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中有坚持的人
郑万名已经五十岁了，七年前辞去科研所研究员的工作，凭借二十万元和几项专有技术，靠着不怕吃苦的精神，艰苦拼搏，辗转腾挪，终于拼下了一个拥有两千万资产，年销售额过亿的科技公司，他的全部心血都留在了环球激光仪器公司。 双方人马见了面，寒暄过后，郑万名领着众人在厂房里巡视了一圈。 公司停产足有两个月了，却没有显出荒废颓败的气象，厂房依然干净整洁，机器依然纤尘不染，足见其领导者拥有卓越的管理能力，工人的士气尚在。 在会客室中坐定后，首先由环球公司的会计老朱给客人介绍公司现状，财务状况，债务状况，人员状况等不一而足，详细阐述了公司内现有的各型机床数量，折旧后的价格等。 在老朱絮絮叨叨的过程中，杨天醒没有细听这些数据，只是出神的望着对面而坐的郑万名。 郑万名精神头尚可，留着容易梳洗的短发，两鬓斑白，虽然脸上保持着微笑，但眼睛里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落寞。 一个优秀的科研者，经营者，杨天醒通过刘昌，多少对郑万名有些了解。如果有可能，杨天醒倒是不介意留下他，毕竟工厂需要人管理，史德龙未必有兴趣担负起公司日常运作这种工作。 老朱的介绍总算告一段落，杨天醒以一种柔和的声调开了口，他将目光放在郑万名的鼻尖上，轻轻道： “郑总，收购的事情等一下再谈，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万名刚才通过介绍，知道面前的杨天醒是一个有背景的年轻人，是今天谈判的主角，他没有丝毫轻视杨天醒年龄的表示，见杨天醒发问，含笑微微点头回道： “杨总但说无妨。” 杨总？杨天醒心中暗笑，很喜欢这个称呼。 “我听说贵公司原本蒸蒸日上，正处于发展发力的阶段，前途不可限量，如何忽然就被骗了呢？请原谅，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像郑总这样白手起家明智之人，在商场摸爬滚打已有七八年，想必见识很不一般，那么又是什么人能骗得了您呢？” 郑万名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一瞬间似乎苍老了数年，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如果是别人问，我还真不愿意说，不过既然杨总相问，我也不愿敷衍你，这说来话长，不知杨总有兴趣没有？” 杨天醒点点头。 郑万名道：“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我咎由自取，但是我并不十分后悔，因为我认为自己完成了儿时的梦想，算是圆了梦吧。” 嗯？郑万名的话将大家的兴趣提了起来，甚至原本正在与会计老朱核对机床数据的史德龙，也抬起头注意观看郑万名。 什么样的梦想？代价也太大了吧？亲手断送了发展的势头，断送了自己的事业。 “我的父亲”，郑万名顿了一顿说道：“他是一个老兵，一个老志愿军，我从小就听父亲的战斗故事，并在听故事中长大，我敬佩我的父亲，我也敬佩他们那一辈人的理想，他的守护就是我的守护。” 刘昌有些听不明白，插言道：“什么守护？” “哦”，郑万名对众人歉意的笑笑，“是我没说清楚，我父亲一直关注北高丽国的情况，我父亲对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怀有深深的感情，对生活在那里的，曾经与父亲并肩战斗的北高丽兄弟怀有深深的感情。他知道那个国家现在的经济状况不太好，他不希望那个国家的人民贫穷，如果那样，意味着他和战友曾经付出的牺牲打了折扣，他不愿看到自己和战友们付出的鲜血白流，他总是对我说，要帮帮他们呀，要帮帮他们。父亲希望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够帮助他们。受我父亲的影响，我对父亲那些曾经的异国战友也有好感。” 杨天醒预感到什么，沉吟道：“所以……” 郑万名接道：“所以，当一名北高丽国的商人找到我，说自己的父辈曾与志愿军一起奋战过，我的心就动了。不仅如此，他还找到一个与他们长期做生意的伙伴，一个我国北方的公司做担保，请我提供一批医院用的激光仪器给他们，我答应了，并且给了低价，没什么利润，最后不但没利润，连本儿都折了进去，两千万呐，唉！” 