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奇幻小说 - 阴魂在线阅读 - 2014-11-5

2014-11-5

    前言:耽误了太久,再次冒个泡,也没什么可说的,懒惰而已,刚刚才治好了一点点,也只是一点点。近期每天一章地更新,每天上午发,时间不固定,大概10点钟左右吧。如果没发,那么不必在意,可能没空上网,反正当天肯定发,因为这卷已经写完了。

    当然,这卷发完之后,下一卷以及之后,就不敢保证了。近期状态还行,所以可能会写得多一些,但具体更新进度没法预计。更新直接发公众章节,什么月票推荐票之类的,自然更不要求,反正也没什么用。坦白地说,一本书写这么久,确实也有些累了,之所以还重新提笔,最主要的原因,这是一个梦,我想把它做完。我曾经把这个梦给很多人看,也有很多人喜欢这个梦,陪我一起做这个梦。我希望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和大家一起把这个梦做完。

    如果仍然还记得这本书,仍然还喜欢这本书,那么请告诉我。梦不是逻辑,梦不是经验,梦不是责任,梦不是义务,梦是激情,激情是需要激励的。尚称幸运的是,我无需为温饱发愁,为生计奔波,不用借此养家糊口。我想看见的,是有人告诉我说:乳熊啊,你又开始做梦了,我也很怀念那个梦,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做吧。

    就是这样,鞠躬,谢谢。

    ***************

    阴影镇的议事大厅中,五六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桌边,每个人的手上都有几张纸,聚精会神地看着。

    “根据刚刚获知的情报,萨马斯特计划在四十八个小时之后发动‘化身’——这个‘化身’是否就是卡尔萨斯的那个化身,尚不能确定,我们姑且就叫这个。由于‘源’被封闭,现有的九级魔网不足以支持这个法术所需的能量,他打算用一个魔法阵来解决这个问题,”凯尔本看了看手中的纸,“有关这个魔法阵的资料,包括位置、结构和防御,各位手上都已经有一份了,可以看一看。它分成三个部分,主体部分是在第七狱马拉多米尼的中心地带,两个辅助部分分别在第二狱迪斯和第六狱玛尔博吉。具体位置我已经标示在地图上;每个部分的布局结构,也都有详细的示意图,我就不废话了;至于防御力量,萨马斯特本人会在马拉多米尼,这个是确定的,两个辅助法阵应该是由阿尔盖深和路西恩两人带着自己的龙巫妖分别镇守,这个只是预计,尚不能确定,但可能性比较高。”

    “看起来很详细,”马尔克翻着手中的资料副本,“太详细了,”他嘟哝着,“会不会有假。”

    “应该不会。”凯尔本很肯定地说。

    “又是阿尔盖深给你的情报?”风暴-银手略带讥讽地说,“作为一个被迫听命的间谍,他还真是卖力。”

    凯尔本笑而不答,“总之,情况就是如此,”他说,“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废话少说,”欣布不耐烦地发言,“那我们要怎么做?”

    “根据这份新情报,我把之前的作战计划稍稍做了些修改,”凯尔本说着,将一叠新的文件发给所有参加会议者,“如果各位没有异议,就照此执行吧。”

    风暴-银手翻了翻,凯尔本的计划并不复杂,大致就是先用守门人水晶定住整个领域,然后兵分三路同时进攻,凯尔本自己带着“月星”去马拉多米尼的主魔法阵,对付萨马斯特;其余竖琴手由凯德立率领,进攻位于第二狱迪斯的辅助法阵;欣布则率领阴影谷本地的武装力量,进攻位于第六狱玛尔博吉的辅助法阵。

    “两个辅助法阵的防御力量都不强,应该比较容易得手,但我要强调一次:绝对不要破坏法阵结构,”凯尔本说,“如果在战斗中破坏了,那么要尽可能修复,并且立刻通知我。”

    “你说过很多遍了,”欣布哼了一声,“反正我持保留意见。”

    “无所谓,你不反对就行。”

