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诸生乱国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七章 残留的杀局

第三十七章 残留的杀局

    如同这荆南国短暂的国祚一般,荆州城作为一国之都城的时间不过短短十数年,而荆州城内的帮派虽然甚至年长于荆南国,却也不过数十年而已,苍狼帮吃的是南北国间的战马交易,漕帮吃的是水运及米粮交易,而北丐门则吃的是牛羊生意,至于崇义镖局与一剑道馆则自有一套谋生的办法,五大帮派几乎靠的都是如今这五日立一国,三日立一君的乱世局面。

    荆南国地小人寡,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却处在梁吴蜀楚间的四战之地,无人可占此交通要道,如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一般,曾经的国主高季兴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一天,闻韵剑庄庄主一日召集天下剑庄,商定下划荆南为不战之地,荆南国主方才第一次睡了安稳觉,虽然绝了他一统天下的欲望,但保全了他的富贵一生。然后荆南国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静,而各国渗入的手段,则千变万化,当然最明显的便是这五大门派了。

    谁也未曾当面说过,或者告知天下,但北丐门出现只有短短十四年,其门主虽然深居简出,但任道之的样貌却仍然被人认出了,此人曾经乃是梁国姜家的家臣,由此看来,北丐门为姜家手中之物无疑。而漕帮联络水路要冲,沟通南北,关联东西,扬州的盐巴,苏州的粮食,若说没有吴国背后的身影,怕是无人能信。而苍狼帮做的是战马交易,如今天下产马之地除了幽云,便只有河套了,虽然西南也产马,但南马身材矮小,爆发力弱,不为各国所喜,便不再此列,而幽云与河套则大多掌握在晋国手中,有此可看出其身后势力为何。至于一剑道馆以低级剑客为主力,当今天下除了剑庄与专诸盟,怕是没有哪一股势力能够聚集这般多的剑客,从其往日行径来看,其不参与任何荆州之事,仅是维持不被冒犯之位,怕此道馆与那专诸盟有着不为人知的的秘密。最后的一派,崇义镖局,从其立派之初便已旗帜鲜明打出了皇家的旗号,此为荆南国于城中的耳目,维持荆州各门派之间势力平衡的工具而已。

    这一次,北丐门与漕帮进行了一次交锋,或者说吴国与梁国进行了一次交锋,作为此次交锋的一个重要的桥梁,北丐门的大长老梁天健如今的心情没有几日前的那般安然了。昨夜派出的两个弟子,虽然并非秘术剑客,却也精修武功多年,寻常十余大汉无法近身,但今日却殒命于南平河边,那郑大白也似了,而那吴国的刘掌柜到现在还没有派人向自己报信,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的一个尾巴——那个送信的到底有没有被杀掉。

    作为一派长老,梁天健养气多年,本说不该如此静不下心,但这次虽然精心安排,骗过了门主派出的手下,但是那于敖乃是千年人精般的人物,

    还是怕被他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来,那个尾巴一定要处理干净。

    轩逸楼中,梁天健心事重重喝着茶,静静的思虑着如何找到那个尾巴,如何干净的处理此事之时,侍者在外轻敲房门,低垂眉目请示说道:长老,有专诸盟来者问候,不知长老见不见?

    专诸盟?梁天健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顿时一惊,同在荆州城中,五大门派与专诸盟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关系,例如之前郑大白便是被李顺仁的推荐入专诸盟的条件吸引,此话并非空话,专诸盟早先因为传书局死伤严重,曾在城中大肆索掠少年,五大门派皆应承过此事,因此梁天健与专诸盟间打过几次交道,这些收钱卖命的秘术剑客没有剑庄剑客的颐指气使与高贵傲气,从以往经验来说,梁天健还是愿意与之交往,只是这些人杀气过重,而且寻常处事若用暴力过盛,则后患无穷,若开了这个头,日后仇者难免也会以此相报,自己难逃此运。所以梁天健抱着与之交好,却不过从太盛的原则,保持着不即不离,若即若离的态度。这次竟然有专诸盟之人前来拜访,梁天健不明其由,不禁有些慌张。

    是什么人?梁天健沉静的问道。

    侍者说道:那人长老前两日也曾见过,叫做魏行云,那日带了一个断臂少年交给了长老代为照顾,他今日是来找那少年的!

    断臂少年?梁天健日理万机,心事重重,如何记得这些琐碎之事,当日那人自称专诸盟何龙涛手下,自己看在何龙涛的面上,收下了那独臂少年,便没有在意了,知道此时他方才想起,那个少年被自己派去接应偷儿,最后被刘掌柜手下叫别君的剑客杀了灭口。想到这里,梁天健不禁头疼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该死的偷儿不死,没准备杀的小子却死于非命,梁天健不敢责怪刘掌柜手下那可怕的秘术剑客,但此刻也不敢直面这个专诸盟剑客,虽说只是出入门下,但终究是这个势力中人。梁天健不禁无奈的摆了摆手,对侍者说道:说某不在,打发他出去吧!

