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天赐
“我……我也不知道。” 谷丰收将那小男孩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虽然不明白这孩子，是如何闯到这权贵集中的二王街的，但看样子，他似乎真的是意外走到这里来的。 于是谷丰收斟酌道：“主子，这孩子……看着像个小乞儿。” 小男孩已经能明白“小乞儿”三个字的含义，忍不住瑟缩了下。琉璃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问道：“孩子，你愿不愿意跟我住一起？” 小男孩一愣，谷丰收也是一愣。这孩子终究是来历不明，谷丰收正想出言阻止，却听那孩子快一步的欢呼道：“愿意愿意！老神仙婆婆，我愿意！” “主子，这……” “我们回去吧，小玉应该快烧好饭了。”琉璃说着摸索着握住孩子的手，“乖，你有名字吗？” 小男孩终于肯从琉璃怀里出来，捏着自己的衣角声音小小的道：“他们都叫我小瞎子。” 谷丰收一怔，“瞎”这个字，早已是这里的禁忌用语，他本能的想要说些什么，将话题引开，却见琉璃没有丝毫在意，拉着小男孩子的手。 “傻孩子，不要觉得自己卑贱。我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你能来到我面前，也许就是冥冥中的指引，所以你以后就叫‘天赐’，好不好？” 天赐，上天赐予的珍贵礼物。 直到很多年后，天赐想起这不可思议的一天，仍会唏嘘不已。 也许，一个人在生命中该和哪些人相遇，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不可思议，却又那般真实。又或许，每个人来到这个世间，就是为了与另一些人的相遇，无法抗拒，却又处处充满惊喜。 这一天，瞎了双眼，瘸了腿，浑身疼得止不住颤抖的琉璃老太，出乎小玉意料的多吃了半碗饭。 更让小玉和谷丰收二人惊喜的是，吃饭时只要小天赐同她说话，无论是怎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她都乐意回答。 也正是这一顿饭，小玉二人觉得，这个神秘的瞎眼老太，来历一定不一般，他们二人只是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获益匪浅。 这一天，琉璃没有像往常那样吃过饭就去睡，她竟然在小天赐被谷丰收带去洗澡的时候，主动让小玉做了糕点。等小天赐****干净净的带过来之后，便叫谷丰收关了大门，领着这宅子里仅有的三个人，来到荒置已久的花园中赏花。 尽管她依旧会时不时的发呆，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春来秋去，眨眼就是两年。 夜晚，春风习习，花香四溢，繁星铺满了整个苍穹，四下静谧中，只听得闹春的虫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琉璃坐在一张铺了毛皮的藤椅上，小天赐身上穿着甫亲王府送来的新衣服，趴在她腿上，打着哈欠问道：“老祖宗，你干嘛一直仰着脖子呀？” “天赐，天上有星星吗？” “你说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有很多，好多好多，我都数不过来呢。” 两年多了，距离噩梦发生已经过去两年多了，琉璃在这一刻，终于唇角颤抖着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微笑。 有星星就好，只要星星还在，她的家就还在，她的爹爹，她的梧桐树就还在。 哪怕她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何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她甚至觉得，自己再没有回去的希望，却仍然觉得安心。 即使回不去也没关系，至少，我知道，我是有家的…… 春花换成秋月，夏风变为冬雪，又是一年新春。 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门里小玉一边麻利的包着饺子，一边对一旁的琉璃道：“老祖宗，这半年甫亲王府里那几位王妃，不是常和您一起说话吗，为什么今天不让她们过来，人多一些不是热闹吗？” “你这傻丫头，她们一来你就受拘束，过年是家人团圆的日子，你还上赶着想见她们？” 小玉放松的笑笑，抬头却见琉璃走到厨房的水池旁，摸索着洗手。 猜到她想干什么，小玉忙道：“老祖宗，您歇着吧，我包饺子快，一人就行。” “无妨，我现在能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自己逛园子，自然也能包饺子。”琉璃说着将手上的水珠甩了甩，准确无误的走回来，向小玉伸出手。 “唉……您这样逞强，究竟是何必呢？” 小玉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帮她围好围裙，拉着她的手，让她摸了摸放饺子皮和馅儿的地方。 琉璃摸索着拿起一张饺子皮，又小心翼翼的挖了一勺馅儿，一边捏着褶子，一边道：“曾经我对一个人说过，哪怕我只是一点火星，只能亮一瞬间，我也想竭尽全力的发光发亮。 可真当考验到来时，我却退缩了。现在我已经想分明了，虽然看不见，又老又瞎又瘸，可是我却还有一双手，我的身体还能动。所以，我不想变成拖累，我想****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祖宗您还真是……您哪里算是拖累啊！” 小玉忍不住叹息道：“有您在这里，挨边儿的几座王府都沾光。没见他们一家家的儿孙，哪个不是觑空，就想往您这儿钻。再顽劣的孩子到了您面前，都变得乖宝宝似的，给他们老子省了多少心。” 琉璃一边将自己摸索着包好的第一个饺子放下，一边笑道：“是那些孩子成全了我，他们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用的，我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自己的价值。” 小玉有些不忿，撅着嘴道：“别的不说，那霆王的四儿子，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整日闹得鸡犬不宁，才十二岁就学会往家里带妓子，气得霆王在自家门口骂他不要脸。 可那小魔头自从见了您，这才半年，就变得好学上进，简直像是里外换了一个人。霆王现在走到哪里，夸到哪里，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有个好儿子，分明是您成全他们。” 琉璃摇摇头笑道：“哪里是孩子不要脸，很多大人才是越活越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