    同为魔法女神的选民,又都是一方诸侯,凯尔本和欣布也是相识多年,而且还算是亲戚(欣布的姐妹莱拉是凯尔本的妻子),但关系一向不是太好。真要说有什么恩怨,其实倒也谈不上,就是单纯地互相看不顺眼。尤其这一次,在得知凯尔本的计划之后,欣布其实极不赞成,只是碍于各种原因,不好强硬反对,但脸色难看也就是难免了。不过凯尔本也不在乎这些,他从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只在乎结果。

    “那就这样吧,”见所有人均无异议,凯尔本拍了拍手,“大家各自回去准备,等我的讯号,然后就到玫瑰大厅集合。”

    “玫瑰大厅”是阴影谷中那座晨曦之神兰森德尔神殿的别称,因其整个外墙均由玫瑰色玻璃构筑而得名。前段时间,兰森德尔教会的高层不知做了什么决策,将各地神殿的精英分子抽调一空,阴影谷的晨曦神殿中,此时也仅剩三四名牧师驻守,而且还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文职人员。不过晨曦之神是亡灵的克星,这座神殿也是底蕴深厚,还是能够帮得上一些忙的。凯尔本昨日已经联系好,由神殿友情提供一些经过祝福的圣水和护身符,以协助战士们对抗龙巫教的亡灵巫师和龙巫妖。

    所有人都站起来,准备离开。正在此时,一团银色的火焰“砰”地在空气中炸开,幻化成银发的幽灵。风暴-银手愣了一下,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发生什么事了,希伦?”

    希伦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所有人,“莱拉不在这里?”她问。

    “莱拉不是在帮多芙治疗吗?”

    “怎么回事?”凯尔本沉声问。

    “莱拉不见了,”希伦说,“但她的外套留在多芙的房间里。”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凯尔本怔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化作一团银火,轰地朝门外射去;紧接着,同样是轰地一声,欣布也化作火焰急速冲出。

    ***************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

    穿着粉红色睡衣,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凛将身体蜷成一团,在床上滚过来又翻过去,把原本叠整齐的毛毯弄得乱七八糟,她苦着脸,一副完全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在她旁边,金发的少女穿着蓝色衬衫,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看着手中的书,仿佛对身旁的一切置若罔闻。滚了几圈,发现仍然没有被理睬,小女巫顿时不开心起来,她嘟着嘴,将小熊玩偶扔到一边,手足并用地爬到金发少女身旁,“别看啦,艾弥薇,”她像一只小猫咪般趴在金发少女的大腿上,努力摇晃着身体,“陪我说说话嘛。”

    梅菲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替她将弄乱的头发理顺,“怎么了,一直闹腾到现在,”她说,“平常这时候,你不是早就呼呼大睡了吗”。

    “我也不知道呀,反正就是睡不着嘛,总觉得身上哪里不对劲,烦躁得很,心里也空落落的,”凛撒娇地往她怀里蹭了蹭,“肯定是因为你不理我的缘故。”

    “我不就在旁边陪着你么。”

    “不行,我要你抱着我,”凛说,“我最近缺乏安全感。”

    “行行,我抱着你。”

    “还要亲一下。”

    “好好。”

    梅菲斯低下头,在凛的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正待分开,小女巫突然伸出双臂勾住她的脖颈。香滑柔腻的舌尖仿佛一尾小小游鱼,自黑发少女的樱唇间吐出来,轻轻舔舐着金发少女的贝齿。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金发少女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回应,两人的舌尖绞缠在一起,灵巧地互相挑逗着,吮吸着,交换着彼此的津液,直到其中一方终于回过神来。

    “别闹啦,”金发的少女红晕着脸,将还在恋恋不舍的小女巫推开,“你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缺乏安全感,我看你分明是欲求不满。”

    “人家孤孤单单一个人,又不像你有男朋友,当然欲求不满啦,”凛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嘛。”

    “我又没独占他,不是也经常借给你用么,”梅菲斯捏了捏凛的脸蛋,“昨天晚上他不是才刚刚把你喂饱,这么快就忘了。”

    “才不是呢,”凛说,“明明是你自己承受不住他,才拉我当替补,否则才没我的份呢,”她噘着小嘴,“重色轻友!”

