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斗门镇
问天子如今早已失去了从容，问天殿的轩辕帝像之前，他从未见过天使的杀气能够让他都几乎无法站立，双膝微微颤抖，若非平日凝聚的那一丝自尊，或许他早已跪下了。白衣天使面色煞白，冷冷的盯着问天子，声音飘忽不定的说道：荆州朱獳出世，让你好生调查，竟然放跑了那小子，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说到这里，天使的嘴唇不禁抖了一抖，他未曾料到自己追踪的那两人竟然放肆至斯，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就不怕天道的反噬么，不过也好，既然没有了他们的线索，这孩子就成了找到他们的最后痕迹。白衣天使冷冷一笑，那两人拼命撇离与那小子的关系，竟然我等都未曾发现这个秘密，若非朱獳现世，吼声惊动一城之人，当真就被他们骗过去了，不过百密终究一疏，你们祭祀出上古灵兽守护你们的子嗣，恐怕不会想到会有连累到他的这一天吧！ 问天子恭恭敬敬的说道：回禀天使，某已然派出了乾剑客前往斗门镇截住他们，虽然专诸盟传言说他们躲进了秦岭之中，不过他们既然要往灵隐剑庄，就绝对避不开斗门镇，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灵隐剑庄？天使暗地里冷冷一笑，如今乾文子已然丧命于大哥手下，即便是跑到了岷山灵隐剑庄之中，谁又能护得了他了？ 问天子见天使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又小心的说道：某让蒙剑客黄制仁去接应—— 天使冷冷一哼，说道：怎么不派你那宝贝徒儿吴尚天去了，还舍不得？ 问天子脑后一阵冷汗，心中一惊，短暂的挣扎一番，终于说道：某这就去叫他过来！ 天使大袖一挥，身影倏然变得淡薄，目光冷冷的看着问天子，暗道：这个老狐狸，竟然还想瞒着我们这等事情，真以为天使仅是一个尊称么！ 就在问天子焦头烂额的派人前往斗门镇之时，吴国的姑苏城中也走出了个飘逸出尘般气质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却有着一股凛冽的杀气，若是寻常之人靠近，不多时便被杀气所侵，浑身冰冷，浑无生机，即便是秘术剑客，以灵域抵挡杀气近身，也只能缓和一番，而无法生出与之反抗的勇气。不过好在此人并不以杀人为乐，在城中收敛起杀气，出得城外方才不再顾及，杀气肆虐，生人勿近。 奇怪的却是男子的身边跟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看上去模样清秀的仿佛能够拧出水来，双眼雾气蒙蒙，似乎还未从沉睡之中清醒，亦步亦趋的跟在男子右后方，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杀气影响。 这男子叫做慕容幻竹，算是如今慕容世家出门在外的唯一一个身负“幻”字的剑客，身为吴国护国剑客的他几乎从不外出，此次似乎却要出远门了，他的目的地是蜀国。 此事还需从半个多月前说起，太湖幻境之中远来一个幻影分身，故意隐去了分身相貌，不过一道黑影，被族人察知，此分身告知了他们一个消息，那便是当初闯入太湖幻境的荆州漕帮长老水耘宿，一直在追杀慕容家族中的剑客慕容焕晨，而且那人还与闻韵剑庄的卓有道有过接触。前面一句倒没什么，水耘宿既然擅闯太湖幻境，与慕容世家作难那是必然，但是此人既然与卓有道接触，那么与闻韵剑庄则有着巨大关系，由此联想，水耘宿当初的作为是否也是闻韵剑庄背后指派的，甚至是司马家族的没落也是它一手造成？ 因此，慕容家族的老一辈不敢小视此事，听闻卓有道被闻韵剑庄派去了蜀国，而且之后又有蒙剑客黄制仁与问天子的爱徒吴尚天前往接应，于是便派出了慕容家的外门执事慕容幻竹，而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不过是他带出去见识见识市面的罢了！ 与此同时，尚在蜀道之间寻找小鲜的灵隐剑庄一行人，如今只剩下姬无涯一人，由于小鲜行踪不定，三人即便是散开寻找也是徒劳，兼之剑庄如今正处在风雨飘摇之时，于是姬无涯便让漆凝儿带着萧郎先行回去帮助湘溪子稳定局势，而他则毫无顾忌的施展开暗系秘术，寻找小鲜的蛛丝马迹。自从司马纯一掌控之术寻找到小鲜所在位置之后，姬无涯一路沿着小鲜与专诸盟搏斗中逸散的灵力痕迹，追入了秦岭群山之中，随着渐渐西行，他也发现了小鲜似乎也在有意是的向岷山而去，而秦岭接连岷山的道路之中，有个地方无法避开，否则就要绕到陇右，那里半是戈壁半是沙漠，这般过去还需翻越高达千丈的雪山，那可是不毛之地，即便是剑客也无人敢这般毫无顾忌。眼看他就要到了那个关口，便匆匆向着那方向而去，斗门镇，小鲜，某就在这里等你了，希望能不负你父亲当年相知之情。姬无涯暗暗的想道。 