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问疾
听得释智和尚对自己身体的判断，石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 释智叹了口气道：“我早就劝过施主，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当谨察阴阳所趋而调之，以平为期，勿与人妄动干戈，擅动体内混元，养精休体为上。但看情况，最近你又按捺不住，动用了那些禁术，冲荡了魂海，阳气外泄，阴体残破，以到药石不济的地步了。” 石退傲然道：“大师无需心焦，一具臭皮囊，何足道哉。人生在世，贵在适意尔。其实你我皆知，你并不在意我的身疾，生老病死，顺其自然，你在意的是我这副躯体下暗藏的心魔而已。” 释智和尚收回搭脉的手，和十道：“狼哥乃天下难得慧人，老衲也从未隐瞒。别人心魔生，只害己；而你的心魔生，万物残！故苦苦相随，为苍生求化解之道。” 石退目光一凛，盯视释智良久，终叹了口气：“你我相识有十多年了吧笔趣阁” 释智道：“整整十三年。” 石退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当年我年少不懂事，追杀对手到平林寺，大和尚慈悲体恤，只将我驱逐阻挡便了，若是当日动了金刚之怒，我的心魔怕那时就灭了，岂不用现在这样牵劳挂怀！” 释智道：“世上少一个狼哥，又会多一个狼哥，本无增减。况魔种非人体素有之物，能得亦能除，但你体内的魔种，彻底超越了我能控制的范围，十几年来，我都欲求其术，希望终得善果，了却心愿。” 狼哥看看天上明月，忽然转问道：“敢问大和尚，世上jian佞凶恶的人多，还是纯和良善的人多笔趣阁” 释智一愣，不知何意，无从作答。 石退缓缓道：“若路上一强盗杀人越货后欲逃之夭夭，忽然面前出现两人阻挡，一名是比他更为凶恶之人，而另一位则是纯善之人，你说他会选择向哪位下手，夺路而走笔趣阁” 释智答道：“只怕会向善良百姓出手。” 石退点点头：“惩恶的最好方式，小子以为并非是扬善，而是比恶的一方更有手段，更为凶狠，一切jian诈狡谲的手段我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懂。仁义和毒辣有时候一样，都能够做到不战而屈人兵！” “阿弥陀佛！”释智大师道：“施主当年主张以恶制恶，老衲所学是以善化恶，孰对孰错，老衲至今无法作答。但老衲深知，狼哥岁声名狼藉，但本心良善，嫉恶如仇，往往是不得已而行魔道！故我一直苦苦相求化解之道，以驱施主心魔，正念保体，消弭万众之灾。” 石退冷然道：“那你求得化解之术没有呢笔趣阁” 释智低眉：“用药讲究配伍，一君二臣三使，今特把炮制多年的丸药送予狼哥。”合十的双手摊开，一粒紫色丸药赫然捧上，石退神色一凛，认出这是“九还丹”，乃平林寺镇寺之宝，炼制艰难，配药精贵，据传每三十年才出一粒，有解百毒，化生死的功效。 释智继续道：“此味药，一君，持本心；二臣，固本、保元；三佐使，勿贪、勿嗔、勿痴！此药坚持服十年，狼哥必然心魔消除，海内也能安定了！” 石退抬眼凝视释智，轻轻道：“若我从来不喜服药呢笔趣阁” 释智双手合十念佛，全身泛出一种异样的光辉：“世间自有缘法因果，若真不得已，未来狼哥心魔暴涨之时，老衲愿意站在首位，任其屠戮，以身饲鹰！” 听得此话，石退不禁深吸一口气，冲释智躬身行礼：“大和尚苦口婆心，一心慈悲，我怎能不识好歹，放心，我也有意从此安神潜能，静养修心，你的药方，我收下了！” 释智闻之，展颜笑道：“如此老衲就十分安心了，至此别过，不知何时再能相遇。望狼哥能福体康健，永葆正心！” 石退点点头：“承大师福言，小子谨记药方，不负期望！” 两人相对而笑，不知不觉天边已发白了。 平林寺坐落在暗黑之域无识峰的顶端，历史久远，本代人王格雷泰更是动用极大的人力物力，将其扩建修葺。连绵蜿蜒的雉堞、高耸入云的石墙，数不清的殿落、禅房、碑碣、窗牗帏帘，让它瑰丽而神秘。寺里最高的建筑是一座舍利佛塔，传说藏着历代高僧的佛骨，其中最近的一位是白城人王格雷泰、大司命连树云旗、少司命东方寤寐的授业恩师。 十三年前，晨钟袅袅，一个血人跌撞着扑进寺门，嘶吼着：“释智大师救我，释智大师救我！”，小沙弥将其搀扶住，还没来得及过问，他就昏迷了过去。 而恰在此时，一个人也慢慢从寺门处升起。全身穿着极其宽大的白袍，手上裹着白布，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斗笠，帽檐的阴影里，有着一副棱角分明的脸，一张削薄的嘴，一双噬血猛兽般的眼睛。