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在笼子里

    黄公睿那充满恨意的声音，还在黄薰耳边回荡，黄薰一阵屈辱与自嘲，她也太没有出息了一些，仅仅因为黄公睿这么一句话，便有一种认输的挫败感。

    黄公睿的手紧了紧，目光凌厉，道：“阿薰，我对你有些事情的容忍，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最好要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

    黄薰脸上火辣辣地痛，可是却远不及黄公睿此言带给她的愤慨。是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这一生，只因为是他的“儿子”，才能“享受”到这些特殊待遇。

    “那为何……你还让大姐嫁给管扬？”她很想要穿过黄公睿所设下的层层屏障，将黄公睿最深处的野心给揪出来，她必须更清楚地认识他才行，不管面前的这个人多厉害，多么让她遥不可及，她必须要正视这样一座挡在她面前的山峦。

    黄公睿并没有回答，可就算是黄公睿不说，她也能够想到。因为黄丹贞只是他众多女儿中的一个罢了，黄丹贞反抗他，他阻止过，没有能成功，便将她舍弃了。

    黄丹贞其实是被黄公睿舍弃的人，所以黄丹贞也才会恨黄公睿，即便她从未说出口。

    这个男人身上，没有父亲的爱，没有丈夫的爱，她不需要一遍一遍去确认。

    她想起她曾经还问过黄源生的问题，心下更为自嘲。黄公睿感觉自己在黄薰身上的那两巴掌。似是真的能够叫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道：“你听好，不管管扬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你最好不要叫我发现，你若是真的将他和黄家扯在了一起，那么我就将你的两条腿打断了，你就永远不要迈出家门去。”

    黄薰狠狠咬牙。嘴角舔到了一丝咸腥味，他知道此时黄公睿所说并不是恐吓，他是真的会那么做。以前的毒打，虽然痛苦，但是并没有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但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虽然不会杀了她，但是真的会将她的双腿废了，那么她永远逃脱不了黄家这个牢笼。

    黄公睿舒了一口气，刚刚似是稍微卸下了一些什么。蹲下身来，轻轻拍了拍黄公睿拿已经肿胀的半边脸。道：“听明白了，就别给我露出一副不服输的面貌，我今日里心情不太好，你不要再惹我生气。”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黄薰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这个时候来撩拨他的怒火显然是愚蠢之举。

    然而这么多年来，每一次都是差不多这样的情况收场，黄薰十分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真的有一天上天给了她一个能够杀了黄公睿的机会。她是不是能毫不犹豫地动手呢？

    “我……知道。”黄薰拨开他碰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道。“我只是想问你，黄雀和弈棋怎么样了。”

    “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只是你太过关心他们了，雀儿虽然和你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你还是防着一点别人为好。”黄公睿意味深长的这么一句话，让黄薰的心头又是一颤，黄公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所针对的，应该是荀息策，难道黄公睿知道了荀息策并非黄奕棋之事？

    黄薰虽然惊诧，却没有追问，也许黄公睿之事随便说说，这个时候若是忽然插上一句反而惹人怀疑。说起来荀息策与她相处这几个月，也相处出了一些感情，虽然比不上黄雀，但是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会很难过。

    黄薰总算是得到了自由，回到了东苑。花小四忙碌着为黄薰准备洗澡水和晚饭，夜迫近，黄薰的背脊贴着大木桶的边缘，回想起黄公睿的那一双充满着憎恶的眸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花小四在外间轻叩门扉，道：“少爷，奴婢给你拿换的衣服来了，你可不要洗着洗着就给睡着了啊。”

    黄薰将思绪拉了回来，应声道：“你直接进来吧。”闻言，花小四推门而入，黄薰从水中出来，擦干了身体，将里衣穿了，花小四将一件天蓝色素面的连裳穿上，头发还湿漉漉的，便说直接去吃晚饭。花小四叹了口气，有些哀叹自家少爷的粗心大意，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布来给黄薰擦拭头发。黄薰干脆舒服地躺下来，枕着花小四的腿。发丝被撩起，十分舒服，不禁让黄薰假想着倘若闵姨娘没有去世的话，自己这年纪恐怕还被自己的母亲宠着吧。自出身以来，她虽然是记名在司马氏房中的，可惜司马氏从未令她有过母亲的感觉，还无法行走的时候，是张奶娘养着她的，等到能够行走的时候，便自力更生直接从南苑搬了出来住在这里，说起来，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花小四并非家生子，原是闵姨娘的远房亲戚的孩子，只是爹娘都死了，一番波折之后，便到了这里，原本张奶娘并不打算收留的，心想着自己可怜的小姐就这么走了，为了积一些善德，便留了那孩子在黄宅住下，那时候花小四又瘦又小，黑黄的脸一看就是穷苦得饭也吃不饱的。

