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红酒

    赵辰星看着李国安慢慢睁开了眼睛，心中竟有点浅浅的喜悦。毕竟是在一起相处过的人，都不希望对方出什么意外。但出乎赵辰星意料的，李国安醒来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是谁？这是哪？”

    这句话不禁让赵辰星愣在当场，她脑中顿时思绪翻涌，担心着如果睡一觉之后就会再次失忆那该怎么应付之类的事。

    不过李国安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担心。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啊，你是赵辰星。你看我都睡糊涂了。”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略带不解的问道：“不过，你在我的房间里干什么？”

    “你现在是在我的房间里。”看到李国安恢复正常，赵辰星的忧虑一下减轻了不少。见到李国安一副疑惑的样子，就微笑着耐心对李国安说。

    “那我这是怎么……嘶……”李国安话刚说到一半，就捂着头不停揉了起来。在他头上手捂着的位置，一个大包高高的立着。赵辰星觉得他此时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年轻时的寿星，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李国安头上的这个大包，很可能就是刚才门口的那阵撞击声的来源。

    “你还记得刚才你做了什么梦么？”赵辰星并没直接告诉李国安她的想法，而是选择旁敲侧击的问了另一个问题。

    “呃，好像是一辆红色的汽车，还有隧道…还有火车…唉……被你这么一问我还真的记不起来了……”李国安越说越乱，满脸困惑的神情，“那么说，我刚才梦游了？”

    赵辰星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说：“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我还是回房间继续睡觉去好了。”说着李国安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赵辰星拉住了，她对李国安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好，你说吧。”李国安转过身，站在了门口。

    “你刚才梦游的时候，有一瞬间表情变得非常可怕，像是做了很恐怖的梦似的。”赵辰星并没告诉李国安他流泪的事，而是将刚才看到的情景稍微委婉的说了出来。李国安闻言只是略微怔了一下，说了句“谢谢你，再见”就转身离开了。

    赵辰星注意到李国安离开房间之前，特意转过身对着她鞠了一躬，然后才离开了房间。“没想到，这个警察还真是个有礼貌的人啊。”赵辰星心里想着，躺回到床上。她尽量使自己放松，半眯着眼睛看着房间的屋顶。

    顶棚上并没有像其他大户人家那样装修的很华丽，天花板上除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白色顶灯之外空无他物，墙面上的装饰也得很普通，铺着刻有暗灰色花纹的白色胶面壁纸。赵辰星忽然觉得，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杯浑浊的牛奶，而自己则是泡在牛奶里的一具……想到这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她继续半眯着眼睛仰面躺着，等待着睡意的来临。

    随着视线中的灰白色渐渐模糊，赵辰星慢慢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沿着思路，她缓缓追溯在，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从最开始自己被人从事故车里救出，到后来在休息区里看见的和听见的事，到再后来的爆炸，一直到现在自己在一番长途跋涉后躺在一座别墅里一个宽敞房间的舒适大床上。她发现自己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被其他人命令和帮助的，自己一直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就连之前的晚饭，也基本上都是由刘小秋控制着饭菜的进度，自己则是在一旁做着一些辅助的工作。

    可是，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从到了休息区开始，赵辰星就渐渐生出一种“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感觉。而在那之后的时间里，也许是某个场景，或者是某一句话，甚至是某人无心哼起的某个调调，都会无意间让她的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也正是这种感觉，让她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此时此刻，在自己的身边，正酝酿着一件无可挽回的事。

    一时间赵辰星变得睡意全无，她直起身半坐在床上，额头不知何时变得湿润，皮肤略微刺痛。她抬手抹了一把，尽是冷汗。为了舒缓郁结的情绪，赵辰星开始打量起房间内的陈设。环视一周之后，她的注意力最终落在了窗边靠墙立着的一座酒架上。