不过就在小鲜离开崔府之时，竟引得天下中的各大势力纷纷向其聚拢而来，其中分别有天下第一刺客组织专诸盟，傲然世外的剑庄闻韵剑庄，四大天纵家族之一的慕容世家，灵隐剑庄暗客首领姬无涯，小小的斗门镇，不知将会引发什么样的风雨，此时，正在赶往斗门镇的小鲜尚未意识到这一切。 漆黑的深夜，茗惜依偎在小鲜的身侧，虽在假寐之中，心虚仍旧难以平静，漆黑给了她最大的恐惧，不止想起什么，身子间歇的微微颤抖，只有更加靠近小鲜方才能够稍稍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小鲜也没有办法，只能以记忆之中自己幼时清儿对付自己的方法，轻轻的拍着茗惜的脊背，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分散一下心神。不过这个法子当真还是有效，过了一会儿茗惜的颤抖渐渐消失，搂着小鲜的腰身，竟是睡着了过去。 茗惜睡着了，小鲜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封闭的洞xue之中，这深山的冬日不同于荆州的夏天，可以躺在河边桥下，数着天上的星星，因此即便小鲜想着心事睡不着觉，仍然只能面对着篝火传来的淡淡光亮。 在竹林中的花舍果然遇见了梦中老头所说的人，如此看来，那个梦境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梦境，而是真实的在告诉着自己什么，只是为什么梦境这般真实，又是如何而来的了？小鲜苦苦冥想，也无法解释这些，即便是心识法门玄妙无比，但如何能够做到未卜先知，遇难成祥了！忽然间，小鲜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阴谋之中，或许有什么人正一直跟着自己，而所有的梦境都是他施展的幻术，梦境中成真的一切现实，都是他一人犯下的罪孽，自己仿佛如同一颗棋子，正不断的走向他所定下的棋路之中，这个人，究竟是谁？ 小鲜忽然回忆起一念寺梦中的那个凶手的面孔，那是自己的面孔，为何这个人要将自己的面孔设置到他的幻术之中？ 嗷呜呜！怀中传来一阵轻声呜咽的声音，那是狼崽子小仙梦中的呓语，仿佛它也梦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一般，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然后醒了过来，懵懂的眼神四处望了一望，见仍然还是深夜，便向小鲜怀中更深之处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起来，看来这一夜只有自己失眠啊！ 刚这么一想，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可以与一个人交流，不，确切的说来应该是一只灵兽，于是小鲜自然的以念力融入身内，搜寻到了血脉中那只仿佛正在打盹的灵兽朱獳，不客气的将它唤醒了过来，说道：没想到你连个身体都没有，却还是要睡觉的！ 朱獳黑亮的眼睛仅仅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小鲜自讨没趣，不禁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问道：那竹林花舍之中，那老头使得什么幻术，竟然惊动了你出声提醒—— 听闻他说到这里，朱獳方才露出凝重的眼神，双瞳一番游走，转眼到了小鲜念力意识的跟前，就仿佛现实之中触碰到了他的鼻尖了一般，沉静的说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么？ 我感觉到什么？小鲜奇怪的问道。 朱獳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不过它心思不如人类复杂，无法去思索它觉得古怪的地方，只能将它告之小鲜，说道：那幻术叫做入梦道言之术，乃是梦道之术中的一类，而梦道之术本身便是禁书，在某记忆之中，天下之中精通此术之人，几乎没有—— 为何没有？小鲜问道。 朱獳双目一紧，说道：此术过于禁忌，你应当知晓灵物之所以为灵物，乃是其有灵魂，而灵魂乃是灵物相区别的根本，作为尔等来说，乃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为何汝与汝身旁的女娃不同，并非汝等rou体之分，而是灵魂之分，由于灵魂之唯一与珍奇，所以即便是剑客，也无法直接释放以灵魂游丝修炼而成的自生灵力。然而梦道之术却触犯了这一禁条，梦道之术乃是以梦境的方式让人不知不觉的受到施术者的意识影响，经过长久的施术时间，受术者最后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丧失自我意志，成为施术者的傀儡，而其灵魂也被奴役。因此梦道之术被历代剑客禁止，似乎在几千年之前便不存于世了—— 禁忌之术，千年之前？