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后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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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后夜话》 窗外的雷雨依旧下着，而这回墨墨是真的睡着了。 ——艾知道梦乡中的灵魂与醒着的到底有什么区别。 后夜时分，拄着床沿，看着女孩的睡脸，艾兀然地第二次醒来。 风雨倾盆，雷声浩浩。 听说过远冬的暴风雪，却未想到入冬后也会有这样的大雨。 凛冽的风吹刮着萎靡的枯草与村人的屋舍，窗外，白天里拴着猪猡的铁链呼哧地响着，引得微暗的炉火也在瑟瑟颤抖。 真是个漫长的夜晚，艾睡不着，一旁的镜子映着魔种的丑态，似乎有种血液呼唤着他在黑夜里醒来——自从在废墟中醒来并变成这幅模样以后，就一直如此了。 夜晚让他深邃，黑暗让他冷彻，一种隐秘的魔力则使他感到一股形态狰狞的生命力。 但艾不愿如此，他暂且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大多数人类，都是应该在夜里睡下直到迎来太阳初升的。 因而，艾迫使自己闭上眼睛，无论睡着与否，就这样呆到天亮。 这时候，熟睡的墨墨踢了踢被子，绒绒的尾巴从被窝里探了出来，还一并露出了光滑白皙的长腿，樱色的小嘴呢喃着，像是对着梦境的某处呓语。 有点意外地，那不是什么可爱的话语，小小的狐儿没有在想着明天吃些什么，也没有想着厨房里的那些锅碗瓢盆。 “jiejie……” 她的梦话是呜咽着说出口的。 那是…眼泪吗？ 艾不知道。 帮墨墨盖上被子的时候，艾擦去了那些微小的水渍，他挠了挠那条绒绒而温暖的大尾巴，一并塞进被子，让墨墨把它抱在怀里。 这样……她会感觉安心一点吧？ 艾清淡地笑了笑，但很快，这幅表情却凝固在脸上。 紧闭的窗扉，大雨倾盆。 极端的夜晚，玻璃在烈烈风雨中微微颤彻，牛羊在圈中瑟瑟发抖。 然而，他却自屋外的喧嚣中听到了人类的喊叫。 不是声音，而是灵魂的嚎啕，比起凄凄切切地呻吟，更像是泅死之人的挣扎。 ——有什么正在发生。 一瞬间，艾就认知到了这样的异常。 也许听觉视觉触觉都可能欺骗一个人，但，这种灵魂的颤动则绝不可能。 无声无息地，艾在轻薄的睡衣外披上了大衣。 望了望深邃的雨幕和熟睡的女孩，他拿起角落的伞具与桌上的匕首。 血液里，一股不祥的魔力，在跃动、在颤抖，艾深吸一口气，解放了意识对其的禁锢，使得它们在一瞬间膨胀、弥漫，他的整个身体被黑暗裹附，融入了夜的阴影中。 下一秒，艾出现在村落的大雨里。 油伞苍白，迒道孤寂，雨风清冷，积水没过草植，像是村落应有的夜景。 很久没有这么晚出来了，艾静静地漫步，如野狼或是一个鬼魂般巡游在后夜里。 他知道那股哀嚎从哪儿传来，就像猎人对猎物总是格外敏感。 他就这样一路步行，直到来到村口的围栅前。 高高低低的木栅锁着，一旁摆着熄灭的火盆，守夜人不在这儿——这也难怪，这是为草原上成群的荒狼设下的壁障，而这样的雨天，显然没有哪头狼愿意傻傻地造访。 可即是如此，木栅外依旧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艾走上前，通过栅栏的间隙，他看到一只惨白而虚弱的手。 外面的东西是个人形。 对，并非男人、女人、老人或者孩子，仅仅只是个人形而已。 像一团烂泥，皮肤与肌骨皆如虫蛆的巢xue般溃烂着，五官如同捣毁的土块，浊烂的血液干结，而白日里所见的那种漆黑的结晶，正如盛开的蔷薇般整片整片地生长在他的rou体里。 踉踉跄跄，摇摇欲倒，失去语言能力的‘它’，仅能发出凄惨而空洞的干嚎，仅剩下的那只完好的手，也因在木栅上暴躁、狂乱的拍打与撕抓而变得鲜血淋漓。 ‘这家伙是什么呢？’ ‘它上面也有和那头狼身上一样的结晶呢……’ 然而，无论这具人形怎样地拍打与挣扎，后夜的艾，似乎对这眼前的惨状无动于衷，他只是凝视着那些形态可怖的晶体，神色变得冷峻起来。 可是，那具人形却不愿放弃，用尽最后的力气，这具如焦尸般的残躯重重地撞在栅栏上。 ——救……救我，救救我！—— 那残存在‘它’身上的、一丝越来越微弱的灵魂正在如此地哭嚎与诉说。 ‘它’希望有人能听到，可‘它’却忘了，能听到这些的，通常都不是人类。 “是么，你想获救啊……” 后夜里，艾终究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轻描淡写地，他移开了门栓。 雨幕间，木制的栅栏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那具人形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了希望，仿佛终于能回到熟悉的村落，仿佛它遭遇的一切非人类的悲惨都会成为一场虚幻的梦，而明天自己就能像往昔那样在温暖的被褥与妻子的拥怀中醒来 大门打开的刹那，它以为迎来的会是那一切安于现状、一如往昔的日子。 却未想到，迎来的却是一把在一瞬间削开它的脑袋，令那发黑的血液随着雨水渗入初冬的草场的鲜红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