    侍者应声称是,低头离开。

    来拜访梁天健的人正是曾经的人贩子三郎,如今的专诸盟传书局剑客魏行云,前几日是他将小椴交给北丐门,据说跟在了梁长老手下做事,那日只匆匆与梁长老一见,惊鸿一瞥连相貌都未曾认清,却觉得此人心机不浅。昨夜听闻小椴描述刚刚见过的那人乃是杀死自己兄妹之人,魏行云当即便追将出去,只是夜色渐深,且人海茫茫,根据小椴描述,魏行云与别君一般犯了一样的错误,跟着一群叫花子追到了东城方才知晓追错了人,但再回去找小椴时,轩逸楼已然打烊,今晨一早过来,寻小椴无果,魏行云便想见见梁天健,仔细询问下昨夜小椴接应之人到底是何身份,叫甚名谁,所居何处,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小椴已然身亡。

    侍者答复他长老房中无人,估计出去了,魏行云悻悻而去,走到轩逸楼后的小巷,这时却见两个衣着破烂的汉子走来,口中小声交谈着。

    要说那小子当真是走霉运,才来没两天,就接了这差事,连命都没了!一个光头佬说道。

    他身边那中年汉子沉声说道:此事议不得,长老下的命令,昨夜才埋了那人,今日之后,不得再提起了。

    是是是!光头佬说道:这不就咱们俩间发发牢sao吗?那小子也可怜,虽说早断了一臂,若不接这事的话,在北城讨饭,那是吃香喝辣的,换个皇帝都不换——

    中年汉子明显被这句话打动了,不由叹口气说道:谁说不是,我儿子若在,也有这般大了!不过倒霉的不只是他,前两日还四处蹦跶的仁子,昨天也没见到了,光头,门中想必是有大动作了,这两日安生点,别去惹事。

    大哥说的对,不过我们只是去城外埋人,今早才进城,发生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我光头什么都不知道。说话间,两人从后门进了轩逸楼,魏行云听完后顿时心底一震,气的浑身发抖。谁不知道轩逸楼是梁长老的地盘,那两人进了此楼,明显就是北丐门的弟子,这两日初入北丐门的独臂少年还有谁,除了小椴,魏行云想不出其他名字。

    知晓此事,魏行云心中大乱,难怪今早寻小椴不见,那姓梁的又不在,怕是借故躲着了,不行,此事不打探个清清楚楚不能这般作罢。想到这里,魏行云藏在了轩逸楼后,直到傍晚方才见到那光头佬出来,魏行云轻身而上,趁巷中无人,将其掳走,胁迫至下,光头带魏行云到了城外埋尸处,直到此刻,魏行云终于知道了,自己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已然不在了。

    天杀的梁天健,老子誓取尔命!魏行云一声长吼,手指一紧,捏碎了光头佬的脖子,弃之荒野。

    虽然知晓梁天健害死了自己的侄子,但是魏行云并不敢就这么直接杀入轩逸楼中,毕竟北丐门乃荆州五大门派之首,其势力绝非明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有姜家的后台存在,若说北丐门中没有几个秘术剑客坐镇,怕是无人可信。

    此事需从长计议,魏行云在小椴坟前枯坐一宿,露头沾湿重襟,满头皆是白霜,魏行云心中孤苦,人生于世,当金樽对月,快意恩仇,但如今却是连最后的亲人都守不住,他独流两行清泪,默念一段往生经文,超度小椴亡魂,明月高上,他思虑良久,决定还是要先解决了那杀死大浪二郎与四妹的凶手,至于梁天健,此人为帮派长老,出入随从如云,怕是不易对付,至少待自己打到三层天境界,习得杀人秘术之后再作打算。第二日清晨,魏行云最后看了一眼小椴的坟茔,终于满面愁云的往北城专诸盟山门而去,他刚刚进入专诸盟大门,门还未完全关拢,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弱弱的童声问道:请问这里是专诸盟吗?

    魏行云回头望去,只见是两个孩子,大的男孩不过十一二,小的女孩只有八九岁,身量未足,不过齐自己胸高,他斜瞥了一眼,不耐烦的问道:小鬼做什么?

    听着魏行云的话,门房似乎被吵声惊醒了,揉了揉rou蓬松的睡眼,迈着踉跄的步子走出来,看了一眼魏行云,又转头看向那两个孩子,喝道:这是你们玩的地方吗,还不快滚!

    男孩没有说话,从怀中摸出一封未封口的信件,递到那门子手中,说道:想请先生将这封信交给执事堂的孙管事!

    门子闻言有些疑惑,这孩童竟然知晓孙管事,他接过信件,只见信封上写着“孙管事亲启”,倒真是写给孙管事的,但孙管事乃是忙人,这孩子到底是何底细,若不清楚就这么去麻烦孙管事,少不得自己吃一顿拳棒,他正准备掏出信件看一下,却听那男孩说道:先生请再看一下信封,乃是叫孙管事亲启——

    门子顿时大怒,一掌便欲抽去,男孩退了一步躲过,门子还想上前,却被魏行云拦住,对他说道:你再看下信封!