小鲜只觉得朱獳口出狂言，说得不伦不类，秘术的出现还只是唐朝末期藩镇割据之时，即便梦道之术被禁止，也不过是几十年之前，如何能有千年，那时哪有秘术剑客！他不禁问道：若是如此的话，那老头岂非千年之前的人物么？ 朱獳却没有说话，沉思半晌，问道：汝当真没有感觉到那厮施展幻术？ 小鲜老实的回答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朱獳诡异的看了小鲜一眼，解释说道：入梦道言之术便如其名，乃是于受术者入梦之后方才能够施展，但那时汝却是清醒的，如何会中招且自身并无察觉，着实奇怪——而且那老头最后却消失了，本身便似幻术，如何在幻术之中向受术者施展幻术，不符幻术的禁条啊—— 什么禁条？ 汝难道不知幻术的受术者只能受唯一幻术影响么，若是有其他幻术干预，须破坏本已存在之幻术，否则便无法施展。朱獳说道。 小鲜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这么看来倒真是奇怪了！听闻朱獳解释一番，小鲜着实觉得奇怪，千年前的禁术竟然还能出现，那老头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人，而且梦道之术听都未曾听过，即便是教授自己疾箭之术的神秘人都未曾提及，可能存在么，忽然他想起进入花舍前的那个梦，莫非与此有关，想到此处，他本想立即告知朱獳让其分析一番，但话头唇间却忽然止住了，毕竟那个梦境着实古怪，隐隐然对自己是有利的，而且梦境毕竟是虚无之物，更是自己意识之物，是属于自己的，他不想一个外人介入到自己真正核心的保留地之中。 那老头为何要对我施展梦道之术了？小鲜问道，这个问题或许是小鲜最想问的了！ 朱獳仿佛是在沉思，片刻之后，说道：汝如果不知的话，吾如何知晓，汝自己慢慢去了解吧，吾去睡觉了！说完，也不再管小鲜，原本明亮的眼神倏地黯淡、消失，不知藏身到了何处，小鲜也只好从身内境出来，暗自叹了口气。 篝火散发着淡淡的暗红火光，小鲜看了看熟睡中的茗惜，仿佛正梦见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身子逐渐颤抖起来，小鲜一阵怜惜，搂住茗惜的肩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颤抖消失，小女孩重新恢复平静，唇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格外可人。小鲜稍稍心慰，但心底却仍旧担心在崔府的那夜中茗惜体内出现的那只金黄巨蟒，虽然如今看似对她并无坏处，便如同自己体内的朱獳一般守护着她，但是小鲜却无法止住自己的担忧，朱獳虽然来历诡异，但是多少可以身为秘术剑客的父母之由来解释，但是茗惜的父母不过是寻常的农人，她如何会有这样的天赋。 小鲜相信茗惜与自己一样，都是孤苦伶仃之人，也相信茗惜的心里只有自己一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伤害到自己，也不会想去伤害自己，但是那金黄巨蟒的出现却始终横亘在他的心中，成为他过不去的一道坎，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这般想着，小鲜的念力不自觉的向茗惜的身子游去，即将触碰到她的身体之时，他忽然想到，既然念力能够探入自己的身内，那是否也可以探入他人的身内了？这么一想，小鲜便开始尝试起来，无论如何他都要揭开那金黄巨蟒之谜。 念力如同月华的光辉一般倾泻到了茗惜光华的额头上，仿佛是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茗惜的眉头微微一皱，小鲜心有所感，轻轻拍了拍茗惜的后背，似乎是感受到了小鲜的温柔，潜意识之中身体也未曾对他设防，茗惜轻易的放弃了下意识的抵抗，小鲜的念力如同泥鳅一般，滑入到了茗惜的灵识之中。 神秘人曾经说过灵魂游丝积聚化为灵台，自然灵力汇集形成气海，而灵识沟通灵台气海，四处飘移，但大多数剑客的灵识都会潜藏在双目之后，小鲜此时看到的便是茗惜那光明一片的灵识。是的，除了光明，他什么也看不见，绝对的光明便如同绝对的黑暗，这一刻，小鲜如同一个瞎子，念力不断的游离，转瞬之间仿佛走过了千里一般，但看看脚下，却又似乎寸步未动，但忽然间他在光明之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道金黄瞬间从光明之中窜来，向他的方向猛冲，小鲜如今还对那夜金黄巨蟒噬人的场景难以忘怀，此时被其惊动，浑身皆是一震，赶紧收回念力，退了出来，但仍然心有余悸。看来那金蟒确实还在茗惜的体内，只不过与朱獳不同，并非藏于血脉之中，而是藏身在她的灵识里，似虚幻之物，但却又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之中，拥有实体，倒是与朱獳迥然不同，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