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此处有省略——江锋……端午节第二天的阳光,已显出灼人的气势。她磅礴地洒向大地,给所有绿荫以蓬勃的生命,连看守所里面的花花草草,和一些靠边的大树均洋洋洒洒地沐浴着她的光辉。这天恰恰是芒种的第一天,监仓里的羁押人员们忽地感觉到热浪逼人。清晨起床cao练,一个个便汗流浃背,一些羁押人员嫌汗水打湿衣服沾在背脊不舒服,等风仓大门打开,便争相拥挤去洗脸刷牙,顺便冲个爽爽快快的凉。吴鸣洗刷冲凉后,还是按往常的习惯,等待花崽们送开水进来泡面。一边盘腿在通铺上坐着看《飘》的结尾,他想争取今天看完,待冼管教来上班,好问问有没有《简爱》,想借来看看。是啊,与张琳从认识开始,她就不止一次在耳边提起过《简爱》,说这书在世界十大名著之中,占有独特的席位。记得那时女儿出生不久,连续提起过好几次。说女主人公简爱敢于和世俗抗争,勇于追求自身尊严和爱情。他觉得自己也该好好看看,将来与妻子相聚,闲下来也好有个共同的话题。自从看完几本世界名著,吴鸣像变了个人似地。内心除有股淡淡的惆怅外,还有强烈的震撼,唤起他对过去所做的一切事情懊悔,甚至对人性的善与恶,也有了清晰的认识……此处有省略——江锋…… 监仓里没有风扇,闷热的空气久久驱散不开。令季华被冼管教带出去两个多小时,回来由两名花崽拿着钥匙在风仓把他的脚镣打开,脱了裤子又将脚镣戴上。在脱衣服时,衣服撸到左手,才将手铐打开,取下衬衣,两名花崽要将手铐再次铐上时,冼管教在大铁门外,通过观察孔说了句:“由他吧,戴着脚镣就行。” 风仓大门紧闭,借着风仓昏暗的灯光,许多羁押人员通过铁网格大门和窗户,羡慕地看着他单独一人在风仓里冲凉。就像是在欣赏稀有动物的表演一样,打开枷锁任其行动自如……此处有省略——江锋…… 冼管教耐心地在大门外等着,他知道,这是令季华生命中最后一次冲凉。所以静静地在大走廊的靠背椅上坐着。两名花崽轮流在观察孔,看着里面洗澡的令季华。是啊,最后一次洗澡,不能太急,但也不能让他有所察觉。像往常都是下午上班,问他要不要冲凉,如果需要,则让两名花崽伺候,同样是打开脚镣又戴上,手链会继续戴着。伺候死刑犯,在生活上的照顾,冼管教的确花费了不少时间……此处有省略——江锋…… ……此处有省略——江锋……每天晚上羁押人员冲完凉,进了监仓后,花崽们便将水池清洗干净,放干水,又将水池储满水。水是地下水,从水塔放进各个监仓。因为人多,一所和二所各个监仓同时用水,所以抽水泵在这个时间段几乎没停止过工作。这样一来,白天的水温和晚上的水温差异很大。令季华双手除去铁链,感到手臂格外轻松。勺起一大勺水,慢慢地从光头上淋下,人顿时跌落到清凉的世界。浇完水后,他握着肥皂细细地擦拭身子,心里突然涌起莫名的心酸。是啊,自由,自由是多么的宝贵,没谁能比他体会的更深刻。他用肥皂涂抹脖子时,仰望头顶网格外漆黑的夜空,心里空空的,突然间感觉到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孤独、寂寞、失落将他猛然间压的喘不过气来。在勺水冲洗时,看着天窗上武警的注视时,才将头沉沉地低下:爸妈,这时候应该吃过晚饭了。老爸也许正在院子里的靠背椅上吸着烟卷,老妈可能在收拾餐桌或喂那条要产崽的母猪。唉,多想对老爸老妈说声对不起,可揪心的拒绝,已把他糟蹋得偏体鳞伤,他想着,响响地打了个喷嚏…… “令季华,差不多就得了,明天下午再好好洗吧。”冼管教听到响亮的喷嚏声,便敲了敲大铁门,嘴对着观察孔叫道:“晚上水凉,还是快点吧。” 回来时,令季华一直在想,是不是明天就要行刑。听着冼管教说明天下午再冲凉的话,眼前又亮了起来:“好了,我该穿衣服了。”他说着将冼管教送给他的毛巾,狠狠地拧干水,双手痛快地甩了几甩,展开在全身擦拭起来:自由,双手没有手铐的束缚,多好呀……此处有省略——江锋…… 晚上静坐过后,监仓里开始接开水泡面,一些没有方便面的羁押人员,他们则开铺准备睡觉。令季华在窗户接过邹宇文递来的衣裤,先把衣服穿上。两名花崽很快就给他戴上了手链,又像脱裤子一样,把裤子穿好,立马把脚镣锁上。在一名花崽出大铁门把风仓门拉开时,冼管教才进了风仓,亲自检查了令季华的手铐脚镣,才放心地让他进了监仓。 