众人心头升起疑问，静静等待下文。 北高丽国商人即使赖账，不是还有担保人吗，那也不至于一分钱收不回来啊？ 郑万名知道众人的疑问，继续道：“我低估了他们的无耻，发了货后，左等右等不见回款，我追到做边贸的担保公司那里，被告知那个公司早就倒闭了，就在我的货物进入北高丽国之后的第二天，担保公司就倒闭了。事后我了解到，北高丽方也欠了担保公司很大一笔债，他们联合起来给我的公司做了一个扣，北高丽方收了我的货，还了担保公司的债，担保公司倒是解了套，最后就坑了我。” 原来如此！杨天醒心中同情郑万名的遭遇，他不会嘲笑郑万名轻易被骗的事情，一个心中有坚持的人是值得尊重的，无论这种坚持是否错误，现在没有人有资格评论事情的对错。 “你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吗？我是指被骗这件事？” 郑万名黯然道：“我怎么敢说呢，我父亲已经八十岁了，这样的打击老人家恐怕受不了。” 是啊！杨天醒站在郑万名的角度上考虑，感同身受。一个曾经把鲜血洒在高丽大地上的老战士，怎么会想到那些异国战友的后代，做出了如此龌龊之事，这在感情上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这件事极有可能打碎老人家的心。 杨天醒在心理上已经相中了这个公司，这个公司有着一股精神，一股朝气蓬勃的企业文化，可遇不可求的企业，如果不是资金链断了，而那些债主们又毫无发展眼光急着逼债，杨天醒这样的菜鸟根本没有机会收购这个蒸蒸日上的企业。 杨天醒离座，拉着史德龙走出门外，询问他的看法。 这个公司将来是要给史德龙用的，如果没有史德龙的首肯，或者这里没有史德龙能用上的东西，就算再便宜，自己再相中，也是白费。 史德龙表现的很光棍儿，刚才他也观看了公司的方方面面，对环球公司的场地和机器设备表示满意。 见杨天醒相询，大咧咧回道：“只要两个月后你再给我进点新机床新材料，那我就没意见。现在的情况我看行，我的实验室也要从初级建起，我看这个公司的实验条件和机器设备，暂时还能满足我一段时间。” 史德龙的研究方向是武器级激光器，但不是说这种激光器必须要非常高端的设备才能研制出来，任何高级激光器，都是由低级到高级，一步步走过来的。在低级阶段，一些基础的、通用的机床设备也有用，只不过是用多用少的问题。 杨天醒追问道：“这么说你同意购买这个公司了？” 史德龙愣了一下，史德龙再顽劣，也知道杨天醒对自己尊重的有些过分，人心都是rou长的，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波动，那不可能，但是让史德龙的心里有太大的波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杨天醒只是个执行人，这个信息还是杨天醒自己告诉他的，杨天醒肯定是受了背后那个有军方背景的人的嘱咐，对自己尊重和讨好只是听从指挥罢了。 问题是，那个有军方背景的人为嘛要这么重视自己？他就那么笃定自己的研究一定会成功？如果最后不成功，而自己又花了大笔资金，他们会不会跟我算总账啊？ 干嘛非要问我买不买公司，我才不上那个当。 史德龙促狭的笑笑回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你休想将来赖上我。你是老板，这决策的责任应该由你来背，我只是打工的，给我开工资，给我一个实验室，让我研究我的东西就成，我才不管你买不买公司。” “你满意就好！”杨天醒对史德龙的促狭不以为意，还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和一句稍显讨好的话语。 当杨天醒与史德龙一前一后重新走入会客室后，涉及购买环球公司的议题才正式开始。 郑万名一方稍显得有些紧张，不知史德龙与杨天醒两人在外面嘀咕了一些什么，当底牌没有掀开时，紧张的永远是手握烂牌的一方。 经过刚才与郑万名的一席谈话，杨天醒对郑万名的公司观感上升了不少，也对郑万名的团队有了好感，他希望能够挽留这个团队，他心里知道自己可能赚了一个便宜。 杨天醒用柔和的目光看着郑万名，轻声道：“我们商量过了，决定购买你的公司，我知道，您是个讲信誉的人，所以我对您的人品丝毫也不怀疑，那么，请根据实际情况开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