    魏行云看出了信上的门道,门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再看那几字,三息过后终于发觉奇异,只见那五个字如同箭矢一般透纸而出,直射入眼,仿佛金锥刺来一般,门子连忙闭眼,惊出了一声冷汗,看向男孩的目光都变了,他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你等着”,说完转身便走。

    片刻之后那门子便匆匆回来,径直走到男孩面前对他们说道:孙管事有请,大厅相见。

    说着便上前带路,引着二人穿过值房,过了中厅,到了二进的大厅中,门子叫人上了茶,让他们在此相候。

    这二人便是小鲜与茗惜了,在王三家中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王三便交给了小鲜一封信,让他去灵武大道的专诸盟,交与执事堂孙管事,恰巧在门口与魏行云相见,只是此刻魏行云却是不知,被他昼夜诅咒、发誓报复的仇人,竟就在他的面前堪堪走过。

    孙管事并没有让小鲜二人等很久,刚刚喝下一口清茶,孙管事便拿着那信件缓缓而至,小鲜与茗惜连忙起身相迎,看着厅后走来的老者,这一看不打紧,顿时小鲜的心仿佛就要跳将出来一般,双眼圆睁,如同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物什一样,不过好在他心思转动极快,惊愕神情刚一显露,便硬生生的将其掩饰下去,但是他的心里却仍然兀自跳动不停。

    这人、这人竟然就是三年多前残害茗惜父亲、杀戮全村又害死了茗惜母亲的专诸盟刺客!小鲜绝难忘记,当初在那个灌木后面,他与叶舒华亲眼见到这老人与其他几个刺客追来,若非王崇一与之相遇,怕是自己与茗惜皆性命难保。

    小鲜担心的看向茗惜,怕她隐忍不住,但见她面色如常,不由稍稍安心,想来三年前茗惜尚幼,记不得事情,怕是早已忘记了这几人的面孔了。

    孙管事走到小鲜面前,从信上抬起头来,横眼看了下小鲜与茗惜,问道:这信使你们带来的?

    小鲜点点头,孙管事又问道:是谁给你们的?

    小鲜说道:一位先生,先生不愿透露姓名,只说将信件交与孙管事即可,孙管事自然知道是何人了!

    孙管事眉头一皱,面露不愉,但这信件笔力强横,就连睟天境的自己看久这文字都依然感受到其肆意的张力,写信者怕是廓天境的强者,只是这信末落款乃是问天子,孙管事就感到稀奇了。问天子想来深居简出,闻名数十年来,从未出过荆州城的闻韵剑庄,世人如何结识他,这小孩又是如何拿到这封信的。

    听男孩回复,显然这番说辞也是写信之人早已交代好的,孙管事见问不出什么,便兴致淡淡了,虽然没有确认写信者身份,但问天子的名头实在太大,非他可以得罪的,何况其请托的事情也不算什么,既然其推荐这两个孩子加入专诸盟,加入便罢了,专诸盟最不怕多的就是炮灰。

    孙管事问完,便叫来一个长随,让他领着二人去西园排房找何龙涛,由他代为安排。于是小鲜、茗惜跟着那随从一路穿堂过院,一路上经过数不清的院子,有的院子上的牌匾上写着君子不器,有的写着丈夫无毒,有的写着智士无谋,有的写着寿者不活,等到了目的地,一片层峦叠嶂的密林前,一座牌坊耸然而立,上书几个大字——隐士不匿。随从叫二人在此等候,随即施展开轻身之术穿入林中,片刻后,一个身着紫衣,面色不善的四十余岁文士穿林而至。

    随从紧跟而来,向那文士介绍说道:这是孙管事交代下来由何先生代为安排的人,人已带到,属下就先走了!说着,也不待文士回应,便径自离开了。

    那文士看了眼随从的背影,冷冷一哼:孙管事手下真是牛气,竟无一个鼻子朝下的!哼完这才看向小鲜二人,说道:你们就是新入传书局的书生,竟有个女娃子——s

    书生?小鲜奇怪的问道:小子不识字,如何称得上书生?

    文士闻言不禁笑了:我们这儿都叫书生,跟我走吧!说着,带着小鲜二人便走入林中,这次倒没有施展轻身之术,只是步行。一入林中,绿叶障目,青葱漫布,竟看不见外边的建筑了,只听文士说道:仔细记着进入的法子,这五宗林不是那么简单就走得出去的,看我步伐。

    小鲜不禁仔细的看向文士走的步伐,只见他或七步一转,或五步一绕,竟没有走过一条直线,但就是这般怪异的步伐,回首望去,留在泥土上那清晰的脚印竟是一条笔直的线条,当真是奇怪。

    记不得也不打紧,回头会将你们口诀,只是半月后若还不会走,等着被轰出去吧!文士大笑说道。

    小鲜压抑住心中的好奇,跟着文士进入林中,片刻之后便看见一片片依山而建的木制排房,想必这里就是孙管事所说的西园了。至此小鲜与茗惜便算是进入专诸盟了,之前种种恩怨暂时隐忍在心,此刻只为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