、坐、、、、、、”，这样只会让狗狗更混乱，因为在它们的语言世界里，“坐”和“坐、坐、坐、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命令。所以你对动物的指挥命令一定要简洁、明了、固定，最好用一个字或者一个手势，就可以了。当你面对一只愤怒的獒犬时，你必须用相应的语言和它们交流，让它们安定下来。比如不能直视它的眼睛，因为这样意味着挑战，会更火上浇油。要侧着脸，然后对它们打打哈欠，再舔舔自己的上嘴唇，这在它们的语言里就表示，嘿，伙计，冷静点，我可没任何恶意。当你能熟练掌握一种动物的语言，懂它，和它沟通交流时，它会有受宠若惊，遇上知己的感觉，再加上一点点好吃的贿赂下，自然你们就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啰！”石退谈到动物，眼睛里倒是闪闪发光，侃侃自如。 灵灵的目光闪烁，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不禁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是个cao兽师！“ “什么cao兽师，不是，呵呵，我只是自小在草原上和动物一起长大，于它们共处的时间比人还多而已。”石退听到灵灵的语言一愣，随后轻撇了她一眼，淡淡道。 灵灵嘴角微微弯了弯，倒也不再追问，话锋一转：“好了，我既然帮你赔了学堂的钱，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才是。” “我又没叫你帮忙赔！”石退连忙警觉的回应，心想这要槽了。 “那我不管，反正钱我已经出了，其实很简单，我有个修行科目，要去莫利亚矿坑找到一块玄铁，我听说狗的鼻子是最灵的，我想带罗布丝一起下矿坑，让她帮我闻闻玄铁的位置。这个就得请教你，或者你直接帮我训练训练罗布丝，让她学会找玄铁！” 石退一听，头都大了：“第一，你的罗布丝不是狗，是獒，而且属于远古凶灵的一支，当年纪元大战，魔王有一支部队就是獒军，配以全身披甲挂刺的战獒，所向披靡，战功卓越，白城的部队里鲜有匹敌者。其次，训练一只动物，首先得看它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还得花力气和时间去训练，少则三、四月，多则一、两年。你让擅长杀戮的海蓝兽去靠鼻子找玄铁，还不如让大象去弹琴，说不定，那还简单些！” 灵灵嘴巴一撇，道：“那我不管，我是今天必须做完这个任务的，都拖了好长时间了，呆会会被师傅骂了。要么你把罗布丝给我训练出来，要么你想法去给我找一块玄铁充数！” “小姑奶奶，玄铁，你以为是石头啊，顺便一刨就有十个八个的？有的人在矿坑里挖了几十年，都没见过一块！”石退瞪大眼睛，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说矿洞在哪，我去碰碰运气！”灵灵倔脾气上来了。 “莫利亚矿坑么？下了巨象山，然后前去畅风谷，穿过谷底，一直往前北走，有座小的山神庙，庙的西边有条小路，走上半个时辰，能看见一棵很大的歪脖子树，，，，，，”还没等石退叨叨完，灵灵就一把拽起他的衣袖，道：“行了，行了，你认识路就好办，带我去不就得了么！” 还没等石退抗议，灵灵一发力，就把他生生的拽出了山门。 石退看着拉着他的这个曼妙青春的背影，心里忽然一痛，她纯真的脸庞，明亮的笑声，甚至身边的海蓝兽，都隐隐勾起石退心里那些冰封的往事。就像一粒石头不小心掉进了鞋里，每走一步都会咯着脚，想忽略又总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