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那是她的宿命
夜很黑,碎碎透进来的风吹得供奉着糕点的案上的香烛飘摇不定。黄伯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黄公睿进来的时候,就让原本守着黄伯英的人都出去了。 黄伯英唇边依旧带着笑意,仿佛之后的惩罚并不能打乱他的心虚。 “大哥,你陷害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拙劣。”黄伯英的目光转冷,看着地上黄公睿的影子说道。他回过头,黄公睿正以悲悯的目光看着他。黄伯英其实很讨厌这样的目光,就像是他永远低他一等,不管做什么都是这样。以前小的时候,黄公睿就更得长辈的喜欢,但是黄公睿对此不屑一顾,一直都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然而他就算是做得再好,却依旧企及不了黄公睿的一半。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黄公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事情走到这一步,毕竟是亲兄弟一场,凡事都好商量,只是他触及了他的底线。 黄伯英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在这满是牌位的祠堂里头显得有些冷寂诡异,他说道:“别说什么逼不逼的话,我总觉得一直到了现在,我才自由一些。” “二弟,我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就算是在黄薰之外,也不会是黄冠云,在自己一代人手中做不到的事情,要寄情于儿子吗?”黄公睿冷冷一笑。看着眼前人越发觉得可悲,“你可别说什么是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你喘不过气,那为何老三老四老五都没有这种感觉?” “原来你知道。”他的话语,落地无声,却让他的内心微微抽痛。满室的牌位,就好像一双双眼睛,凝视着他。他要跪在这里来看清自己的罪行。不能简单赴死。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缺了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一直走的路是错的,但是一直无法回头,到了今天他终于明白过来,那是因为,他在一开始就挑错了比赛的对象。 要么一开始就不曾争夺,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他一直将这一份嫉妒掩藏得很好,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最初只是想要赢过他而已。 嫉妒会使人发狂。嫉妒使他疯狂至平静地凶狠。 “我从来不觉得那是理由。”黄公睿轻轻一句,便让黄伯英的身子晃了晃。他的目光从来不在他的身上,也从不将他当做对手。 “但是那就是我的理由。我对薰儿没有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害她,如果一定要说理由的话。那肯定是因为你。”黄伯英缓缓道出,“其实我本可以在堂上与大姑、四叔、七叔等道出那人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没有。” “是,你没有。”黄公睿眉头微微蹙起,却并不是有什么为难。只是微微有些困惑,“不过就算是说了也没用。”因为他早已有后手,让黄伯英没有反驳的余地。 “冠云和他娘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是我告诉司马成玉薰儿的事情,也是我下毒想要陷害薰儿和雀儿,一切只是我一个人在做,我想你也该知道我没有骗你,我死之后,希望你给他公平的机会。” 黄公睿沉默,负手道:“我对于庸才并没有兴趣。” 黄伯英凝视他冷然的面容,他似是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不禁咬牙道:“那你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是薰儿吗?你对她又是抱以什么样的心情在扶着她走上那样一条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为了赢过你,也曾偷偷潜入后山书崖,研究过那些文字,你如果真的为薰儿好,就绝对不会让她的龙眼觉醒。” 黄公睿眸色一黯,道:“那是她的宿命。” “哈?宿命?!”他似是觉得又是可悲又是可笑,如果黄公睿是一个信命的人,就不会走到今天,“你在策划的究竟是什么?你还是对于当年被庆明帝取走的那一件东西耿耿于怀吗?” 顿时,黄公睿的面色扭曲起来,黄伯英的面容僵直住,他说对了。 黄伯英忽然觉得黄公睿也是一个可怜可笑的人,原来他一直在追赶一个幻影。 黄公睿蹲下身来,跪坐在黄伯英面前,道:“二弟,从那时候开始起,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身上被他种下的符咒,我用了很多方法却一直都不曾有用,所以只有一个方法能够有用。” 