刹那间，祥和的寺庙，顿时杀气森森。 他走得很慢，但无论谁都希望他走得更慢，或者能立时停步，他就像一尊死神，他就是年轻时的狼哥。 平林寺的大和尚、小和尚也未曾荒废过功业，日夜练武，也算见过场面，可面对狼哥，心里却无比的压抑，稍微几个胆子大的，上前合什，还没发话，他的眼里就投射过来无比的杀气。 “不关你们的事，让开！”他说，谁都明白，他只会说一次，也没人敢再多言语。 “只要进入寺门，都算有缘人！”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舍利塔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老和尚。 这个老和尚，第一眼看过去，站在哪里的样子和所有和尚没有什么不同，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但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确实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又说不出来。他明明站在那，却让人很难发现他的存在，因为他这个人已经跟他身后的佛塔、石墙、阶梯、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不管他站什么地方，好像都能和那里的事物完全配合相衬。 第一眼，看过去，这个和尚是绝对静止的，手足四肢，身体毛发，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动，甚至连心跳都彷佛停止。 但仔细看几眼，就会觉得他身上每个地方好像都在动，一刻不停的动，像潺潺的溪水，像悠悠的白云，你用力的一拳打过去，肯定会落空。 狼哥的瞳孔在收缩，他手心湿了，只有在势难两存的生死搏杀前，他手才会湿，而这个和尚既没有动，对他也没有敌意，他怎么会有这种反应笔趣阁他听过这个和尚是谁，当年魔军千万因为他，上不了无识峰。 但狼哥不知畏惧，他一步一步向和尚走进，每步都彷佛力重千钧。 和尚终于抬了抬眼，他也有点吃惊，他知道他释放出来的威压，没有几个人能抵挡承受，而这个年轻人却像把锐利的刀锋，剖开了所有挡在他面前阻力。 当他看到这个年轻人时，他看不见白袍、看不见斗笠，只看见一片黑暗中那像亡命独狼的眼。 和尚看着那双眼，心里像忽然被针刺了一下，那一下，他忽然看到了遍地的狼烟、鲜血、战火、死尸.....这种痛苦深藏在宿命之中！ 那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也是最后一次。 狼哥败了要走，临走发言：“有时候救错一个人，比杀错一个人，还要让人更后悔！” 释智要留也留不住，几番思量，他写了五句偈言，遣派小沙弥送上狼山：“ 一生起伏，浪里行舟，戒之在“冲”，宜平稳！ 千金散尽，天煞孤星，戒之在“失”，宜珍惜！ 黑白难分，怒则杀人，戒之在“诤”，宜容忍！ 纵横诡俗，奇正莫测，戒之在“邪”，宜守正！ 恃才放旷，无法无天，戒之在“傲”，宜谦逊！” 狼哥只回了三个字：“不是人！” 后来平林寺所救那人，伤愈下山，血洗村落两处，妇孺皆未放过，干下弥天罪行。 释智和尚恼悔之余，亲自下山搜寻，终于查得踪迹，当他赶到时，却发现那名屠夫的头颅被狼哥拎在手中。 狼哥笑了：“和尚下山，可是后悔了笔趣阁” 暗黑之域，狼山和九庙町决战千绝峰，狼哥重伤，被人负上平林寺。 释智笑了：“狼哥上山，可是后悔了笔趣阁” 他俩从此成了忘年之交，临行，狼哥获赠三枚丸药压制体内紊乱的混元之气。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有自己的缘法，起是生，灭是死，中间路途迢迢，各有不同，但开端和结局都是一样，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做对自己，做好自己，真的太难！ 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在挣扎，少数人为了自己的生命在奋斗，而仅有几人为了别人的生命而默默奉献、甚至不惜赴汤蹈火。 平凡的人千千万万，总有几个不平凡的，让这世界曲折多变，精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