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年夜饭，除夕更阑

    这样子，采蘩也看着越发急了。

    只是没有像采薇般，急冲冲的。

    放慢了情绪，“小姐，他们这样，您不委屈，不恨他们吗？”

    从入府开始，差点中了夹竹桃的毒不说，姐儿哥儿哪个是个省事的。

    要不是传出什么命格过硬，小姐怎的入不了宗谱，也不会巴巴地，大过年还要窝在自己院里。

    申嬷嬷见云卿直直地望着她，道:“大梁朝是以孝治天下。没了家族的人，都如同漂浮在河里的浮叶。”

    “冤有头，债有主，不该一概而论。我想，其实小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

    云卿没有回话，但她心里确实有了主意。

    对于曹家，她只是为本尊难过。

    她又与平家没感情，谈不上恨。

    至于便宜爹，要是不过分，做个表面孝顺女儿也不是不能。

    至于叶氏，云卿暂时是不准备动的。

    但，才女娘的事，不会轻易了的。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等彻底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正午，云卿从上房回来，便收到千伏递的消息。

    把玩着挂起来的桃符，定睛看了廊上的神荼郁垒的画像。

    想了想，让着把人带进来了，只是没有见她。

    “小姐，那个姑娘去了方嬷嬷的墓地。属下调查过，方嬷嬷老家已经没有后人了。”千伏单膝跪地道。

    云卿转动着小几上，插了白梅的鎏金錾花铜瓶。

    垂眉，不言。

    过一会儿，才问:“还去了哪里？”

    “还去了夫人的墓前拜祭。”千伏道。

    “蒽。”所料不错，“计划还顺利吧！”

    千伏道没有。

    云卿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让着起身。

    开口道:“如果不出差错，她会求你指点她的武功的。你该知道怎么做。”

    千伏犹豫了一会儿，沉声答了是。

    见他言行举止中表现出的迟缓，云卿并没有提，吩咐着采蘩进来。

    拿着手里的包袱，千伏又脑短路了。“小姐，这——”

    “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这几件大氅就当年礼。里面有六百两银子。可够了？”云卿接过采蘩拿来的剪刀，认真说着。

    话音落，不去追究他的表情，让着退出去了。

    好好的白梅，不修剪修剪就会旁枝错结。

    本该就是观赏的，就不需要一枝独秀。

    插花如此，用人亦是。

    看着快酉时了，申嬷嬷吩咐着丫鬟给云卿梳妆。

    去上房拜见过长辈，吃年夜饭。

    听到采蘋说的大将军姚渊在西北对抗鞑靼，旗开得胜。

    三老爷在任上，年度考核评了优，又进了官。

    三老爷？曹时远？云卿有那么一秒没有想起来。

    “小姐，三老爷一直谋的外任，所以您没有见过的。”采蘋道。

    云卿了然，是老太太的第二个儿子。

    据说会试后被举荐入朝，可他却毅然选择外放了。

    在云卿看来，这样的人，却很懂为官之道，又能为民谋福。

    上房。

    比起偏的兰陵阁，上房那红绸宫灯，桃符烛香。

    灯火通明，交相辉映，那才叫年味重呢！

    正堂，锦裀绣屏，焕然一新。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香味飘散缭绕。

    正面炕上铺了新猩红毡，设着大红彩绣捧寿的靠背引枕，狐皮坐褥。

    老太太坐了，有婆子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了。”

    听着，便知是曹家的嫡长房等人。

    老太太忙又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

    大家挽手，叙了会儿话，吃了茶。送至内仪门便回来。

    恰时，曹定远等人领诸子弟进来，给老太太老太爷行礼。

    云卿站在偏后方，对于个中布置极是感兴趣。

    流光溢彩，每个人的脸都显得酡红，喜气洋洋。

    从进来时，便看到两溜高照的角灯，也都设了路灯，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团锦簇。

    恍神过来时，便听得声音说，行礼。

    男一方，女一方，都行过了礼。

    又按长幼，在两旁的交椅上坐了，挨次受礼。

    府上男妇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来。

    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

    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了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用白鹤青松的屏风隔断，男女各席，方传膳。

    云卿看着多油多rou少蔬菜的饭桌，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也许是申嬷嬷的药膳吃得多了，不精细的就食不下咽。

    看着满桌子的菜，云卿只能扒拉着碗里的饭饭，吃了半天，才略微填饱了肚子。

    而菜却没动几筷子，这一切，老太太看在眼里。

    一席饭毕，众人围随了老太太到暖阁里叙话。

    “兰陵阁离厨房远些，开个小厨房。要想弄个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叫丫鬟在那做就好，她也方便。”老太太说着。