黄伯英身子一颤,看着黄公睿的面容觉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许久,道:“你,你还不如我。至少,我对冠云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黄公睿的一只手按在了黄伯英的肩膀上,并不为他的话所动,道:“人活着,总要有所追求才是,我一直忠于我自己,所以我才能比你们都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黄公睿身形不住哆嗦,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脚下的衣袂,道,“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说想要做的了。” “阿薰的八字,你知道吗?” 黄伯英摇了摇头,道:“不止是黄重崖,也不止是我,整个黄家已经开始分崩了,自他和我之后,还会有的,如果你在追求的是那个的话。” “我知道了,这便已经足够了,你交托给我的事情,我会做到的。”原本黄家的罪人本应该被用来作为牵引,但是黄伯英这样身份的牵引,还没有过,黄公睿念在亲兄弟一场,便留下了一把有毒的匕首,上面啐有鸩毒。 黄公睿从祠堂出来的时候,众人差不多已经算到了黄伯英的生命应该就在那一刻为止。月亮被浓黑的乌云遮住,晦暗得几乎上面都看不见,烛火飘摇了一下,等人再进去的时候,黄伯英已经安静地躺在地上,无声无息,再也不会醒来了。 黄薰感觉自己仿佛突然从悬崖上跳下去似的,轰然醒过来,额上沁出一片冷汗。她感觉外面似是有什么在sao动,隐隐的,还未爆发,却很快要爆发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黄薰掀开被子就下床道:“小四儿,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入目的雀不是花小四,而是只披了一件外衫的荀息策,他道:“你二叔死了,他既然已被定罪,丧事应该不会被大办了。我想有可能谁会对你不利,便过来看看。”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有人冲进来,漆黑的夜幕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着“黄薰”“黄薰”,直到目光触及黄薰的身影,便疯狂地过来想要拉她。她身上带着火,黄薰看着她冲过来,就像是夜中的鬼火似的。 等那女人跑近了,黄薰着才看清楚那人竟然是袁氏,她已然放火**,且想要在死前带着黄薰一起。 黄薰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要拉着荀息策一起进门将袁氏关在门外。 荀息策似是早就知道什么似的,外面早已准备了一桶水,他手上也拿了一根长杆子,在袁氏扑上来的一刹那,就用力地一竿子甩过去,使得袁氏倒飞出去,摔在草地上一滚,那火却不曾熄灭。 黄薰只见着荀息策提着一桶水就冲上去倒在袁氏身上,然而袁氏身上似是染了什么油,用水却不能将火给熄灭。 黄薰终于回过神来,进门就抱去抱被子,又飞快冲出来道:“你压着她!” 荀息策一愣,不知晓黄薰要做什么,但是按着黄薰的说法,用木棍压着袁氏,使得她不断挣扎却始终无法起身。黄薰将被子盖在袁氏身上,且让荀息策一起动手,期间袁氏虽然不停挣扎着让黄薰一阵为难,但是到底袁氏被活焚烧得痛苦,慢慢屈从了黄薰的动作,火终于灭了。 黄薰大口地喘着粗气,到此为止,才陆续有人赶来了东一院。黄薰也开始思考花小四在哪里的问题,而此时袁氏却已经在棉被之下奄奄一息。 黄薰不甘心地拍打着袁氏的面皮,喊道:“二婶,你还快醒醒,二婶……” 袁氏呼吸急促,她的面皮已经被烧伤了一大片,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可怖,皮肤黑一块紫一块的,衣服都粘着皮rou,身上散发着油的臭味、烧焦味、还有血腥味。 “二婶,二婶你还不能死……”黄薰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冲着荀息策大声喊道,“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还不能让她死,快去叫大夫…快去!”声音嘶哑,到了最后已经成为呜咽。 袁氏那只已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手死死拽着黄薰的手腕,说道:“你……杀了……杀了我夫君……我……我……” 黄薰怔怔地看着她那张恐怖的脸,想要逃离,却被她死死拉住,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不,不是我害的,是他想要害我,我没有错。” 荀息策努力将袁氏的手掰开,但是袁氏的手实在是拽得太紧,使得他怎么也无法掰开,若是这样下去黄薰的手会被她拉断。荀息策略一皱眉,便手下一用力,生生将袁氏的手折断。 黄薰跪坐在地上,一阵冷意从脚下盘缠而上,缠绕住她的心房,而此时袁氏已经停止了呼吸。 荀息策看着黄薰呆滞的脸,过去将黄薰抱住,在她耳边说道:“不是你的错,是她因为死了夫君而突然发疯了,你没有错,你到了最后还想救她的,是她自己寻死,和你无关,你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