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冬祭

    此时忙碌的黄宅之内，也只有黄薰几个偷闲，也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黄公睿才不会将黄薰关在道场里头。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不长，很快黄叔齐的马车来接黄雀回去了，而黄薰也跟着黄公睿一道，一家子浩浩荡荡地回了黄家庄。

    天刚刚下过一阵小雪，天空似乎很低，与远处的山峦都连接在一起，马车压过雪地里枯黄的小草，枝头残留的雪花不时簌簌落下，黄家庄近在眼前。

    师海生的马车，跟在黄公睿之后，而妙家村内，此时已经有许许多多的马车驻扎，多是从各地回来的黄氏子弟。半山腰的一座亭子里，一口大钟“当当当——”地响彻天际，抖落半山沫，清澈地回荡在山谷间。

    黄薰没有跟着黄公睿一起回到黄家庄内，而是选在在外间转悠转悠，黄薰心道在妙家村内应该安全，便也没有阻拦。师海生站在热闹的人群之外，微笑着对着荀息策道：“你近来似是变得柔和了许多。”他没有说出的半句话是，也深沉了许多。

    荀息策目光掠过热闹的人群，道：“没有。”他四下里招了招黄薰的身影，见她欢脱地上了石阶，便道：“我回去看看我娘。”

    师海生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荀息策追上黄薰的身影，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这种时候，他能够选择的去处，似是只剩下黄家墓园之外的一处小丘。那里埋葬的都是一些与黄家有关，但是没有资格进入黄家墓园的人，而他的亲生母亲，就葬在那里。

    “七叔。”师海生微微拱手，向面前男人行礼，黄定仪看了师海生一眼，一滞。道：“你今年来得似是有些晚了，往年都会一起帮着准备冬祭的。”黄定仪有些不满，师海生这两年似是出现得越来越晚，既然还将自己当成黄家人的话，就应该如同往年一般，早些回来帮忙准备祭祀用的东西才是。

    黄定仪扫了扫师海生的脸，道：“你在边境谋了一个不错的官职，我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

    师海生笑容转黯，低首道：“并非如此，只是觉得源生、景生他们似是都会忙着准备。也不用我了。”

    “他们是年轻小子，虽然说是该学着点。不过到底经验不足。”

    “是。”师海生再次低头答道，只觉得那热闹的空气还是离他十分遥远，可是每当年关的时候，却没有去处。只能回到这里。他也就是这样的人而已，即便不拥有“黄”姓，可是这里还是他最终的归处。

    一道倩丽的绿影远远地看着黄定仪与师海生，一旁的黑衣男子低语道：“你七叔公与他的关系不好？”

    沙无痕侧首，黄青碧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昨晚上似是染了风寒，以至于喉头痒痒的十分不舒服，她的声音比起之前的略有些沙哑。道：“我不记得师海生和谁的关系好过，应该说谁都没有真的将他当做一回事吧，毕竟我们家族是注重出身的人。”

    沙无痕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同意她的话，还是在另外地表示什么。

    “走吧，你第一次来，我带你到处去看看。”黄青碧说道，“只是有些地方，我也是禁止涉足的，其实你可以去找七弟。”

    沙无痕又点了点头，脑海中掠过黄薰的脸，道：“她不错。”言简意赅，夫妻两都不是那等喜欢说话的人。

    自从过了九月，徐氏便从青竹园搬回了西二院，青竹园的木气固然颐养徐氏的身子，只是这天寒木败，却反而易伤身了。徐氏的屋子里架着一个大大的火盆，黄薰进去的时候迎面一股热气扑来，浑身一个激灵。

    徐氏本是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门一开便醒转过来，问张婆子是怎么了。

    黄薰道：“五婶，我们回来了。”

    徐氏一喜，掀了该在腿上的毯子，起身道：“对了，我昨儿个还说今天棋儿应该是回来了。”

    荀息策进门，过去扶着徐氏的手重又坐下，道：“娘，我回来便回来了，你干嘛起身？”

    徐氏听到荀息策的声音，便心情大好，喊着让张婆子张罗一些吃食来垫一垫两孩子的肚子。荀息策推辞道：“不用了，我不饿，娘你不用忙活。”

    黄薰来到徐氏的身边，闲聊了几句，张婆子已经弄出来一些糕点。黄薰看徐氏周围的布置，比之往年要好了很多，想可能是因为随着荀息策的长大，另外几房也就稍微上了一些心思。黄薰到火盆边烤了一会儿手，又到处走走看看，西二院外头依旧萧条，到底院子里只有寡居的徐氏，布置肯定不如其余几房。