    金发少女托着额头,神情无奈,“我怎么重色轻友啦。”

    “上次在塔瑟谷,你为了讨他高兴,哄我用屁股跟他做,还骗我说会很舒服,只有一点点疼,结果疼得我哭得连床单都湿透了,”小女巫数落着,“还说不是重色轻友。”

    “那次明明是你自己也想尝试好吧,”梅菲斯反驳,“而且做完了,你不是也说感觉不错——今天早上你还偷偷跟我说,想再试一次呢。另外,床单是湿透了没错,但你确定真是你哭的?你的眼泪没那么多吧。”

    “那肯定是艾弥薇弄的,反正跟我没关系。”

    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小女巫随即转移话题,“对了,说到那家伙,他现在在干吗呢?”

    梅菲斯白了她一眼,“没话找话,他在干吗我怎么知道?”

    “猜猜嘛,反正现在没事。”

    “猜不到,”梅菲斯说,顿了顿,“懒得猜。”

    “那我来猜猜看,”凛嘻嘻笑着,“以那个大**的品行,现在肯定趁着你不在身边的机会,和那个凯瑟琳勾搭成jian,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床上做那种没羞没臊的事情。哦,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扎瑞尔——话说,艾弥薇,”小女巫皱着眉头,难得地严肃起来,“你不觉得奇怪么。那个扎瑞尔,据说是个大魔鬼对吧,好像已经失踪几百年了,琼恩是怎么和她勾搭上的?”

    “不是说她被封印在塔瑟谷的提尔神殿里,是琼恩把她救出来了吗。”

    “我知道,但也发展太快了吧,看他们的样子,哪像是刚认识不久,说是多年不见的旧**还差不多,”凛趴在梅菲斯的腿上,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之前的萎靡不振早不知道去哪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好浪漫啊。”

    “浪漫你个头!”梅菲斯屈指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你还有没有点基本立场。”

    “哦,也是啊,”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忘了,她们和我们是情敌。”

    “我才没当她们是情敌。”

    “是啦是啦,我家艾弥薇最厉害了,那些谁谁谁的,才不放在眼里呢,”凛娇笑,“除了珊嘉,对吧。”

    “睡觉!”

    凛俏皮地吐了吐舌,“遵命,我睡觉去啦,”她翻了个身,从梅菲斯怀里滚下来,随手扯过毛毯,将自己整个人连头都盖住,“对了,艾弥薇,”她的小脑袋又从毯子里钻出来,“你真的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自然是琼恩啊,”凛说,“你不觉得,他突然变得陌生了许多似的。突然就认识了一些奇怪的人,突然就有了一些奇怪的能力,突然就会说一些奇怪的话,脑袋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没感觉到吗?”她自言自语,“难道说是我的错觉?”

    “你想太多了,睡觉!”

    “哦。”

    小女巫乖乖地将头又缩了回去,不再吭气,片刻后就发出香甜的酣睡声。梅菲斯关掉灯,在黑暗中独自默坐,静静思索。

    凛刚才所言,她自然清楚。问题在于,她比凛知道得更多。凛所担心的事情,她倒并不如何在意,真正的关键不在于此。琼恩的很多秘密,包括他的身份来历,他的“影火”、他与“伊玛斯卡”的关系,以及各种分析猜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过她。通常情况下,资料越充足,越容易做出清楚准确的判断,但有些时候,信息太多太繁杂,反而适得其反,让人理不清头绪。

    梅菲斯现在就有点理不清头绪,但这不妨碍她的直觉。身经百战锻炼出的直觉,正在跃跃欲试地警告,告诉她危险在迫近。

    要如何才能打开一条生路?