    一面扶着曹若玉和叶氏的手。

    刚才云卿菜也没吃几样，估摸着这孩子挑食。

    叶氏喜上眉梢，这是要把管家之权重新交还自己手里不是。

    于是忙笑着应了，“母亲放心，媳妇会安排好的，原本就有，修葺一下也没什么。”

    老太太点点头。

    原本以为老太太不会这么快放权的，二夫人莫氏见算盘落了空，大过年的喜色也凝固了。

    曹若清一直紧紧地盯着云卿看，只觉她好像浑身带光似的。

    海棠红的衣服也可以穿得这样好看。

    呆怔时，被莫氏的指甲掐得一片红印子。

    不觉委屈出声:“娘，你捏疼我了。”

    看着众人都回首看过来，莫氏尴尬一笑。

    看众人都簇拥着老太太进去了。

    云卿不好一个人回去，自然也是跟了去。

    “三姐儿，原是娘亲之前考虑不周，倒委屈你了。”叶氏伺候老太太坐下，回转到云卿身边，想握着云卿的手。

    如果是别的孩子。

    刚回来，人生地不熟，肯定会配合好，定是一番母慈女孝的场景。

    可云卿却明白，女人这种生物，尤其是后院女人，两面三刀，面磁心苦的多的是。

    现在若遂了她的意，明儿使起手段来，更是无所顾忌了。

    这会儿打量着她要握自己的手，云卿很自然是往后退了两步。

    因为厅里站了这么多的，这退两步，可就踩着身边的一个人。

    云卿转头一看，是一个笑意弥漫的妇人，有些道歉地低了低头。

    “我没事，你要当心些，摔了可就不好了。”妇人温和地说。

    听到旁边的婆子说，是三夫人。

    云卿这一看，旁边还有三人。

    一个沉稳和略显悲伤的大叔，一个眉眼平和的少年，还有一个一直看着自己笑的女子。

    云卿忙敛首向几人行礼，叫了人。

    如意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一句。

    “时儿，时儿在哪儿？”老太太激动地就起身，眼里是掩不住的欢喜。

    这时，也没有人追究云卿的不受规矩，都沉浸在三老爷回来的喜悦和震惊中。

    看叶氏尴尬的手，云卿上前，走到她身边。

    低声说:“多谢二娘记挂，云卿不详，怕您晦气。”

    叶氏的笑意顿时没了，这个丫头一直都知道是自己散的传言？

    说罢，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来，沉默在一边等着。

    她这位三叔好些年没有回来，这一刻，是真真煽情的场景。

    “儿子不孝。”

    其他话都等不及脱口，旁边的丫鬟婆子，都掩面而泣，场面悲戚。

    一个鬓发如银的老母，一边是青渣下巴的儿子。

    整个厅里，很安静。

    “母亲，这会子回来，伤了身子就是我们的不是了。”大过年就见哭声，原本就不吉利的。

    旁人也才劝解着，也才罢了。

    王氏扶着老太太坐在褥子上，一面安慰，一面用帕子给她拭泪。

    “娘，喝茶。”王氏十分感激地看着罗mama递过来的茶。

    笑意温婉地跪在地上，给老太太敬茶。

    老太太眼里，是云卿从未见过的慈爱流露。是心疼，是想念。

    曹时远十七岁就离了家，在外谋职。

    这些年来，书信极少，还背负着族里的不孝骂名。

    就这王氏，也是第一次，回到曹家。

    老太太红着眼，格外欣慰地喝了茶。等了这么多年的，儿媳妇茶。

    于是极慈祥地把手上的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套在王氏手上。

    一面拉着她的手，和自己一起坐在炕上。

    “你父亲在你伯父府里，可派人知会了？”老太太抬头看着曹时远开口问着。

    曹时远答说，已经知会了。老太太方满意地点点头，笑意婉转。

    叶氏端庄地打量着王氏，扶了扶头上的金牡丹钗子。

    “这是芙儿，蓉儿吧？”叶氏起身拉着曹若芙。

    上前笑着向老太太道:“母亲快看看，简直和弟妹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标志得很。”

    老太太看着，早一把把人搂入怀里，弄得曹若芙羞上双颊。

    王氏淡淡地看着叶氏的热情，很客气地让着。

    众人才打量着，一直听说的孪生姐弟，都已十四岁的样子。

    这般说了，便有人暗啐了一口，捐了官也是商户之女，上不得台面。

    云卿抬头望时，只看着眉眼轻佻，腰肢纤细，目露春色，花枝招展地站在莫氏身后。

    这句话，旁人都入了耳，恰老太太听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看王氏淡然自若的样子，云卿差点儿以为她没有听到。

    只是嘴角含嘲的笑意，收入云卿眼底。

    不得不说，今晚叶氏的技能倒都是满血。

    扮的角色真真入木三分，血rou丰满，好像是真的开心三老爷一家回来一样。

    “采蘩，陪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