    黄薰从西二院转悠到了西一院与西二院的边缘，但见一个婆子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那小娃娃看见她，便依依呀呀地招着手要要扑向她。

    那婆子见了黄薰，忙不迭过来行礼，黄薰瞅了瞅那孩儿，便想起来道：“这是四叔新添的庶子？”

    那婆子点头称是，将小孩儿放下来，他已经能走路了，只是不大会走。小孩儿似是很喜欢黄薰，rou呼呼的手拽着黄薰的衣角，嘴角哼哼嗤嗤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火星语。

    黄薰疑惑地看向婆子，婆子笑了笑道：“锦少爷是想要人抱。”

    黄薰面色一僵，这小孩子倒是不挑剔人，只是她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并不会抱人。那婆子见黄薰面色一变，以为是小孩子得罪了黄薰，立时紧张起来。黄薰再她眼里也是一个小孩子，这小孩子若是闹起别扭来可说不通，黄薰再黄家地位超然，如果将巨大的黄家庄比喻成一个国家的话，黄薰相当于太子。

    婆子忙拉过小娃娃，向着黄薰赔不是道：“锦少爷还小，不知道轻重的，薰少爷不要介怀。”

    黄薰苦笑，看来对方是想岔了，她一向在外都是笑脸迎人，怎么着能叫人误会她与小孩子过意不去呢？

    哪里知道那小孩儿被婆子拉开黄薰身边，就“哇”地一声啼哭出来，让黄薰一慌。荀息策听见哭声，也过来了。

    那婆子更为慌乱，深怕小孩儿哭得凶了反而恼了黄薰和荀息策，抱着孩子一阵哄。

    “哭什么哭，真是没有一天让人安生的。”蒋氏从西一院出来，一身宝蓝色的梅花绣花披帛，眉眼一横，那婆子迅速低头致歉，心中却道锦少爷向来乖觉，不认生人，讨喜得很，很少哭闹，只是每每见着蒋氏就畏惧得很。

    然蒋氏见了黄薰和荀息策，便又稍稍舒缓了神色，道：“这不是薰儿与棋儿吗，棋儿一回来就看你娘来了，真是孝顺。”

    黄薰与荀息策双双向蒋氏行礼，蒋氏道：“进来坐吧，你四叔的孽障，那孩儿整日里啼哭，吵得我心烦，见我都老了一圈儿了。”

    “我刚想说四婶比上次见到又漂亮了许多呢，四婶这一话出来，我都不好说了。”黄薰说着，蒋氏闻言一笑，作势笑着拍打了一下黄薰的肩膀，道：“救你嘴巴甜。”她横了一眼那婆子，那婆子立刻带着依旧哭闹不止的小孩儿走人。

    黄薰心中虽然有些同情那个小孩儿，但是毕竟不好得罪蒋氏，那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荀息策则比她更淡定，一点也不为所动，跟着蒋氏进了花厅。

    蒋氏道：“听说今年你二姐也跟着回来了，我是有好几年没有瞧着青碧了。”

    “二姐是和二姐夫一起回来的，说是二姐夫从来没有瞧过黄家的冬祭，所以来观礼。”

    蒋氏笑笑道：“是呢，人都对黄家的冬祭有些好奇，今次薰儿你也要念祝词吗？”

    黄薰讨饶一般笑道：“不要了，我可不要被我爹逼着背诵祝词，我上一次可不是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吗？”

    几人说说笑笑的，黄冠思出现在了外头，一见黄薰和荀息策，便是面色一变，进门道：“你们两个不在前院，怎么在这儿？”

    蒋氏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道：“棋儿先回来看自己的娘亲了，哪像你，都不念着我。”

    黄冠思面色一僵，似是觉得这话在黄薰面前有些丢脸，一阵不悦。黄薰却是笑眯眯地对着黄冠思道：“啊呀，冠思哥哥和四婶不好吗，我都常常听说冠思哥哥十分孝顺呢。”

    荀息策对于黄薰这等恶趣味表示只能暗自摇头，蒋氏不当黄薰的话为意，笑笑道：“哪里是孝顺，他也是昨日里刚回来，明明书院早就放学的，可是却去好一群朋友玩耍了。”

    黄冠思对于蒋氏透露这些有些厌烦，道：“不过是晚回来了两日。”他似是很怕应付蒋氏，转身便出了门，借口说是去找黄冠云了。

    黄薰和荀息策也借机告辞，出了花厅，却是见一个小丫头正张望着，见了她忙迎上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妇人，黄薰并不认识，但看她打扮，想来也只有四房的尹姨娘了。黄薰要对蒋氏施礼，却不需要对黄仲平的一个小妾客气，反而是尹姨娘福身道：“见过薰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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