    她沉思着,全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倦意上涌,就这样半靠半躺着迷迷糊糊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颤动将她惊醒过来。

    “谁?”

    奥沃的青铜豪宅,展开便如一个小型堡垒,各种魔法防御重重笼罩。琼恩临走之前,将控制权交给了梅菲斯,有外人要进入的时候,她能够第一时间获得反馈。梅菲斯看了看床头的沙漏,显示是凌晨四点一刻,这种时候谁会突然登门造访?扰人清梦,也太缺乏礼貌了吧。

    她轻轻起身,从枕头下拿出一面小圆镜,翻转了一下,镜中云雾散去,显露出门口来访者的身影:一头乱糟糟的银发,不修边幅的黑袍,美丽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正是凛的老师,阿格拉隆的风暴女王欣布。

    梅菲斯微微皱眉,开门迎接出去。“你们没事吧,”欣布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劈头就问,“凛呢?”

    “怎么了?”梅菲斯反问,“凛在睡觉,和我在一起——出什么事了?”

    “我去看看她。”

    凛当然没事,她正抱着小熊玩偶睡得香甜,不知是不是梦里在吃什么美食,小嘴砸吧砸吧地,连口水都流出来了。或许是房间里温度太高,她的脸蛋有些红,欣布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想试试温度,却被她迷迷糊糊地拨到一边,“别闹,琼恩......”她口齿不清地说,“太大......吃不下了......找艾弥薇去啦......”

    梅菲斯的俏脸顿时涨得通红,欣布倒是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的气氛维持了两分钟,最后还是梅菲斯镇定下来,“到底出什么事了,”她问,“让你深夜来访。”

    欣布犹豫了下,低声说:“莱拉失踪了。”

    ***************

    对于物质界的居民而言,九层地狱是个非常陌生的地方,最多在那些吟游诗人的传奇故事中被偶尔提及,基本还都只是作为背景介绍一笔带过。不过“九层地狱”这个词翻译得不错,很容易让人能够顾名思义,想象那是一个类似于地牢之类的所在,有很多层,每层都有一个往下的入口,无数奇形怪状的魔鬼们游荡其间,无所事事,直到某一天被英雄勇者们冲进来,砍瓜切菜般剁翻,爆出一堆金币药水魔法装备。至于那些大魔鬼、大公爵,自然就是每一层的守关头目,专门负责爆绿装橙装,勇者们只有干掉它,才能顺利进入下一个场景,逐层前进,直到砍翻第九层的最终BOSS阿斯蒂莫斯,拯救世界。

    必须说,这种想象虽然与事实存在不少差异,但也不是完全错到离谱。金币药水自然是不爆的,绿装橙装也是休想,更不存在“守关头目”这种东西——九狱各层之间的通道又不是只有一处,多的甚至上百处,哪里守得过来,也毫无必要,而且各层地狱之间,也不是楼上楼下的关系,而是平行存在。但至少有一点是正确的,就是“逐层前进”。九狱的位面法则是“邪恶”与“秩序”,等级森严,高下分明,前后因承,按部就班。比方说,想从阿弗纳斯(第一狱)去耐瑟斯(第九狱),就得从前八狱一层层跑过来,回程亦然,没有捷径,什么传送魔法之类的更不好使。

    萨马斯特请凯瑟琳出手,借助伊玛斯卡第五秘器“九重地狱之鼎”张开领域,将整个阴影谷笼罩其中,演化成九狱幽冥。这样做所导致的结果,是萨马斯特一方取得了巨大的主场优势——但副作用也是有一点点的,就是交通变得很不方便。萨马斯特自己倒无所谓,但他的手下们就多了很多麻烦。比如说阿尔盖深,他原本正在迪斯(第二狱),十分钟前突然接到传讯,要他立刻到斯泰吉亚(第五狱)去见萨马斯特,以前他只要念句咒语,发动传送瞬移就可以了,现在就不得不花时间跑路。虽说对于一名巫妖而言,时间并不算什么,但这种缺乏效率的工作方式,还是让他很不习惯。

