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所谓父亲就是会为儿子纠正错误
盛田达人似乎不打算在提督室里待下去。 五十铃前脚离开，他便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饿了，带我去吃饭。” 苏云心说镇守府里最“豪华”的提督室都被嫌弃，那个半露天临时饭堂恐怕自家老爷子更看不上眼，无奈盛田达人已经做出了决定，当即便推门走出了提督室。而一直静静候着的东里久对苏云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便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顶着中午的酷暑离开了提督府。 此时，出港的二十三名舰娘已经全数归来，工作人员们走出了岗位，工地的那批海军派来的工人也集合吃饭，废墟般的镇守府又到了一天最为热闹的时候。 镇守府的临时饭堂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作为后厨的砖瓦房，另一部分则是扯着大棚，勉强能遮挡住烈日的食堂区域，十几条作为援助物资的桌椅整齐地摆着，虽然简陋，但被打理的既干净又井井有条。至少苏云一眼看去，会打心眼里觉得舒服，而不会觉得这是个破败的地方。 “干得还不错嘛，这里是谁负责的？” 走在前面的盛田达人也赞叹道。 见到这位老爷子夸赞，苏云总算舒了口气，他原本还有些担心后者会像在提督室那样眉头一皱，然后说一句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呢…… 不过那样也未必是坏事，说不定自己又赚了个新食堂。 “食堂的负责人是镇守府里的补给舰舰娘，型号是间宫。” “喔，间宫啊，好久没吃过间宫羊羹了，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招牌菜式，你这里有吗？” “这个……没有吧。” “真是可惜。” “要不，我去问下间宫本人？” “算了算了，我就说说你慌什么，想拍马屁吗，中午就吃工作餐。” “是……” 苏云和盛田达人，这任谁看都不像有血缘关系的一老一少，再加上一旁风度翩翩帅气无比的东里久，三人组合一出现自然就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但和那群不知情的工人们比起来，知情的镇守府工作人员与舰娘们的眼神就稍微有些复杂，似乎在惊异中还包含着淡淡的担忧。 归根结底，盛田清给这里留下的坏印象，不是那么快就能被根除的，此时众人见到这个废物提督似乎得到了个不得了的靠山，任谁都会多想。 一切伤口都需要时间来抹平。 柜台前排起了不算长的队，间宫和一名食堂大妈正在后面忙得热火朝天，盛田达人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招呼着身后两人跟在队伍后面排起来，同时微笑着打量起周围的众多面孔。这个看起平常无奇的举动，竟然令苏云觉得周围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几分钟后，三人找到了一张还有空位的桌子，坐下来用餐。 从吃饭的状态来看，盛田达人不紧不慢，和食物相比似乎更乐意感受周围的环境多些，而苏云身边的东里久则是举止优雅，即便是在进食也是如此帅气，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贵族般的气质，以至于苏云相形见绌，都有些不好意思下口。不过他本身也在节食，若非盛田达人要求，中午大概也就用营养液代替午饭了，因而此时更像是个陪客，只要了一丁点食物，根本不像是在吃饭的样子。 此外，这张桌子很大，而且不止有苏云三人——稍远的另一边面对面坐着驱逐舰潮和胧。没错，就是当初苏云第一次来到食堂见到的那两位驱逐舰，当时她们很嫌弃地跑掉了，但此时似乎被东里久的气质所吸引，处于想看不敢看却又在偷偷看的状态，格外拘谨。 果然人和人的待遇是不同的。 虽然三人作为焦点，而且大概因为五十铃没有出现在食堂的缘故，不少舰娘似乎跃跃欲试，但毕竟没人胆敢真的跑来搭话，因此中午的镇守府食堂很平和。不过，到了三人差不多该离开，原本热闹的食堂里已经稀稀落落的时候，一群未成年的舰娘小姑娘来到了桌前。 为首的是吹雪。 她们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提督，两位前辈，请你们……不要再为难五十铃了。” 吹雪小心翼翼道。 苏云有些诧异。 “为难？没有啊！” “可是，五十铃jiejie直接回了宿舍，连饭都没吃，刚才我们去看了看她，发现她好像隐约哭过。虽然她极力否认了，但肯定是这样的。” “？！” 苏云惊了，五十铃不久前在提督室里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而且走的时候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事实上无论是他还是盛田达人也都没有为难过她，盛田达人甚至还亲自奉上名片，实在是找不出解释这个情况的理由来啊！倒是归类于喜极而泣感觉还稍微靠谱些。 而就在苏云考虑着要不要把刚才发生的事解释一遍的时候，始终保持沉默的盛田达人终于开口了。 “嗨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敢为难你们舰娘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个小个子中年人。 