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陨石巨浪
“老毛奇，你有多久没来这里吃过饭了，至少十年了吧。”毛奇刚走进餐厅，就听见有人向他打招呼，定睛一看，国防部长德莱恩比他来得还早，左手正用餐巾插着流油的嘴唇，右手的餐刀上还插着一块吃了一半的牛排。 “哼，你的时间只比我长，不比我短。”毛奇虽然这么说，脸上却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他在德莱恩的对面坐下来，也要了一大盘牛排和一碗牛奶蔬菜汤。莱茵王国军队中的“日耳曼文化”颇为奇特，既强调上下级之间的森严等级，也推崇每个人之间的平等地位，据说这是在部落时期就形成的传统，是日耳曼人精诚团结、无往不胜的奥秘。 莱茵王国的军队系统实行双巨头制，总参谋长和国防部长平职，各自行使职责，互相制约又互相配合。为了更好地履行战争职能，避免信息传递不畅造成的决策滞后，总参谋部和国防部的办公地点合在一处，而此时他们所在的大型餐厅则是办公区域唯一的餐厅，所有人员无论职位大小、军衔高低、文职武职统一在这里就餐，没有贵族餐厅，也没有高级军官餐厅。不过到了毛奇和德莱恩这个级别，更强调权威和威严，已经不再适合与年轻人打成一片，每天三番两次地出现在这里只会让双方都很拘束，加上他们年龄大了，出于养生的需要，每日的餐饮需要私人厨师专门调配，所以就几乎不来餐厅用餐了。不过今天早上两人十分高兴，于是就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纵一回，其实肥牛排这种油腻的食物早就被移出了他们的日常食谱。 细嚼慢咽地吃完盘中的牛排后，毛奇瞥见作战参谋正手拿文件夹，大踏步地往自己这边走来，他一边用餐布抹着嘴唇，一边笑着对德莱恩说：“吃饱喝足了，好戏也要开始了。” 德莱恩来得比他早，因此吃完也比他早，刚才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在吃。见他和自己说话，也笑着说：“小兔崽子们撤得还真快，我们年轻时也未必有这份定力。” 作战参谋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弯下腰对毛奇低声说：“我们刚刚收到……” “声音这么小做什么，大声地说出来嘛。”毛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提高声音说道。周围用餐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作战参谋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违背毛奇的话，正手足无措时，德莱恩伸出了手臂。“给我看看。” 作战参谋如释重负地把文件夹递给德莱恩，德莱恩笑眯眯地打开，先是轻“咦”一声，便逐行浏览起来。他很快收起了笑容，紧接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那两只能稳稳握住重剑的粗厚大手都忍不住剧烈抖动起来，仿佛端着的不是一份轻飘飘的文件，而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毛奇也意识到不对劲，一把从德莱恩手里把文件夹抢过来，两眼紧紧眯起，借着透过玻璃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一字一句地费力阅读起来。突然他头一仰，嘴里没有任何征兆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向后栽去。一直紧张盯着他的作战参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周围的人也“哗”的一下围了过来。 “总参谋长！总参谋长！” 在众人焦急的呼唤声中，毛奇悠悠醒了过来，他面如白纸，右手无力地摆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动，说了一句“所有行动中止”，然后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国防部长德莱恩则呆呆坐在自己位置上，双手依然半举在空中，保持着刚才手捧文件夹的姿势。 这几天来，法兰克帝国南方爆发的史无前例的特大海啸，吸引了全大陆所有人的注意力。人们很难想象，还会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造成的冲击更为巨大，带来的影响更为深远。法兰克帝国是否会因此而元气大伤，国内诸多矛盾（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矛盾，贵族之间的矛盾，贵族与皇室之间的矛盾，皇位各继承人之间的矛盾，南方和北方的矛盾等等）是否会因此而激化，光明教会是否会利用人们在灾难面前的绝望情绪趁机扩大其影响力，之前被法兰克帝国强势压制的诸多邻国是否会蠢蠢欲动，名顺实叛，这些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当然另外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这场灾难是否预示着法兰克帝国已经气运耗尽，失去天宠，开始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也被一些人谨慎而又大胆地讨论着。