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将计就计
之后的几个时辰里,周德威,李存璋,李嗣源,李嗣昭等领军大将纷纷进入晋王大帐,随即又神色阴沉一语不发的走出,布置完之后,李存勖长长吁了口气,对苏三禾说道:你说他们是怎么在那座塔下藏了十万兵士的,又如何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将粮食运进城中? 苏三禾说道:我们犯了一个常人都会犯的错误,说是一座塔,不若说是一座军镇,它的大小不是寻常的佛塔那般,周长万步,二十余丈高,塔基则有十几丈深,若是那片工地的底下都被挖空的话,十万人倒是藏得下!而且我们并未对那一片区域完全监视住,尤其是汴河! 李存勖感慨的说道:也真是难为他们了,为了我李存勖,十万人吃喝拉撒都在地下,不知道现在是怎样一番可怖的景象! 苏三禾摇摇头,说道:不只是地下这么简单,那里靠近汴河,虽然我们不知他们如何运粮的,但总逃不脱利用夜色掩护,甚至是水下运输…… 你是说像鱼一样?李存勖问道。 苏三禾点点头说道:却也类似,我知道墨家中有门机关叫做贝船的,全船都封闭着,其中藏有铁块,中间空,可藏人藏物,根据铁块的重量,这船最深可沉入水下一丈! 李存勖奇道:那里面的人如何呼吸,这船又如何走动了? 苏三禾说道:人不能久待,这船也无法自己动,只能由前面的船拖着动,不过这船造型独特,并不需要太大的力量便可动起来,若是他们以此船运粮,只要一艘小船在前拖动,借助夜色掩盖,我们确实难以发现,汴河直入城中,他们可以此长期与我们对峙,等到我们攻城之后,师老疲乏,城内的兵士以及禅天塔下的兵士便可同时进攻,前后夹击,我军后果就难料了,若是玄甲军一毁,至少十年内晋国都无法再支撑起如此战力的军队了。 李存勖也是倒吸口气,见苏三禾的眉毛忽然一跳,似有所悟,他连忙问道:军师又想起了什么? 苏三禾也是刚刚想到这里,心中也是暗自惊骇,见晋王问道,便说了出来:禅天塔是一年多前,梁帝朱友贞让指算天占卜国运之后,为逆天改命从而修建的,以梁帝曾经不学无术的性子,他如何能够想到要建塔的,如何能预料到禅天塔能有此作用? 李存勖听他一说,也觉得奇怪,猜测道:莫非又是那个刘掌柜的计划? 苏三禾猛地一惊,望向晋王,说道:当真是有此可能,他能谋划梁国朝廷,能谋划梁晋第一次的潞州之战,既然知晓先王留给大王的遗志,必然看得出晋国终将对梁国一战,是以便为梁帝设计了这座禅天塔,从而来削弱晋国战力,从而助吴国称霸,不过唯一有一点无法解释,既然是他为梁帝策划的这个计谋,为何如今还要前来汴梁与姜杏鹤结盟,不是多此一举么? 李存勖问道:先生在担心什么? 苏三禾猛然想起一个人,那人满头白发,掐指望天,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缓缓的对晋王说道:我担心这个计谋不是刘掌柜出的,而是五尺观那个老道士出的! 李存勖猛地一惊,他自然知道五尺观那个老道士是谁,指算天之名天下闻名,此时又听苏三禾说道:还真是很有可能,梁国国运是他占卜出来的,若这汴梁城一下,梁国便如他所言一般,恰恰一年国运,占卜之时听闻这消息时,朱友贞定然会求教于指算天,禅天塔如此宏伟的建筑,若然修成也是天下奇景,若朱友贞将其赏给指算天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会出这个计谋的! 李存勖迟疑片刻,又问道:那我们还按方才定的那个计划做吗? 苏三禾点点头,随即十天之后,受到天下所关注的梁晋之战的最后一役竟然无疾而终,晋军在汴梁城留下了五千玄甲骑兵之后,剩下的将近五万大军顺着平原南下,向荆门赶去,竟是想要攻击荆南国,顿时天下都惊慌起来,要知道天罚之后,荆南国便被列为了不征之地,晋军这是想要打破这一约定,将天下都卷入到战乱之中来啊。 这一举,天下震动,荆南国国主高季兴也慌乱了起来,连忙派使臣过来询问征讨缘由,晋王则称高季兴曾经乃是梁帝朱温的家臣,即便立国,也是以梁国马首是瞻,梁国入侵晋国潞州之时,背后便是靠着荆南转运粮草,所以才兴兵讨伐。使臣狼狈的回到荆州,向国主禀告之后,高季兴顿时大怒,但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荆门乃是荆南的北方门户,虽然靠着荆山,但地势其实并不十分险峻,若被晋军突破,身后就是江汉平原,一马平川之地,正是晋军骑兵驰骋的战场,而荆南国在几年前平乱一战中,元气大伤,加上本来就地少人寡,兵力更是不足,如何能与气势如虹的晋军相敌。