    招来自己的龙巫妖,阿尔盖深按照事先发放的地图指引一路飞行。大约二十多分钟后,他接近了目的地。

    黑暗天空的笼罩下,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洋,漂浮着数不尽的冰山,大大小小,形态各异,随着波涛起伏不定;海面之下,无数狰狞可怖的身影若隐若现,在冰山周围穿梭巡游。每一块冰山上都建着一座灯塔,发着光,却反而映得周围更加阴霾。成千上万点灯光,在凄厉狂风和沉沉黑暗中载沉载浮,忽明忽暗,仿佛幽幽鬼火,将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坟场。

    这是“斯泰吉亚”,九层地狱的第五层。

    阿尔盖深坐在龙巫妖背上,在距离海面大约百尺的空中高速飞翔。一路行程都很顺利,如果是在真正的斯泰吉亚,天空早已被各种魔鬼所占据,这样大摇大摆闯入的外来者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即便是阿尔盖深这种大巫师,再加上一只龙巫妖,也很难全身而退。但在此处,伊玛斯卡第五秘器的力量尚未完全发挥,领域中自然演化出的邪魔都是些低级角色,完全不足以对他构成半点威胁。即便偶尔有一两只不识趣的家伙来拦路,甚至无需阿尔盖深自己出手,只要龙巫妖稍稍释放一点王霸之气,就足以挡者披靡了。

    但他的脸色依然阴沉。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牧师,”沉闷,带着些许油腔滑调的声音在脑海中直接响起来,“需要谈谈心吗?”

    “闭嘴,玛厉戈瑞斯,”阿尔盖深没好气地说,随手拍了拍龙巫妖的骷髅脑袋,“我在思考问题,现在不想被打扰。”

    龙晃了晃脑袋,“在思考什么?”它饶有兴致地问,“如何做一个优秀的两面派?”

    “你的话太多了,”阿尔盖深说,“这对你没好处。”

    龙巫妖发出无声的笑,“言多必失嘛,我懂的,牧师,”它说,“只是作为这么多年的伙伴,表示一下对你的关心而已。”

    阿尔盖深没有接话。

    龙巫妖百无聊赖地喷了口闪电,将海面上一座冰山击得粉碎,“好吧,牧师,说点正事,”它说,“你觉得,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或许吧,世界上哪有能够永远保守的秘密,”阿尔盖深回答,“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还是那样天真。”

    “是啊,死不悔改的天真,”龙巫妖说,“那么,下一步要怎么做?”

    阿尔盖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他最后说,“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吧。”

    龙巫妖哼哼冷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几分钟后,眼前出现了巨大的冰山,在山顶上矗立着一座高塔,泛着暗蓝色的金属光泽。龙巫妖降落在塔前的平地上,阿尔盖深从它的背上跳下来,走进高塔。

    然后他看见了萨马斯特。

    龙巫教的领袖坐在宽大的躺椅中,手中把玩着一卷竹册。阿尔盖深知道那其实是一本书,用竹片削制成狭长的片状,以绳连缀成册,在其上书写文字。费伦大陆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这卷竹册来自于东方的翔龙王朝,据萨马斯特说,是他在东方大陆游历时,一位偶然结识的当地巫师送给他的礼物,里面所记载的并非魔法,而是翔龙帝国一位大贤者与其学生的谈话记录,主要是讲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萨马斯特对这本竹册颇为钟爱,闲暇时常常翻阅,阿尔盖深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听到脚步声,萨马斯特抬起头,示意阿尔盖深在另一张躺椅中坐下,“你那边情况如何?”他问。

    “泰拉斯奎的脑垂体腺皮已经放入金龙胃液中浸泡,估计还有三十个小时就可以完全溶解。”

    萨马斯特点了点头,“路西恩那边进展也不错,看来按预定计划发动应该没有问题。”