某些对大陆现有秩序极度不满的国家和势力甚至宣称，法兰克第二帝国的历史使命已经终结，未来属于莱茵人的第三帝国。他们的一个主要依据是，近年来年轻一代的莱茵人中精英辈出，被誉为“日耳曼之魂”的条顿骑士团竟然从四个营轻松扩展至十六个营，而最低门槛也不过是从白银中阶略降至白银初阶，等再过几年，这批人的实力提升上去，条顿骑士团无论从规模还是实力都将毫无疑问地跃至大陆第一。人才鼎盛，精英辈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反映出一个国家蒸蒸日上、活力四射的景象呢？ 然而狮心公爵的公告却如同一颗巨大的陨石，在人们早已不平静的内心深处激起千层惊涛骇浪。人们再一次被震惊，且震惊程度不亚于听到法兰克帝国南方发生海啸的消息。法兰克在海啸中死去的人数虽然众多，但基本上都是穷人、平民和乡村贵族，然而莱茵王国却整整折损了八个营的条顿骑士，这可是整个国家几乎一半的最优秀年轻人，失去了这么多新鲜宝贵的血液，任何一个国家无疑都会元气大伤。如果说法兰克帝国的大批人口死于突如其来的海啸，说明上天已经抛弃了他们，那么莱茵王国年轻的条顿骑士们死于他们正在追杀着的危险逃犯，能否算得上是天谴呢？法兰克帝国一下子就从最悲情、最可怜的角色，变成了相对幸运得多的角色。当这个消息传到巴黎时，在查理四世和诸位大臣头顶上笼罩了多日的愁云惨雾立即被驱散不少，他们一边忙碌救灾的事情，一边幸灾乐祸地想象着莱茵王国的同行们现在的处境。笑容又重新浮现到了脸上，他们对于挺过这次巨大的海啸灾难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信心。如果上天要用灾难来警示世人，给予我们的却是相对较轻的惩罚，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证明我们法兰克人是天选之民呢？ 而在莱茵王国的王宫内，一场剑拔弩张、硝烟弥漫的激烈争吵正在上演。 就在今天早上，国防部总部外面，条顿骑士团驻地外面，甚至是王宫外面，聚集了无数高贵姓氏家族的家长，他们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要把他们最优秀的儿子交给一个好大喜功、志大才疏的白痴去指挥，一些被彻底气昏头脑的母亲甚至口无遮拦地问，海因里希大骑士为什么会纵容这一切发生，外界关于他已经油尽灯枯、仅剩下一口气的传闻是否属实？见他们嘴里吐出的话越来越难听，王城治安官生怕事态愈演愈烈，竟然利令智昏地下令卫兵驱散人群，家长们同样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也都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见卫兵竟然向他们动手，本已悲痛万分的他们更是怒火中烧，也就毫不畏惧地和卫兵乱战作一团，收到消息的其他军事贵族们，哪怕他们没有儿子在条顿骑士团中服役，也感到了一丝兔死狐悲，纷纷纠集家兵赶来助阵。局面一度失去控制，最后还是国王康拉德亲自下令，将自作主张的王城治安官枭首示众，才逐渐平息了众怒。家长们冷静下来，也明白一旦成为军人，战死沙场就是最好的归宿，故而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零星的血迹，叙说着这个民族骨子里的热血与冷酷。 “狮心人竟然敢动用禁咒，我们必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同样用禁咒把狮心城夷为一片平地。”****腓特烈咆哮如雷。自从听到那个消息后，他的内心就一直在滴血，不，是在淌血。如果要说谁损失最大，受到的打击最重，则非他莫属，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忠心耿耿、能完全听从他号令的整整八个营的条顿骑士，更失去了日耳曼军事贵族阶层的信任。 “狮心人一口咬定是我们追捕的逃犯引发了同归于尽的自爆禁咒，又是发生在他们领土内，我们收集不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是他们干的。”外交部长施里芬说。 “这还需要证据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他们干的。”腓特烈愤怒地说。 “我收到了很多国家发来的慰问魔法传讯，他们都把这当作是一次意外灾难，并没有联想到这是我们和狮心公国之间的战争。如果我们坚持认为是狮心人释放了禁咒，恐怕没有一个国家会响应。”外交部长施里芬继续说。 “条顿骑士团扩编到十六个营，引起了大陆其他骑士团的强烈嫉妒和极度不安，他们都乐于看见条顿骑士团受损，甚至巴不得剩下的四个新营也一并消失掉，所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支持我们。当初扩编时我就持保留意见，过早暴露出实力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大陆五大骑士团，别人都是四个营，我们却是十六个营，是他们四家加起来的总和，人们不禁要问，我们到底想干什么！”军事学院院长布冯满腹牢sao道。 “因为条顿骑士团敞开大门，大批原本应加入国防军的年轻菁英被吸纳进去，导致国防军的整体素质严重下滑，将军们一直在抱怨，许多中低级军官的位置因为缺乏合适人选而持续空缺，这严重削弱了国防军的战斗力。”国防部长德莱恩也不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