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故人（1）

    就在唐慧娟访谈之后的第五天傍晚，她同往常一样下了班，与余大姐一同锁门下楼，随后在门诊大厅外面说说笑笑的挥手告别。

    可就在她快走到停车棚，正打算从包里往外翻钥匙的事时候，手机也恰巧响了起来。于是她找钥匙的动作就自然而然的改成了找手机。谁知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凌肃开始以为是那个接预约咨询的号码中的来电，心想这人真是，偏偏挑在下班点上打电话，早不知干嘛去了。

    可当她的手指就要按上接听键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不对，这不是预约电话，因为那只卡是安装在卡槽2里的，而这个号码的上方却明白显示着SIM卡1来电。

    凌肃想也不想的就按了红色键。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私人电话号码里从来不接听陌生来电。

    她把手机扔回去，摸索到钥匙，走向自己的骑车。可钥匙刚刚探进锁眼，手机又在包里叫起来了。

    凌肃无奈，只得任钥匙自个儿在那迎风摇晃着，又一次掏出了手机。

    仍旧是那个号码，她这时才注意的看了一眼那串数字，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是138打头的号码，该不会是……

    多年前的一串数字模模糊糊的印上她的脑海……

    在大脑作出判断之前，凌肃的手指就先于她的意识替她做出了决定。

    电话接通了。

    那头马上就传来一道似陌生似熟悉的问候：“喂？肃肃，你……好吗？”

    凌肃心中猛然一跳，是那个人吗？那个她从大学三年级开始，就断了联络的人？如今她已大学毕业回到这个城市工作了八年，这么算下来，他们已是整整十年没有彼此的消息了。

    凌肃心底暗自喟叹：真真是岁月如梭啊！十年的时光就这么一晃而过了吗？

    依照凌肃以往直来直去的性格，是会直接问“你是沈志翔？”的，可今天这句话在她的嘴边打了个转，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电话线那头的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差点儿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一眼，确定是那个已经保存了有些日子的号码之后才重新放近，但说话的时候却忍不住磕巴了一下：“我、我是沈志翔……你-你-”

    凌肃的冷静与疏离显然打乱了沈志翔的节奏，他事先准备好的词到头来一个也排不上用场，只结结巴巴的说了两个“你”字之后就卡在那儿了。

    凌肃在这边听到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真的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忽然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物是人非的沧桑之感。

    那个多年前曾日日夜夜萦绕于心脑之间的名字，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陌生，一种带着时空隔离感的陌生。

    为了打破难堪的僵局，凌肃淡然而沉静的开了口：“是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呢？”为了不让对方感觉太过尴尬，凌肃在这句话的尾音儿里故意加了一点儿笑意在里面。

    只是，当话说完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丝笑意太过刻意了，非但没有起到缓解气氛的作用，反而像是她在故意表现的很随便似的，听着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至少她自己是如此感觉的，不知道那头的人有没有体会到。

    沈志翔用力镇定了一下自己，才终于勉强恢复了平稳的语调：“是我，肃肃，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知为何，许是自卫心理在作怪，许是为了向他证明什么，在听了沈志翔这句问候之后，凌肃的舌头第一次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反应：“我过得很好啊，你知道吗，我儿子都两岁了……”

    可是，话一出口，她的大脑也终于回过味来，下一秒钟的处理决定就是，恨不能将舌头的主人立即“处以极刑”！人家问你的儿子了吗？刚才的冷静劲儿哪去了？就只简简单单的答一个“好”字，不是更能显出自己的大气与从容吗？

    沈志翔倒似乎对她的过度反应没有表示出丝毫异样的态度来，而是附和着她的话说道：“对，我也听其他、其他同学说了，你这些年发展的挺不错的，还有了自己的咨询室，是吗？”

    凌肃点点头，又忽然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连忙改为了口答：“是的，其实我就是……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

    沈志翔几不可闻的轻笑一下，似是自嘲，又似是遗憾的说道：“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这话说起来轻巧，可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勇气去做啊！”

    凌肃听到他的褒奖，心中得意，嘴上的话也不知不觉的多了起来，她心里颇为受用，面上却还要矫情一下：“你说到哪儿去了？什么勇气不勇气的？人就活这么几十年，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啊！”

    沈志翔又笑了一声，这次凌肃听明白了，不过他这声笑听上去更像是苦笑。随后就听他说道：“就比如，你当年，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了，是吗？”

    乍闻此言，凌肃心中先是猛烈一颤，只感觉整颗心脏就像被谁的手狠劲抓了一把，痛的她几乎要失声喊出来。几秒钟之后，待那股疼痛缓过去之后，她才有余力去思考。

    他刚刚说什么？他说，当年是她不理他了？！

    凌肃忽然想到，他说的也对，十年前，他们之间通的最后一封信是他写给她的，是她没有回复，从此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络了。

    只是，事情显然比凌肃知道的还要多。因为，紧接着她就听到沈志翔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不知往你宿舍里打了多少电话，可每次都是你的室友接的，而且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凌肃不在’‘不知道她去哪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千篇一律，都是这样的话，不是我多心，那些话听起来真像是经过了统一训练似的……”

    凌肃完全说不出话来。

    是的，这是她当年叮嘱过室友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