    夜里微凉，赵辰星裹着被子，慢慢踱到了酒架的旁边，面对着架上琳琅满目的的红酒，她竟有点不想再去睡觉了。她饶有兴致的挨个标签看了过去，最后竟还真给她找到了一瓶产自木桐酒庄的82年的红酒。检查了一下酒塞，发现红酒保存的出人意料的好。看来这所屋子的主人虽然不喜欢华丽的装饰，但是对饮酒方面还是颇为讲究的。

    赵辰星一边猜测着主人的身份，一边翻着酒架下面的矮柜。在找到了开瓶器和一樽优雅的水晶高脚杯之后，她决定先喝上一杯再说。

    赵辰星慢慢的打开了那瓶她将其视作珍宝的红酒，小心翼翼的把瓶塞取下来，放在了酒架旁边的小桌上。待到让瓶子里的酒充分“呼吸”之后，她缓缓的将红酒往杯子里倒了一点，刚刚盖住杯底的量。刚凑近杯口，一阵酒香窜入鼻腔，赵辰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手中的杯子一抖，里面的红酒飞快的盘旋了一圈，最终回到了杯底。

    可在那些红酒之中，仍有一滴悄悄飞出了杯子之外。它飞快的坠落，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深棕色的地板上。伴随着一阵升起后迅速散去的微弱烟气，在它着地的地方，地板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蚀出了一个小洞。而那滴酒本身，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赵辰星将手中的杯子轻摇了两下，缓缓的将残酒倒入了旁边的一次性纸杯中。之后，她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静置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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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国安在与赵辰星告别之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

    因为突然面对自己梦游的事实，同时还被脑中关于梦境的零星记忆所困扰，李国安觉得自己急需冷静一下。于是他没有直接上楼，而是转身先去了一楼的男卫生间。

    站在洗手台前，李国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张脸看起来非常的陌生。他想起了之前藏在兜里的那张纸，哆哆嗦嗦的掏出来展开，上面依旧是那五个字：“你是白玉航。”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充满了绝望。

    在听到“白玉航”这个名字之前，他关于自己的全部记忆都是靠“李国安”这三个字维系的。

    李国安是一个警察，他心地善良为人着想。虽然有时会显出懦弱和懒惰的一面，但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坏毛病给别人添任何麻烦。这就是他心中的自己，一个很普通但是很真实的警察，一个兢兢业业勤劳工作的警察。一个秉公办事遵纪守法的警察。

    可是，白玉航呢？他又是谁？

    在之前赵辰星的“善意”提醒下，他稍微记起了一些梦中的内容。在梦里的白玉航，应该是一个非常富有而且自由的人。因为他不仅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老爷车，而且还能无拘无束在荒漠之中驾车旅行。可他后面的警车……

    这时，李国安的额前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是被人用铁锹挖掉了一块，之后又将那些被铲碎的部分胡乱的填回去了似的。一块块记忆的碎片，变得盘纠错结，在不同的情境中时隐时现。

    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接了把水，用力的抹了几下脸，才觉得舒服了一点。这时他突然记起外面应该还有个人在执勤，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人叫崔德林。他想正好自己等下还要上楼，在那他之前可以去查看一下，就当作是查岗了。

    李国安走出洗手间，发现崔德林并不在客厅里。茶几上，张遥做的那个叫做“滴漏”的计时工具还在正常工作，最下面的水桶里水很少，显然是有人刚换过桶不久。李国安猜测崔德林可能是为了缓解睡意，到别的地方闲逛去了。刚想上楼，就听见厨房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发出的响声。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门口，看见一个男人正撅着屁股在冰箱里翻着什么，冰箱门开着挡住了那人的上半身，但李国安还是认出那是崔德林穿的西装裤。他心里骂了一句这混小子都累成这样了还不忘给自己弄顿宵夜，浅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就转身上楼了。

    进房间的时，他还特意按照赵广明的办法重新做了一次，在检查了合页和把手之后，顺利的打开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他开门的一霎那，在他的房间窗边靠墙的位置，在那座酒架的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滴透明的红色液体正缓缓的坠下。那滴液体无声无息的落在了铺在房间地面上的深棕色地板上，伴随着一阵升起后迅速散去的微弱烟气，在那滴液体与地板接触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