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梦魔
祝东风这厢被混沌盘吸入，感觉自己似是掉入了无底洞一般，一直往下跌。跌着跌着祝东风也习惯了，眯着眼如御风而行般，设了仙障护住自己，盘膝而坐，心道这么一直跌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看着眼前飞逝而过的景象，顿觉眼花缭乱，有些晕乎，便闭了眼，一不小心竟如睡着了一般，做起了些乱七八糟的梦来。 梦里似是百年前，与墨钰在一处的场景。那时墨钰与她刚刚表明了心迹，时时在一处玩，后来又出了那么一挡子事，她下凡历劫，墨钰要取凤女于飞。祝东风知道是梦境，却隐约觉得难过，正挣扎着要醒来，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你不想让墨钰回到你身边吗？”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祝东风听到声音，惊觉道。 “我是梦魔，这是混沌盘中，你被法器吸入，困在此中。若与我达成契约，你便能和墨钰时时刻刻在一处了。怎样？” “那么，我会失去什么？” “你会永远留在这混沌盘中，不过你能永远和爱你的墨钰在一起，一直幸福下去，却比外面的世界好多了，如何？” “那……重羽呢？叮当呢？他们都会在么？” “会的，都会在。只要你想。” “好……我答应你……如何，才能达成契约？” “只需要你的一滴血。” “一滴血……好，我给你。我好孤独，好难过，我想要墨钰，我想要他们都来陪我。我给你。”祝东风被梦魔蛊惑，呆呆伸出手，就要划破手指，却听得头顶传来离舸一声冷喝：“你这头猪！竟晓不得他在诓你么！还是因为你喜欢墨钰已经下贱到宁愿被那妖孽诓骗永生永世，困在混沌盘中！醒醒罢！你这个笨蛋！” 祝东风猛然惊觉，一睁眼，却见离舸红着双眼，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竟好像恨不得咬下她的一口rou来一样。“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会在这里？呵……怎么，我在这里，扰了你与你的墨钰幽会了么？你这个蠢猪，人家早已与凤族公主情投意合，春宵共枕了，你却在这混沌盘中为了个幻象与那梦魔做交易，委实是个傻子！”离舸冷冷道。 “我……我知道是幻象，我只是，只是太孤独了，我想回到过去，心里的执念总是放不下，总是时时想起与他在一处的场景，想起他同我说过的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办？我好想向重羽讨一粒忘情丹，忘记那些事，可是我竟舍不得，怎么办……怎么办……”祝东风一时伤情起来，抱着膝盖低低泣道。 离舸见她啜泣，一时有些心疼，站在旁边半天无语，只摸了摸祝东风的头发，叹了口气，心中又酸又痛又无奈。半晌，道：“我知你心中还放不下，他毕竟与你有过一段好时光，可我们一起在昆仑山上的那些时候，却是比他多的多了。我总想着，就这么等下去，陪在你身边，或许有一天，我便能将你的心填满，只消让你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我，那不相干的人便自然会被我挤出去了。我想我们有长久的情谊，能做一对长久的夫妻。可是，小风，你什么时候才会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莫让我等太久，我，也会累的……”说完，离舸抱起呆若木鸡的祝东风，捏了个诀，施起重羽教的咒来，瞬间便遁了出去。 从混沌盘中出来，却见一屋子人盯着突然出现的离舸，臂中还抱着神情呆滞的祝东风。重羽见祝东风眼角还挂着颗泪，似是被欺负了的样子，便上前急道：“离舸，你把我们小风怎么了，莫不是趁着混沌盘中无人，月黑风高的，一时起了色心，把我家小风给欺负了？哼！我就知道你个贼心不死的……” 不等重羽说完，离舸冷冷回道：“呵……以她那半吊子修为，我若想欺负了她，还用等到混沌盘中么？”说完，似不见一屋子的人惊诧的眼神，径自抱着祝东风走出房门，进到祝东风卧房中，将她缓缓放下道：“你好好休息吧，莫要多想了。”便出了房门朝后山走去。 祝东风看着离舸疾疾走远的背影，又呆呆陷入沉思。这个男人，紫薇帝君，离舸，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什么事都得顺着他的意，也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有人跟他说道德，他便道：“道德？唔……没听过。”如此气势迫人，即使天帝也不能压他一头，而他也似乎并不将世上万物放在眼里。