不过好在有星子海这一大江的天险存在,荆州城在大江的南面,倒是不虞晋军能跨江而击,除了派人在江岸列阵防御之外,高季兴也连连向吴国,吴越国,甚至蜀国求援,以期逼退晋军。 而此时身着青色道服的白发老道士,悠悠的看着远方那座巨大的城池,忧心忡忡的长叹着,他身后站着一位皮肤白皙,弹指可破的娇俏女子,身形虽然瘦弱,但胸前却波澜起伏,本来身着道服一副生人勿近的的高傲模样,在她这身材及天然媚态的姿容之下,却怎么都显得风流诱惑,也难怪她袭了那个女皇帝的名字,小名叫做媚娘了,正是苏筱楼。 爷爷,回去吧,这里风大!苏筱楼担忧的看着九云亭上的指算天,已经是第九天了,自从看到晋军离开汴梁城后,他便日日在此观望,也不知他在担心些什么,围城的时候他不担心,反倒是走了担心,着实惹人奇怪,不过看在自己心里,还是觉得心疼,这两年爷爷老得极快,怕就是去年给梁帝占卜伤了元气。 指算天看着阴沉的天气,似乎有下雪的征兆,心头忽然一动,拇指连连在其他四指之上点动,苏筱楼见他又在掐算,连忙拦在了他的面前,嘟起的腮帮将白皙的面庞鼓成了一个团,宛如白白嫩嫩的大包子一包惹人疼爱,看着指算天还在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央求道:回去吧! 指算天也正好停住了,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晋军尚黑,玄甲军一身黑色铁甲,正对应着北方玄武,为何南方却又有一片黑光,玄甲军若是一路向南,到了那黑光之地,岂非龙翔九天,莫非晋军中有高人,竟看出了这隐藏的天象么?
苏筱楼连连直叫,指算天这才从思绪中醒来,拍拍她的手说道:师父老了,这五尺观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不可如此轻佻,尤其是你这样子,容易让外人心生邪念,言行举止要更加庄重,学学那位徐姑娘,没事呆在屋里,别老跟着我! 苏筱楼狠狠的瞪了老头一眼,还是将他带回了观里,心中有丝不解,忽然问道:梁晋之战又没来打我们,晋王也不敢这么做,师父你老这么担心做什么,你不是老说万物自有天命么,梁国若是天命已至,国祚大限已到,也强求不得! 指算天眉头一皱,问道:你算过了? 苏筱楼可不敢随便承认,指算天可是不允许她未经允许便占卜算命的,连忙摇头说道:我哪敢啊,就是说说而已,这话不是你去年说的么,梁国只有一年国运了! 指算天叹口气,说道:话是如此,可老夫逆天改命,就是不想它就这么灭了啊! 逆天改命?苏筱楼顿时惊慌起来:你给梁帝出主意了?师父,这可是要遭报应的,你身子骨变差就是因为这个,师父你怎么能这样,我就你一个亲人啊! 指算天顿时笑了起来,呵呵的咧着嘴没有说话,沿着下山的石头路缓缓走着,雪花忽然落了下来,落在了二人的道服之上,指算天忽然回头对苏筱楼说道:你知道为何我要这么做么? 苏筱楼抿着嘴摇摇头,指算天说道:十国并立的局面是由剑庄造成的,二者相生相依,又相互克制,可是晋国却是殊异,晋王虽然姓李,却是沙陀人,钟南子即便掩盖身份,却也不难查出他的回鹘人身份,本来剑庄与一国的王室互不统属,然而钟南子却自甘居于人下,一力辅佐晋王,可见其心之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若然被他们真的灭了梁国,一国一庄的局面就会被破坏,晋国之内将会有两大剑庄,要么二者河流,要么拼死搏杀,皆不是天下之幸,而天痕剑庄与鼎岩剑庄之争,必将引起天下其他剑庄的争斗,如此一来,自天罚之后的稳定局面必将再次大乱,而人心的迷失,人伦的毁灭,终将再次引来天罚,这大地已经不堪重负了啊!媚娘,千万不要算天,不然一生忧苦啊! 指算天又道:我给梁帝献计建造禅天塔,一是为了梁国免遭灭绝,一是为了贿赂上天,只是终究还是不成,晋军南下,显然是看破了禅天塔之计,日后晋军若然支持鼎岩剑庄征战四方的话,五尺观将是他的首选之地,媚娘,要靠你了,这些年你也学了不少了,只要不去算天,还是能过这个坎的! 苏筱楼摇摇头,说道:你别说了,到时候不靠我,靠你就行了! 指算天一言不发,淡淡的一笑转过头去,如同孩子一般的伸出手来捧住了一朵雪花,雪花在他孱弱的手中许久不化,因为他的手已如那雪花一般的冰冷,癸未年十一月初十,天算门掌门指算天卒,享年九十九,距离一百岁诞辰还有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