    “四儿，以后你若是有了中意的男孩儿，就和少爷我说。”

    花小四的手一顿，不解黄薰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想着自家少爷不过是七岁的孩子，哪里懂那些情情爱爱，也不知道是从谁地方听说了什么，冒出这样一句不着调的。

    花小四笑道：“少爷你说什么傻话啊，奴婢是跟着你的，这辈子都是你的丫头。”

    “你知道以后是多久？”黄薰的睁开眼睛，自下而上望向花小四那张稚气灵动的脸蛋，小姑娘长得并不算漂亮，不过经过这几年在黄宅的滋养，面色改善了不止一星半点，尚且算得上清秀。对于黄薰来说，在这个家里，花小四可算是她最亲近的人，甚至比得上张奶娘。小丫头还是一个十分忠心的，常常因为她和景芝赌气斗嘴呢，看着像是一个小大人，时常露出保护弟弟的jiejie姿态。

    “以后就是永远啊，这辈子啊，少爷你在想什么呢，平日里就见着你没事睡觉，哪里知道不睡觉了还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黄薰心头有一种苦笑的心态，这小丫头还教训上她了，她反而变成了一个胡言乱语稚气十足的调皮小孩儿。

    想要离开黄家的事情，黄薰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启齿，就算是对花小四也没有。

    “少爷，干得差不多了，之后的等吃了晚饭再弄。”花小四说着，却没有听黄薰回话，耳边却是传来黄薰均匀的呼吸声，不想她竟是睡了过去。

    花小四一愣，便捏了黄薰的鼻子叫唤道：“少爷你别睡了，等吃了晚饭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朦胧中黄薰有一种感觉，今年的冬天似乎会来得比往日早一些。

    次日，黄丹贞面若冰霜地回来了。那个时候，黄薰正迷迷糊糊地在去往书院的马车中，她还需要替黄雀与荀息策二人向书院里请假，不能让黄冠云和黄冠思两个人看出端倪，免得惊动了黄叔齐等人。

    徐夫子听二人都生病了，便只慰问了几句，也没有说什么，说来最近天气转冷，生病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小孩子。黄薰浑浑噩噩的，上了半天，因为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便借说身体不适，要早退。徐夫子心道她原本是那种逃课懒得打招呼的人，今日里难得开口算是病假，也就准了。黄薰直接回了黄家，这才知道黄家正上演父女大斗法中。

    花小四对黄薰道：“今日早上大小姐回来的时候，便脸色相当难看，之后便去了老爷那边，却不想二人大吵了起来，那情形就如同四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黄薰心中正挂念黄雀和荀息策呢，这会儿黄丹贞回来了，便急着想要去找她确认状况，也没有听进去多少。

    还没有进花厅，便听到黄丹贞冷笑的声音传来，道：“我嫁给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今次他过来我事先也是毫不知情，你如今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我想逃也逃不掉吧。”

    黄公睿气得面色铁青，道：“你原本就不应该回来了，既然你选择了跟那个男人走，还回来做什么，是想要所有人陪着你一起做叛徒吗？”

    “叛徒？爹，我可不记得你是如此魏国着想的人。”

    “雀儿和棋儿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黄公睿这一句话，让黄薰原本想要进入花厅的脚步一顿，整个人呆住。只听着黄丹贞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二人失踪的事情和我有关还是和管扬有关，枉费我让手下人在镇上找了两日，你如今是越老越会发疯了吗？”

    花厅内外，几乎没有伺候之人，两个人说话都几乎没有避忌，黄敬本不想让黄薰就此进去，黄薰耍了一些小花招才得逞，没有想到一进来就听到这么几句。

    黄薰此刻内心十分复杂，觉得好像事情像是混乱的湖水，被人越搅越浑了。

    二人都是心思十分敏锐的人，齐刷刷看向进门的黄薰，黄丹贞见到黄薰的一刹那，目光闪烁了一下，原本想要反驳黄公睿的话，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