可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他却总是喜欢斤斤计较，刻薄起来如同三重天上执雷刑的雷公，温柔起来却总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祝东风心中有些憋闷，不知是因为又想起了墨钰，还是离舸的那番话扰乱了她的思绪。其实，这种劝她放下墨钰的话，重羽也说过，甚至当他知道自己与墨钰的事时，因着火爆的性子想要为她鸣不平，险些就要冲上九重天去将墨钰一顿好打，但当时祝东风确是伤情至深，一心念着墨钰，却不曾把这份情谊放在心中掂量，也不曾有太深的触动。 彼时，祝东风还在昆仑山上时，因着自己并未修习便是仙身，且又无父无母，便就是昆仑山上众生中的异数，茕茕一人，无亲无故。后来因缘际会遇到重羽，上了青羽峰，却因着青羽峰上一众老神仙，都沉迷于修丹炼药，又因着她是无甚亲故是小女娃，难免又将她有些孤立起来。虽重羽待她极好，十分宠着她，但重羽本人的性格便是有些粗糙散漫的，对祝东风也一直是在放养，并未说过说一些走心的话语。那时，她倍觉孤独迷惘，好像活了许久，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跟着重羽上了青羽峰。 也正是在彼时，墨钰是第一个向她示好，诉说衷肠，慢慢走进她心里的人。刚开始，她不知所措，嬉笑应对，可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悸动，后来，循着那些个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祝东风便慢慢地在墨钰身上学会了爱人，也学会了理所应当的享受被人爱的滋味。再后来，祝东风慢慢长大，修成上仙，也渐渐地显现出些动人的神色来，偶尔也会有一两朵桃花，也陆陆续续知道了某个山头的某某君的儿子对她有些爱慕，某某重天的某个小仙官因着她茶饭不思，可是，她心里却一直牢牢地记着那个一袭黑衣的男子，第一次红着脸局促地对她吐露心声，第一次从晨曦的日光中伸手出来，拂去她鬓角散乱的发丝，第一次在寂然的海浪声中偷偷地亲吻她的嘴角。 或许，这就是长久以来，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墨钰的原因。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在孤独的泥淖中待了太久，只想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不必再茕茕一人，孑然一身。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墨钰已经娶了凤女于飞，他们已经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可祝东风却总是还有着一丝幻想，还想着墨钰心里还有一点半点她的影子，然而，就算如此，又能怎么样呢，回不去的，就永远回不去，失去了的，便会永远失去了。 如今，祝东风再一次陷入了孤独和迷惘中，她不知道自己修仙悟道，历完一个又一个所谓的天劫，就这么孑然度过没有尽头的日子，到底意义何在。而离舸对她那些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情，无疑令她更加烦乱，如同圈禁在墨钰的魔障中似醒非醒，而旁边又有一个离舸做好的魔障，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入网。祝东风思绪万千，想着想着，便闷闷睡去了。 离舸进了后山花林，正不愉间，却见重羽在一棵合欢树下挖出了两坛子酒来。席地而坐，就着坛子喝了口酒，还恨恨地念叨着什么。便踱步过去冷声道： “唔……这花林子里到处都是酒么？上次见她在那棵千年桃花树下挖出好几坛来喝，今又见你在这合欢树下挖出两坛子来，果真你们用这后山的花林埋酒，竟埋了个遍么？” “呵……你是不知，小风藏酒的位置，我一一都是知晓的。这合欢树下的女儿红，却是她与墨钰在一处时，二人偷偷酿了埋在这里，许愿将来成婚洞房花烛夜时取出来喝的。自那负心的小子做了那不厚道的事后，我因怕小风伤情，一直未敢动过，如今，却看她快要走出情伤，拿出来，庆祝庆祝罢了。哈哈……” “许愿……洞房花烛么……那么，给我也来上一坛，尝尝这许过愿的酒。”离舸闷声道。说完，便也学着重羽席地而坐，打开一坛子酒，直直倒入口中，还撒出不少，落在衣襟上。 酒入口，却尝着股酸涩至极的味道，顺着喉咙流入，极快地流遍他的四肢百骸，并着五脏六腑中轮回肆虐了一遍，末了，从心底涌上来一股酸涩，还在喉咙间留下个涩溜溜的尾味儿。 “果然好酒……重羽，将这树下的酒都挖出来吧，今日我们便一醉方休。” “呵呵……好！反正这酒本也派不上用场了，不若方便了我们，也断了小风的念，嘿嘿。一举两得。” “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