盛田达人脸上逐渐浮现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苏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来自盛田清的直觉和记忆告诉他，这是老爷子即将发飙的前兆。 怎么突然间就爆炸了？！ “苦谁也不能苦了舰娘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们可是国之栋梁，人类的希望，莺莺燕燕的在这多好，谁舍得去为难呢？” 是个人都听得出话里有话，因此许多舰娘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作为这群舰娘中最年长的一位，由良当即回问道：“前辈，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自己去想。” 盛田达人张开双臂，嘿嘿一笑，左右环揽，仿佛要将周围化作废墟的镇守府展示给她们看，随后将手中的饭后雪茄摁进菜汤里，站起身来，招呼东里久离开。 苏云不明就里，但还是连忙跟上。 走了一半，盛田达人回过头来，望着那群仍在原地的舰娘。 “回去仔细思考下，你们还算是海军吗？你们有勇气去打必败的仗吗？你们……有把脚下的土地，当成用生命来守护的东西吗？” 接着，他便不再回头，径直离开了镇守府食堂。 一路上有些格外的沉默…… 苏云终于叹了口气。 “父亲，您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盛田达人刚才的话，苏云不是不能理解，事实上，当初山田叶子代下令全军撤退的时候，苏云没有任何理由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命令，反而举双手赞成。但是，话虽这么说，舰娘身为镇守府的武装力量，也是唯一可能与深海舰队正面交锋的存在，若连她们都撤退了，镇守府被毁的结果也就成了必然，这种事情，虽然无奈，虽然有一百个理由可以理解，但终究不是一件让人身心舒服的事。 只是，盛田达人这样直接的话，也确实有些说得过重。就算是在真正的战争时期，也有战术迂回和战术撤退，更别说是这个舰娘比镇守府还要金贵的时代了。 更何况，那些驱逐舰们，毕竟都还是些未成年的女孩啊。 若是那个时候，镇守府里的舰娘们贸然迎战，有所闪失，后果真的是不敢想象。 盛田达人听到了苏云的话，停下脚步，歪头盯着他看。 好半天，他才问道：“小子，正面跟深海作战过的你，觉得它们可怕吗？” “当然可怕。” 那种游走于刀尖的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觉得怕就对了，当年啊，那群深海怪物远没有现在强，但它们血洗了半个地球，杀了几千万人，可现在这些小姑娘们呢，对这些血海深仇的记忆大概也就停留在教科书和历史资料里了。从舰装技术成熟开始，有了护盾的保护，她们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理论上战损比可以达到无穷小，就拿樱岛来看，真正因为和深海交战而死亡的舰娘，最近的也是在两年前，因为现在的舰娘早已不被要求执行那些必死的命令了。比如你的镇守府被深海主力奇袭那次，撤退是肯定的，你要是敢让她们上，然后她们死了，那你也就死定了，别说我保不了你，就是樱岛天皇都没用。而一旦军人不再终日面临死亡，他们往往就会少了一种精神。” 盛田达人摇了摇头。 “错的不是她们，是世界，以及选中了她们的舰装核心。” “……” 苏云一时哑口无言。 盛田达人接着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在你看来很过分的话吗？” 苏云摇头。 “一个镇守府，可以是你现在这样，几十个人的小窝棚，小废墟，不值一提，也可以是一座上万人规模的小型城市，你想让这片荒凉的半岛成为你未来的城市吗？” “我……” 苏云深吸一口气。 “我的野心还没那么大，不过竭尽我所能，让这座镇守府发展壮大，这正是我的目标。” “那很好啊，可至少现在，你这里连三流镇守府都算不上，那被分配到你这里的舰娘呢？这话我说的很直白，她们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和舰装的同步率，都远远不够优秀，而想要让镇守府壮大，你本人再怎么强都没有任何意义，江山不是由一个人打下来的，你首先要有一批足够强的舰娘。那么，你是想让镇守府换一批新鲜血液呢——这我可以帮你办到，还是打算把她们培养成合格的战士？” 苏运沉默了数秒。 “我会把所有人都带起来的。” 盛田达人的嘴角勾起了微小的弧度。 “你的选择还算令我满意，但这不是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事情，舰娘学院教会了那些小姑娘们穿上舰装去战斗，但那只是最基本的东西。想要将她们培养成合格乃至优秀的战士，而不是挂着舰娘名号只懂得卖萌的吉祥物，办法很简单，而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斗。” 他拉着苏云的衣领，把脸凑到苏云面前，点着苏云的鼻子，小声而沉稳地说道。 “你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急着重建镇守府，也不是绞尽脑汁去为镇守府赚到更多的钱，而是告诉这群小姑娘，她们是樱岛海军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