    阿尔盖深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龙之墓已经完成了?”他问。

    “还没有,不过路西恩刚才过来回报,说一切顺利,”萨马斯特说,“你知道,他做事一向还是挺可靠的。”

    路西恩是龙巫教的另一位元老级成员,同时也是萨马斯特的学生,颇得真传,与阿尔盖深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好。萨马斯特几百年前被晨曦之神兰森德尔化身临凡击败,灰飞烟灭,所有教徒都认为他已经陨灭,唯有路西恩坚持认为他的老师仍然活着,并且必将归来,他公开反对由阿尔盖深接掌龙巫教,带领亲信部属离开本部远走异乡,据说这些年来在夏亚地区发展得风生水起。去年萨马斯特突然高调回归,举世震动,路西恩闻讯后立刻率部投奔。此次萨马斯特要重现耐瑟大奥术师卡尔萨斯的“化身”法术,取巫师之神阿祖斯而代之,有三个前期准备工作需要完成:其一是俘虏阿祖斯的选民,传道巫师塔拉夏—维若拉,作为施法的媒介,这件事萨马斯特自己亲自出马搞定了;其二是打破精灵的翡翠梦境结界,击伤泰拉斯奎巨兽,取得其脑垂体腺皮来制作施法材料,这件事交给了阿尔盖深主持,其三是建立“龙之墓”,这件事即是交给了路西恩负责。有关“龙之墓”的具体详情,阿尔盖深并未得到通报,只听说是一个超大型魔法阵,用于辅助萨马斯特施展“化身”法术,另外与他之前发动的“龙狂”也有关系,更细节的东西就没有了,连路西恩将它构建在何处都不知道。

    “路西恩确实从不令人担心,”阿尔盖深说,“但传道巫师那边......萨姆,你是不是太冒险了。”

    “冒险?”萨马斯特反问。

    “从阴魂城来的那个兰尼斯特,其立场也很值得怀疑,”阿尔盖深直截了当地说,“你曾经说过,传道巫师是你完成法术的必备要素。你让她脱离我们掌控,还是放到这样一个人手中,不觉得有欠考虑吗?”

    萨马斯特摇了摇头,“你多虑了,这个我自有分寸。”

    “希望如此,”阿尔盖深说,“别忘了断域镇的教训。”

    萨马斯特呵呵地笑起来,“我想自己还不至于在同一个人身上犯两次错误吧。”

    “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是提醒一下,听不听在于你。”

    “别这样,塞恩,”萨马斯特低声说,“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你知道我一向都很重视你的意见,只是有些事情,我暂时不方便说,晚点我会告诉你的,”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一直都记得,当年我和艾拉斯卓闹翻,是你劝我预作准备,以防万一。倘若不是听从你的建议,我早已灰飞烟灭,今天也不会还能坐在这里了。”

    阿尔盖深耸了耸肩,“这么多年前的旧事,还提起来做什么。话说你突然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哦,差点忘了,”萨马斯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这个给你。”

    阿尔盖深伸手接过,展开一看,然后他愣住了。“巨龙契约?”他有些惊疑不定地问。

    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暗黄色羊皮纸,边角已经颇有破碎,上面横七竖八地印着一堆看似毫无意义也毫无关联的花纹,又像是某种文字或者符印,颜色深浅不一,有的鲜艳,有的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在一般人眼中,这就是一张纸,还是已经被涂鸦过的废纸,但身为龙巫教的创始人之一,阿尔盖深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龙巫教的至高宝物,甚至可以说是立教之本:巨龙之契约。

    萨马斯特以其在魔法学上的绝世天赋,独辟蹊径,发明了“龙巫妖”这种**东西,并据此创立了龙巫教。龙巫妖是巨龙转化为巫妖而成,既保留了绝大部分生前的力量,又获得各种因死亡而赋予的威能,龙巫教的全盛时期,同时拥有约二十只这样的恐怖怪物,横行大地,威震遐迩。一般来说,每一头龙巫妖都有一名相对应的“邪龙侍者”,只有邪龙侍者才能控制、指挥其对应的龙巫妖。但教主萨马斯特例外,只要他愿意,可以同时指挥几乎所有的龙巫妖。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所凭借的即是“巨龙契约”。