待花崽把风仓大门推拢,令季华进了监仓,没几分钟浑身便沁出细小的汗珠。看着一些人津津有味地吃着方便面,没有食欲的他想到了很多,破例的一次谈话,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调仓的这些天,管教头一次找出去谈话。以前,过所到十九仓,胡管教也找谈过话,可没这么长时间。难道是下班后时间充裕?还是行刑的日子在即?唉,死就死吧,反正是迟早的事。要不要爸妈来探望,觉得已没有必要了。大老远从GX过来,还不是只能见一面,何必呢?家里农田正在忙碌的时候,完全没必要耽误爸妈的时间,徒添伤悲……此处有省略——江锋…… 开铺躺下后,他没多一句话。见冷静、刘德磊没什么话谈,吴鸣又抱着新书,戴着眼镜快贴到书面上,便躺下又静静地想着他的心事,一自怜衣,沉浸在他的灰色世界里,眼睁睁地熬到了天明。 晨起cao练后,开仓见那些人拥挤地洗脸刷牙,便也挤了进去:“清早冲个凉,的确是太舒服了。”他拿着水瓢,满满的勺了一勺子水,却又不敢往身上浇,毕竟戴着手铐脚镣,弄湿了没法换衣服。只能张口含了起来,接着又像漱口一样在嘴里咕噜咕噜了几下,才重重地吐出。把毛巾打湿,拧得半干半湿,在光头和脖子上抹着。 旁边的邬聪明觉得好奇:昨天管教叫他出去谈话,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地。听听,他现在这口气,就像是在对亲兄弟说话一样。邬聪明感激地回道:“是啊,天气太热了。早上不冲个凉,怕是一整天都难过的要死。” “死你妈个头。”刘德磊在旁边听了,立即瞪了他一眼,又看着令季华笑了笑:“进入芒种,天气也该热一热,这是每年必须经历的温度。华哥,管教要你出去,都说了些什么呀?……此处有省略——江锋…… “说个叼,还不是要我安分守己。又问我要不要给家里人写封信,还问我有什么要求。”令季华说着又含了口水,咕噜咕噜后吐出后笑了笑:“我说有要求,管教立马笑了起来。我也赔笑着:能不能给我改判呀,哪怕是无期徒刑也认了。我们管教听了,非但没有生气,竟嘿嘿地笑着说,一个人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如果受制于人,那错不在命运,而是我们自己。他娘的,什么意思,老子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 这时,冷静也过来冲凉,他腆着圆圆的肚皮冷冷道:“想什么想,想多了,人更难受。都说难得糊涂,光嘴上说没用。在里面过好每一天、每一刻比什么都重要。瞧瞧哥鸣这呆子,整天抱着书本,就属他过得最踏实了。好像书本里有金元宝,有大美女似地,能让他没完没了地享用。”他说着顿了顿:“高院回复了没有,你没问问冼管教?” 刘德磊在旁边听着,担心会刺激到令季华,忙接话:“高院有了回复,管教自然会通知,你着什么急嘛。华哥的事,回复不回复都一个样。肯定是回复还没到,到了,冼管教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刘德磊搪塞着冷静,心里明白,就是高院的回复到了,也不可能告诉死刑犯。只有在行刑前才会当面宣读,当然是在行刑手们押赴的情况下进行。对这事,刘德磊已问过冼管教多次,知道了也对令季华隐瞒着,担心他立马自杀、自残,或对其他人行凶……此处有省略——江锋…… “他娘的,打进看守所到现场指证起,就知道必死无疑。开始还有点怨天尤人,任人欺负。过所后,可就明白了许多。娘的,可惜仇人不在眼前,要不然再弄个垫背的,可就划算。”令季华将毛巾拧了拧,把裤子褪下,开始擦拭下身。因为带着手链,他不得不双手同时进行:“对每个人而言,活着只是个过程。反正我也想明白了,弄死那两公婆抛尸西江,把船开到GX买了后,我就自嘲过:到这个世界上来,我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他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样,我说的有道理么?” “高见,高见。”冷静说着竖起大拇指连连地冲令季华抖了抖:“华哥你什么时候成哲学家了,说出这么有水准的话,难得呀,难得。”