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亭初相见
五尺观中的紫微殿中,指算天与气鼓鼓的苏筱楼对坐无语,互相赌气的瞪着对方,然后冷冷一哼,指算天见之顿时吹胡子大怒道:你倒是有理了,还对老道发起了脾气! 苏筱楼被他的语气吓到,顿时委屈的说道:可是他就是出现在那幅画中的人物啊,我能怎么办呢? 指算天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他—— 苏筱楼秀眉微蹙,从袖中拿出那副水墨图画,展开后平铺到一旁的桌上,对指算天说道:你看这画中场景,便是影楼里我那书房所在,这人站在门口,似进似出,从这窗下的几处阴影可以看出日头正在东方,时间应该是朝晨,这人脸部虽然模糊,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却也与当时见他时的情景相似,因为他正处于背光的一侧,毛笔粗狂,如何能够描绘出那么精细的五官来,但我那时便有种感觉,这画中之人就是他!爷爷,你说这代表什么了? 命中注定?苏筱楼的心中忽然冒起了这个词来,指算天狐疑的看了一脸有些惊慌失措的媚娘,摇了摇头,此事着实诡异,似乎透着一股邪气,以如今媚娘的本事来说,阵法以及相术应该已是当世翘楚了,毕竟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徒弟,然而在卜算一道上,却并无太大造诣,倒不是说她资质太差,而是因为卜算一道、尤其是他这天算一道,乃是极其危险的术法,行走在天罚的边缘,稍不注意或许在睡梦之中就会无声而亡,指算天太看重这个女徒了,是以并未将此术传授于她。然而今日这幅图画却准确了预示了第二日的情景,在他的无知无觉之下,媚娘竟然也觉醒了天算的天赋,这让指算天感到了一阵惶恐,不知她梦中得来的契机是如何卜算而出的! 见到指算天陷入凝重的沉思之中,苏筱楼脸上也浮现一丝慌乱,紊乱的呼吸声让她饱满的****起伏不定,眉间自然而露的一丝媚色即使在她焦急之时也浑然天成的流淌着,只是可惜此处只有一个老头子而已,其他人却是看不到。指算天想了许久,方才看向了苏筱楼,对她说道:天意不可违,若当真他就是这画中之人,想必这次之事便是命中注定的,老天让我们帮他这一次,那就帮了!不过门外的那个人着实不好打发了,怕是老道也没有办法! 苏筱楼闪着懵懂而又惊喜的瞳光,竟然当真是所谓的命中注定,那这人究竟是注定了什么,报恩、厄难还是结缘,一瞬间苏筱楼想起许多事情来,甚至是曾经在道家经卷中无意看到的素女经、抱朴子、洞玄子等书中内容,顿时就有些面红耳赤,羞不可当,但转瞬间又想起指算天就在面前,连忙正经心思,问道:门外那人究竟是何人,爷爷也敌不过么? 指算天说道:大约二十多年前我曾有过一算,看到天上有星君下凡,之后便有山河破碎的天罚降世,也是因此各国之间方才罢斗,各自休养生息,而门外之人体态飘渺、呼吸绵长,浑身上下无一丝人间烟火之气,怕就是那下凡之星君,你说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敌得过? 苏筱楼顿时惊讶,问道:这世上当真有那什么天人么,他真是从天上下来的? 指算天笑了一笑,说道:世人未曾见过,但既有传说存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然或许并非从天而降,这人叫做孟昶,乃是如今自立的蜀帝孟知祥的长子,境界高深,或已超出九天境界,秘术境界每三天是一门槛,精进入九天之后,远超凡人,如此之人,即便称之为天人,又有何错? 苏筱楼皱着眉头,说道:那这样的话,他们岂非很危险,这人既然贵为蜀帝之子,为何要来杀他们了,而且堂堂一个有太子之位的人,为何孤身而来,实在太奇怪了!另外,还有那两位姑娘,天姿国色,最是惑人,莫非这个太子是为姑娘而来的? 指算天敲了敲她的脑袋,苏筱楼吃痛,顿时愤怒的朝他龇牙咧嘴,指算天说道:那稍大一点的女子如此颜色,难道还猜测不出她的身份么?蜀中名花,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说的就是此人,除了容貌之外,还是一个大才女了,你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也无个玩伴,皓首穷经也不是事,这几****倒是可以结交一番,聊聊天也是极好的! 苏筱楼也对那个美人儿颇有兴致,于是说道:是! 而此刻的花蕊还在自己的房间中痴痴的发着呆,脑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当初青梅竹马一般长大的小哥哥与方才那个孟昶联系到一起,到底是岁月蹉跎了往事,还是年华漂白了记忆,难道那一切他都忘记了么,为何变得这么冷酷?