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九曲迷阵(一)
第二天,尼桑依然没见到人影。漫天的迷雾持续,极端的气候环境下,人也会变得浮躁。 拴在大石上的滇驴一匹未少,尼桑是步行离开了。 没人知道尼桑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营地,向来警觉的韩清欣也没及时发现。他的帐篷内被褥一夜未动,摆放齐整。滇驴身上的食物饮用水都是完整的,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出发吧,不用等他了。韩清欣的态度十分冷淡,捉摸不清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尼桑的失踪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意外,她没在乎过尼桑的死活。朱北辰心底尤为抵触她的这种做法。 韩清欣没理会朱北辰,甚至于连他的脸都不会去正眼瞧一下,她在调试手中的指南针。指南针的外形较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同类产品有些不同,上面的各项指数指针更为繁杂,作用及灵敏度提升很多。指南针上的针尖指向紊乱,绕着各个方位打转,无法确定方向。 “这里的磁场很不稳定,指南针用不了。” 昨日进入这片大雾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里地磁紊乱的情况。尼桑当时告诉她的是,这在这里的山间密林起雾是很正常的,其余的都含糊带过。让她觉得尼桑可能不那么简单。夜里进入帐篷后就一直保持着一种假寐的状态,特意将帐篷扎在尼桑所在的帐篷旁边,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向。随后雾中的帐篷内壁上投射出了人影,她未加思索就疾驰而出,可能尼桑也就是那个时候,独自孤身离开了他们。 他为什么要跑,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令他感到了害怕。韩清欣一直不解。 “尼桑这个人不简单,你不用担心他。现在辨不清方位,只有沿着江边走下去才可能通过前方谷地,进入热带雨林去才能到黑苗的聚居地。你要怕的话,现在顺着这条江往后回走,你一样可以走回去的。” “也许,你就是顺着这条江也未必能走回古镇去了。”朱北辰的口气很淡,他没有因为韩清欣的激将而恼怒。他循着远处的一座山尖望去,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大山之巅,有一处高耸的剑锋,他在应证着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个想法很骇人,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你什么意思?”她觉得朱北辰变得很古怪,相比几个月前,他还是跟自己在医院中见到的那个男孩一样,一脸的坚毅不屈。但现如今,他的身上多了更多的东西,一种让自己看不透,道不明的情绪。阴符的传承玄异莫测,也许他是看到了什么。韩清欣话间转瞬思考了很多。 “往前走吧,出弓没有回头路,再说,我剩下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他的目光化作实质,坚毅而不可动摇。人求生的意志真的很强。 两人三驴的队伍就这样徐徐前行着,不远处的山谷隐隐约约在雾中晃荡。 “你昨晚见到的人影究竟是什么,还是个人么?”朱北辰有想过,那种飘忽的身形,几乎凝结空气的紧张氛围,最初想会是她,但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一种气息,就好比当初入定能凭借玄而又玄的第六感发现欧阳颖的存在,而现在的自己,也有这种感觉,但那个身影明显不是。他没有感到那种熟悉又十分危险的气息。‘颖脱而出’也许她真的很出色,很完美,但也很危险。 “你觉得呢,你还认为那个怪物还是个人么?”韩清欣骑在滇驴身上,扯开衣袖,那是一道深入血rou的印痕,类似于rou食动物锋利的爪痕,深而细长。她说话的时候情绪没有特别的变化,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件,伤口已经开始结疤。 “我不知道,我出去的时候它已经跑了。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是看起来像个人。”朱北辰的神色很凝重,说不出是在心疼女人的伤势还是其他。 “那个东西叫做魍魉。” “传说中的一种幽灵似的怪物。” 山间的传说中魑魅魍魉是种害人的鬼怪统称。但为人所不知的是,其实魑是指代的山神,魅是另外一种山间的灵物,而唯独魍魉被合称为水神,专出没于近水处的江边及河边,这是一种行迹隐秘的物种,具有着乱人心神的能力。魍魉喜隐于江雾中,出没于深夜间,具人形态,化身为少女,身有利爪,锐不可当,可断利刃,是种存在于神话中挖人心脏作为食物的鬼怪。 韩清欣也仅在家族中的老辈长者耳中听闻过,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类物种。 “你是怎么被它伤到的。”在朱北辰的记忆中,眼前这个女人是道门高手,一身玄门功夫,哪怕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物异类也未必能够轻易伤害到她。 “我又不是铁打的,也不是怪物,为什么不能受伤?” 韩清欣一阵气结,夜里那只魍魉行动异常迅速,凭借着雾势,四处乱窜躲避,缥缈得寻摸不着踪迹,她也始终看不到对方的脸孔。凭着自身练就的极其敏锐的肢体感觉在与对方周旋着,魍魉动作很矫捷也很狡猾,不断的变幻着诡异的身法,依仗朦胧的环境带给自己强大的心理压力。弯刀的去势一次次落空,刀刃每每紧挨着它破空而过,却无法伤到它分毫。韩清欣气急败坏下,加快了出手的频率,依靠着黑暗中的灵敏的体表感觉,在一次发现魍魉近身的时候将弯刀极快的侧身劈出,强大的力道将携带着内劲的弯刀斩向魍魉,力劲全部集中在纤薄的刀刃上,结结实实地砍中了对方的身躯。 结果却出乎自己的意料,对方并没有被拦腰砍断,刀刃生生架在魍魉的体表上,不能前进分毫。狡猾的魍魉反击的动作很快,利爪随之朝着韩清欣扫去,她避之不及,手臂上的皮肤被对方扫中,留下深入皮层的爪痕。这时,魍魉却借机遁走而去。 “伤口,那个,一定很疼吧。”朱北辰的关切表现得很木纳,他的性格有些内敛,从未有女人可以去关心,而他自然也不懂如何去关心女人。 “没事,夜里用酒精消毒过,上药了,没大碍的。” 韩清欣的语气缓和了些,盯着细长的伤口,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一如往常,内里平添出一丝暖意。他终于学会关心人,自己原来还是很在乎他的态度,哪怕这番关切只有寥寥几个字。
“我一直想跟你说一件事,但。”朱北辰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不问。”韩清欣的态度渐起转变,可能连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到,她已经开始没有刻意地去疏远对方,保持着彼此的距离。 “我发现一个问题,但还没能印证,说了也没太多的意义。”话语间仰头朝身侧远方的山峰望去,这里的山势地形隐然契合了阴符经中的某种规则,他资历太浅,学习阴符经的时日尚短,阴符经中的内容太精深,自己也未能看明白各中的玄机,他不想过多妄言,加深彼此思想包袱。 连片的山脉极有可能是活的。这种想法一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就连自己都觉得骇人。 远处的景物渐渐拉近,滇驴的步伐匀速前进着。 地面的石子路已在不觉中变成了松软的泥土,随着远处山谷入口的临近,九曲江的河道也变得窄小,最宽处不过十余米,水流也渐而湍急,水中雾气外溢的速度变缓,前方的视野开阔起来。而朱北辰的神色则现出堪忧。 “你又怎么了?”韩清欣一直注意着他的情绪,阴符的传承天分是很重要的一点,纵然他涉猎不深,但他的每一次情绪变化都或多或少地捕抓到了什么,亦或是,他感觉到了什么。 水流加快,有河道入山谷变窄的因素在作用着,也有可能还有一种原因。朱北辰不愿意解释过多,同样身外道门传人的韩清欣,她或许多少也看出了点什么。江畔的雾气越接近山谷,逸散的也越慢,谷中的气压较高,导致谷内的风往外吹拂着,两者的原因综合下,雾气散得极快。 还有大约两三里地便会到达谷口,两人已经能看见谷内郁郁葱葱的林木,不时有鸟语随着谷中的清风传入两人耳间。 “没什么,我们尽快赶路吧,我还想早点传穿过谷地,但怕是这驴的脚程,今晚得露宿谷中了。” 滇驴的耐力极好,但脚程出奇的慢,也许有大雾的原因在内。朱北辰注意到那第三头滇驴踏在泥土上的印痕,很深很深,陷入地底约莫五公分。它背上驮的东西比两人还重。 “你把那驴给坑了?都给它驮的什么东西,别给它累趴下了。” “你别管了,都是以后几天可能用得着的东西,滇地的驴就是这点好,耐力强,负重能力出色。”韩清欣白了对方一眼,难得的露出一脸小女子的姿态,保持着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