    “龙巫妖”是萨马斯特在“巫妖”的基础上发明出来的,两者有不少相通之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都拥有“命匣”,但两者的命匣并不完全相同。巫妖的命匣是一个单纯的生命容器,并无其他用途;而龙巫妖被创造出来,原本就是要作为“打手”而存在的,打手这种东西,不仅仅是要能打,更重要的是听话,好控制,否则这样凶悍强力的怪物,一旦反噬起来那可如何是好,所以龙巫妖的命匣就不仅仅是生命容器,同时更是控制道具。在“转化”的仪式过程中即加入了特定的符咒,变成龙巫妖后,邪龙侍者持有命匣,既可以秘法控制其行动。但萨马斯特作为发明者,他自然要给自己留一手,任何一头巨龙,只要是自愿转化成龙巫妖,即视为和发明者自动达成了契约,这即是“巨龙契约”。持有这份契约,萨马斯特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既可以驱使这些龙巫妖,而且他的“权限”是在那些持有命匣的邪龙侍者之上的。

    龙巫教不是什么正道组织,其成员大多是穷凶极恶之辈,从不讲什么礼仪道德,如此强力的宝物只能是领袖持有,否则叛乱指日可待。自立教之日,巨龙契约就在萨马斯特手中,后来随着他失踪而消失,阿尔盖深虽然接掌龙巫教,却并未拿到契约,所以他才压不下路西恩。如今萨马斯特把这东西给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其实早就应该给你了。龙巫妖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发明,我独占其功这么久,已经是很过分了,”萨马斯特咳嗽了两声,“而且我马上要离开了,留着它又没什么用,万一弄丢了更麻烦。你接下来还要统领教会,拿着它也方便点。”

    阿尔盖深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羊皮纸上滑动着,轻轻摩挲那一个个巨龙的真名,“为什么不留给路西恩?他对你一直很忠诚。”

    “路西恩的忠诚我从不怀疑,但他的威望与资历尚不足以担当此任,我觉得还是你更合适一些。”

    阿尔盖深沉默良久,“谢谢。”他说,将羊皮纸收入怀中。“你真的要走了?”过了一会,他问。

    “嗯,此次事了,无论成与不成,反正我肯定是要离开了。”

    “你真的要去做巫师神?”

    “试试看啊,”萨马斯特笑了一声,“说不定我做神祗挺称职呢。”

    “萨姆,我觉得......”

    萨马斯特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塞恩,我知道。”

    “哦?”

    “你觉得我很愚蠢,”萨马斯特说,“觉得我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发动一场冒失的战争,就为了得到一个荒谬的结果——你们都这么想,难道我不知道吗。”

    “难道不是吗?”

    “是,但我别无选择,老朋友,”萨马斯特叹息着,“从她降临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落入陷阱,无法自拔。这已经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标,是我唯一想做并且能做的事情,我为此准备了太久,付出了太多,没办法半途而废了。”

    “感情问题,我不予置评,”阿尔盖深说,“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对她如此迷恋,始终无法忘怀,但这不是我在意的重点。重点在于:你现在的做法,能实现你的目标吗?”他抬起头,凝视着萨马斯特的眼睛,“你要发动化身,取阿祖斯而代之,倘若失败自然不谈,即便让你成功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真的觉得她会对你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当做从未发生过?你袭击艾拉斯卓,险些致她于死地;你设下陷阱,杀了希伦;你杀了至少上百个她的牧师,现在还要杀掉她的丈夫——你做了这么多,现在还在幻想能和她再续前缘?我实在不明白,你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你为什么就不觉得她会杀你为阿祖斯报仇呢?”他停了停,吐了口气,“阿祖斯只是个半神,而且是她的从神;你即便能取代阿祖斯,她要杀死你,并不算什么难事吧。你若在物质界,她还奈何不得你;你主动去找她,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衰老的龙巫之主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很久没有听到你说心里话了,塞恩,”他轻轻地咳嗽着,“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并不是为了和她再续前缘——这种奢望,早在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彻底放弃了啊。”

    阿尔盖深愣了一下,“那你是为什么?”