他说着见令季华已擦拭完毕,把裤子穿好,便让了让给他回身退出:“还有什么高见,可别忘了继续分享。” “有呀,开水来了。邹宇文,给我泡两块面饼,一个晚上没睡好,现在肚子咕噜咕噜地摆起魔法阵,还是把这魔法阵消灭了重要。”令季华说着进了监仓,他要上通铺坐下,那些拿着杯子准备接开水的羁押人员,便纷纷地让他过去,像辟着瘟疫一样地闪着。邬迪帮冷静和吴鸣接开水泡面,虽然知道令季华不会再难为他,却也远远地辟着,见拥挤不堪,还特意退到风仓。等令季华上了通铺,才拨开人群挤进去第一个接着开水……此处有省略——江锋……
……此处有省略——江锋……早餐泡面到管教上班的时间,有两个来小时。今天很特别,当大家把各自的方便面吃完,还没十分钟,监仓大铁门便被冼管教亲自打开。冼管教进入风仓,看着监仓里歪七竖八躺下的羁押人员,便严厉地喝道:“出来,全都到风仓里呆着!”因为时间的改变,监仓里顿时哄乱了起来。看着冼管教严肃的脸孔,没一分钟所有的羁押人员便纷纷涌到了风仓。他们按平时的位置坐下后,监仓和风仓两个空间顿时清静了起来,连隔壁监仓的哄闹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令季华行动缓慢,他最后一个从通铺上下来。因为戴着脚镣,在迈着细小的步子要跨进风仓时,冼管教在门边让了让。突然,冼管教低沉地叫唤着他的姓名。在他回答的当儿,监仓大铁门外忽地窜进三名身材高大的武警。他们不由分说地将令季华架起,几乎是双脚离地地从风仓到了大走廊上。吴鸣惊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冷静和许多人一样眼睛瞪得像铜铃。只有刘德磊还像平时一样,只是在看着大门外对面的一些监仓,也有人像令季华被带出一样:两名武警架着,后面跟着一名武警,他们一个个身材魁梧……此处有省略——江锋…… 风仓里顿时静悄悄的怕人,羁押人员们一个个地屏住呼吸,又看着其他监仓被押出的死囚犯,从监仓大铁门外经过。“静哥,你输了!”刘德磊率先打破宁静,虽然是捏住嗓子说话,旁边的吴鸣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三年来,见过六名兄弟被架出去就没再回来过,零计划是第七个,第八个也不知道会是谁,反正很快就有人要进来。那第一个位置是不可能空着的。”他说着看了看右边监仓通铺的第一个铺位:“晚上我们得留着点空位,怕他的魂魄会回来睡觉。”旁边听着的人,一个个都汗毛直竖。 ……此处有省略——江锋……吴鸣没心情看书,他一直惦记昨天傍晚的打赌。从冼管教突然开门,就觉得诧异:每天早上监仓大门打开,都是由花崽们动手,今天很特别,是冼管教亲自动手,也没见任何一个花崽在外面游走。时间又对不上点,看来刘德磊是赢定了。见令季华被武警架出,听了刘德磊的话,他索性把书本合上,也没在阅读的地方折个记号,面无人色地接道:“空着吧,别来了人又要往回挤。”他想说要不要挑位胆大的,今晚就睡令季华睡过的位置,可还没开口,大走廊便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我不想死呀!我不想死…………此处有省略——江锋…… 刘德磊知道今天有女囚犯也要押赴刑场行刑,便腾地起身,迈了两步,到监仓大门口探头看着大走廊的左边。见刘小红齐耳短发地被武警架着,还不停地蹬腿反抗:“我没杀人,只是误伤,我冤枉呀。我不想死啊!”她的哀嚎声很尖,紧接着斜对面的女子监仓,也响起了女人的哀嚎,只是相距远些,声音没那么刺耳。如钱塘江潮水声远远地散去,又一波在慢慢地消失。 吴鸣听着揪心,想着萧红英是妻子的好朋友,便也大胆地像刘德磊一样,到门边去探望。大走廊上人多,几乎是三名武警和一名管教押着一名死囚犯。当吴鸣远远地看清萧红英在走廊拐弯时,见她淡定的模样与刘小红截然相反,不由得叹了口气:“人死如灯灭,死到临头,每个人的心态都不一样,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此处有省略——江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