若是把自己送到梁国的皇帝面前是因为他为了国家着想,但方才那冷漠的眼神、把自己仿佛当做陌生人、甚至未曾看到自己的存在一般,着实令人心冷与恐惧,这还是当初的孟家大郎吗? 想着想着,泪水禁不住缓缓而下,“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上得马来才欲走,几回抛鞚抱鞍桥。春风一面晓妆成,偷折花枝傍水行。却被内监遥觑见,故将红豆打黄莺。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上棚知是官家认,遍遍长赢第一筹。选进仙韶第一人,才胜罗绮不胜春。重教按舞桃花下,只踏残红作地裀”,当初作下的诗词,本是兴起而作,记录当时欢愉的,如今读来尤其的悲伤。滴答一声,泪水落到了手背上,花蕊儿叹息一声,没有去抹,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花蕊儿连忙止住泪水,站起身来打开一看,只见是个身着道袍的小女孩,只听她轻声说道:无量寿福,姑娘好,我家苏小姐有请,相邀诸位到纤云小筑喝茶,请随我来! 花蕊儿让她稍等片刻,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姿貌,这才出门,看了旁边房舍一眼,只见李蛰弦也刚刚出门,发现她看过来顿时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花蕊儿心头稍安,便跟着小道士往那纤云小筑而去。 在道观之中弯弯折折的走了片刻,最后到了一处园林,李蛰弦看着倒是熟悉,似乎先前破阵之时也曾来过,小道士引他们到园中小亭坐下,喝完一盏茶,纤云小筑的主人苏媚娘便款款走来,她穿着一袭纯白真丝曳地长裙,水碧刺绣银丝短衫,苏绣的芍药群蝶图半臂,曼妙身形,长腿错落,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如泄长发只用一根淡紫色发绳轻轻挽住,看上去便如同蒙着一层轻烟一般,缓缓走来,朦胧暮色之中对他微微一福,便款款坐下。
不知为何,她竟面带轻纱,看不清她本来的面貌了,不过仔细一看却仍然能看见轻纱之后的瑶鼻樱唇,凝脂玉肤,李蛰弦误闯花厅之时已然见过此女子,刹那之间只觉天下秀色尽聚于此,诧异不已,便是与自己心中认定人间绝色的西蜀第一美人儿的花蕊儿也是不遑多让。 只不过二人却是不一样的风情,花蕊儿是天生的娇艳,便是随随便便的一睨一瞥都似鲜花乍开,让人觉得心头震动,然而这苏媚娘却如同西湖水一般的清丽绝伦,不染风尘,同时那不涂而朱之唇,不画而翠之眉却又露出一股娇憨的媚态,让人不知哪种感觉才是真正的她。 若从感官而说,花蕊儿便是以赤橙黄绿五彩之色绘就的工笔油彩,而苏媚娘则是以丹青墨墨宝飞白留痕挥毫而出的写意水墨,一个是妩媚黄昏之色,一个是清丽初晨之景,不可同一而论,却兼各异风情。 苏筱楼向来居在观里的影楼之中,那里存放着五尺观所有的典藏书籍,是她的宝地,纤云小筑虽是她所独居的闺楼,来的却是极少的,除此之外,一向身着道袍的她此刻换上了女装,不知是看到了花蕊儿那钟灵毓秀的容貌感到了妒忌,还是因为看到了可意的男子而心生爱慕。李蛰弦看着这女子也是呆了,原以为造出花蕊儿这般毓秀的女子来就穷尽了世间花之娇娆,未曾料到竟还有如此之人,山水灵秀尽集于一人之身。 苏筱楼不敢看这个陌生的男子,只是知道他出现在了自己的画作之中,冥冥之中或许与他有着某种联系,这联系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源头来,但事关男女,似乎并不难猜测,若是如此的话,岂不羞煞人也!于是她微微侧着身子,朝向了花蕊儿一侧,与她说起话来,花蕊儿几乎从小便在大家族中长大,能被众人捧在掌心之中,深通各类人心,自然知道如何与一个貌美又孤独的女孩说话,二人时而嗟叹,时而轻笑,让李蛰弦孤身一人好不尴尬,只可惜茗惜如今身子虚弱还在房中休息,不然也可与她说说话缓解一下。 此间待得实在无聊,李蛰弦只好不时的打量着面前两女的风采,尤其是苏筱楼此刻微侧着身子,将一身曼妙的曲线流露的淋漓尽致,尤其是那领口的一抹嫩白与那胸前起伏的波涛,恨不得让人掀开这烦人的遮挡,一探其中隐秘。痴痴的看了片刻,苏筱楼忽然回眸察觉到了李蛰弦那放肆的目光,顿时就发觉他所注目的所在,登时变得面红耳赤,羞不可当,只觉得呆在这里好不尴尬,与花蕊儿勉强说了两句话后,便告辞离去,临走之时还发现李蛰弦远送她离去的痴迷,心中说不出是愤懑还是窃喜,一股无可名状的心绪袭上心头,让她颇为意乱。 这人真是可恶,让爷爷赶他下山就好了!在女子的羞怒下虽然这么说着,但心中却并无赶他离开的意思,苏筱楼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得暗中提醒自己不要再与他相见了,否则这登徒子说不出做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