    “我只是想,能和她再见一面啊,”萨马斯特叹息着,“想问她一个问题,无论答案是什么,就算是没有答案也行,我只是想问出来,就可以了。”

    他自嘲地一笑,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袭击她的女儿,杀死她的牧师,处处和她的教会为敌,其实只是想逼她出来而已,可是她始终都不肯露面,就算是收回银火,她也是让阿祖斯来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她为什么就不肯再见我一面呢。不过后来我想通了,既然她不肯下来见我,那我上去见她就行了。我现在进不了她的神域,但我成了神祗,她就不能不见我了。你说得对,她会杀了我,但在此之前,我想说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吧,于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你......”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很可笑,有时候自我反省,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去做,因为若不如此,我就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我老了,病痛缠身,生命于我而言已经足够漫长,漫长到麻木,不值得珍惜,现在唯一所求的,也就是了结心愿了。”

    阿尔盖深目瞪口呆,相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不了解对方,不知道对方居然是如此“天真”,不,或者应该说,自己一直就知道他是个天真的家伙——但仍然未曾料到他的下限所在。世界上怎么会、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天真到这种地步?

    “你今天能和我说这些,我很感谢,塞恩,”萨马斯特说,“过去你帮了我很多,我一直未能回报,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了。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希望你能最后再帮我这一次,让我完成心愿,了无遗憾,可以吗?”

    阿尔盖深干涩地笑了一声,“当然。”

    萨马斯特点了点头,仿佛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还有一件事,路西恩刚才来过。”

    “嗯,我知道。”

    “他说他的一个手下,昨天看见你在阴影镇外和凯尔本碰面。”

    阿尔盖深的身躯猛地一震,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握住了那张巨龙契约,随即又松开,“那还真是巧。”他说。

    龙巫之主的眼神陡然间变得锐利逼人,但转瞬之间便又黯淡下去,恢复成衰朽老者的模样,“为什么呢?”他问,“能说说看吗。”

    阿尔盖深沉默了半响,“抱歉,萨姆,”他说,“我身不由己。”

    “我相信,塞恩,”萨马斯特说,“所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如果你遇上什么麻烦,我会帮忙解决。”

    “这个麻烦恐怕无解,”阿尔盖深苦笑了一声,“我的命匣在凯尔本手里。”

    出乎他的意料,萨马斯特点了点头,“我知道。”

    阿尔盖深真的怔住了。

    “很惊讶吗?”萨马斯特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她的那几个女儿,一个比一个胸大无脑,智商堪忧,不足为虑,老家伙也老了,真正难缠的,也就是凯尔本。既然如此,我当然也要预作点准备,以防万一。”

    “你在阴影镇里安排了人?”阿尔盖深疑惑地问,“谁?”

    萨马斯特摇了摇头。阿尔盖深见他不愿回答,也不再追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还把巨龙契约给我?”他换了个问题,“你是什么意思?”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讨论其是非;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纠缠其对错。总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要努力向前看才是正道,”萨马斯特拍了拍手中的竹册,“这是那位东方贤者教导其学生的名言,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的命匣在他手中,生死cao于人手,不能不俯首听命——我怎么向前看?”

    “我手上恰好有个人质,可以用来交换你的命匣,我想凯尔本不会拒绝的,”萨马斯特说,“你拿回了命匣,一切问题不就不存在了吗。”

    “人质?你是说维若拉?”阿尔盖深皱眉,“凯尔本不会答应吧。就算他答应了,那你的‘化身’怎么办?”

    “维若拉的死活,他确实未必放在心上,”萨马斯特一边咳嗽,一边冷笑起来,“但若是他妻子呢,总不会不在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