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国王陛下
其实，在之前我潜意识的已经猜出了吉克的最终目标，但我不愿意去面对。 梦中的梅尔特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呢？ 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为了梅尔特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生过争执，任务失败，两人还受了不轻的伤。 细心的梅尔特了解了前因后果，结果对我们大发雷霆不说，还拒绝为我们疗伤。 那是梅尔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我们面前生气，也是我和吉克第一次互相为对方疗伤。 但梅尔特身为当事人，是不可能再三压制下我和吉克的争执。 如果不是先代为梅尔特赎身，直接断绝了我和吉克的念头，我和吉克能不能成为兄弟就是一个问号了。 但是，现在，不可能再出现一个先代。 。。。可能，惟一的，方法，就是我退出这个所谓的我和吉克的第二场对决。 如果吉克能真心对待莉西亚，或许—— 人群出现了轻微的情绪波动，我抬头把目光集中在王室马车上——那里似乎发生了一些混乱。 只见莉西亚跪坐在马车驾驶台上，身体前倾，一只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捂住口鼻，但掩饰不住这个女孩短促的呼吸声，以及苍白的脸色。 人群的波动很快就平息下来，只剩下莉西亚极力掩饰却依旧清晰可闻的急促呼吸声。 压力过大造成的心理性窒息。 面对同样数目的人群，哪怕他们怒火冲天，污言秽语，也没有这种麻木的与我无关的静默带来的压力大。 我叹了口气——作为女性，莉西亚继承的责任实在太沉重了。 回忆我和莉西亚相处的过的时间，我明白，她非常需要依靠，同时也是最难得到的——心灵上的支持。 带着目的接近莉西亚的吉克，或许可以欺瞒莉西亚一时，可是，一旦莉西亚发现了吉克在欺骗她——这对莉西亚来说太残酷了。 只要想到莉西亚得知真相后的悲伤和绝望的表情，我的心脏就一阵阵疼痛。 抱歉，吉克，我不想再品尝后悔的滋味了。 我拨开人群，开始艰难的一点点的接近莉西亚。 我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和莉西亚见面，她装扮成女佣，我们周围晾晒着让人身心舒畅的白色被单。 但是，起码在那时候，眼前的这个女孩能够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看到莉西亚现在虚弱的表现。 我不由的升起了莉西亚不适合国王的念头。 ——但是我还是小瞧了这个坚强的女孩。 莉西亚虚弱的推开想要把她扶起来的近卫骑士，自己缓缓的站起来，再次把自己娇小的身体挺直，把自己的面容暴露在无数冷漠的视线里。 “我是【莉西亚·德·诺瓦斯·尤利】，你们的国王。” “但是自从我们从天空坠落到现在，我没有尽到身为国王的职责。” “我知道道歉无法让身体的伤口愈合，也不能让废墟重新树立起家园，但是我还是要向你们说。” “对不起。” 说完，莉西亚扶着马车车厢，艰难的从马车上攀下，然后走到一位年迈的老人面前，老人左右站着可能是她孩子，一对脸色明显带着畏惧的夫妻，老人手里还牵着一个羽化症病发的很小的孩子。 可爱的孩子手里攥着一把花，也许是在路上采摘的。 和娇艳的花朵相比，他们身边放着几个小箱子，上面带着烟熏火燎痕迹——也许这些就已经是他们的全部财产了，而他们的脸和衣服也积满了厚厚的烟灰。 这个家庭是这次混乱中受创的典型，带着全部财产来朝拜过天使之后，大概会伤心的离开都市，走进茫茫荒野，重新开始。 但是，现在他们心里充满了惊恐——他们的王，单膝向他们跪下，向他们这些卑微的人下跪！ 女王莉西亚完全没有保护洁白的膝盖轻轻的落在了地面上，和粗糙的石板路面接触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可是，在无数人的心里，这次碰撞发出了远比敲响圣教会的大钟还要响亮的轰然巨声。 “王乃万民之父” “神安排王统领贵族，而贵族领导民众，违反者将受神罚。” “贵族说这是对的，就一定是对的，贵族说这是错的，就一定是错的，平民只需要温顺和服从。” 这些话语，远在都市和大地紧密相连的时候，人群的祖先就已经听过，而且按照这些话生活过，他们再告诉自己的子孙，一代又一代，直到今天，他们的王在他们面前跪下请求他们原谅自己的过错的时候，这些坚不可催的文字裂开了缝隙，开始瑟瑟发抖。 紧接着，近卫团骑士也跟随女王单膝跪下，铠甲和石板碰撞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人群情绪开始波动，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奇怪了，王向平民下跪请求原谅，这可是从古自今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而且，在朴实的民众眼里，近卫团的骑士可都是好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们从着火的房子里救出来，从疯狂的暴民手里救出来，从绝望的深渊里救出来。 他们英勇的身姿，影印在人们心中，并相互传颂。 这些拥有出色美德的骑士护卫的女王，会是坏人吗？ 人群继续沉默，仿佛在等待着有人解答。 突然，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从我身边的一个男人嘴里发出。 “诺瓦斯王室要为这次的事情负责！女王是凶——” 他的声音更加突然的停止。 我缓缓收回自己的肘尖，低头打量着这个扮作受害者散布谣言的男人。 也可能是我打错人，但他喊的时机实在太巧妙了，即使不是，我也只能这么做。 但是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起有计划的预谋，是羽化病大爆发的后续！ 很快，我听到或远或近，人群中有相当数量的这类人，他们喊着莉西亚女王是凶手的口号，竭力撩动人群。 人群静默着，完全不去理会在身边蹦跶的小丑。 他们表情复杂的注视着跪在他们面前的女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该不该说，能不能说。 只有刚才那一家人的孩子眼光是单纯的好奇和开心，她只知道，眼前这位穿着漂亮衣服的jiejie突然矮下身来，是要和自己玩吗？ 可惜漂亮的jiejie脸上没有笑容，如果把我手里的花送给她，她会笑吗？ 想到就去做，完全不会去顾忌什么的孩子踉踉跄跄的走到莉西亚面前，笑着把手中的花送到女王面前，口齿不清的说。 “jiejie，给你，花。” 也许是因为孩子还没有掌握好距离感的缘故，莉西亚的视野被各种各样的鲜花充满，她完全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东西。 往日的记忆如流水一般趟过，鲜花，曾经是自己最讨厌的东西，但也是带给自己最多的感动的物品。 不对，王冠里的不是鲜花，是花环啊。 孩子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漂亮jiejie的笑容，她从自己手里拿走几枝花，有些生疏地将花茎绞缠在一起。 尽管气急败坏，但所有的捣乱分子都不得不闭上嘴巴，和周围的人群一样保持安静，如果他们感觉自己再撩动下去，很可能活不了多久。 但让他们恐惧的是，这份安静里却蕴藏着稀薄，但的确是的活力和希望的气氛。 越来越多的人群聚集在这里，后来人经过一阵议论之后，也渐渐加入了这份静默的大军。 无论是老人，孩子还是年轻人，无论是商人，农夫还是手工艺者，大家都在注视专注着为孩子编织花环的国王。 经过了短暂的熟悉后，在莉西亚灵巧的双手下，一只美丽的花环渐渐成型。 在众人的注视下，莉西亚将花环戴在孩子的小脑袋上。 一些人反应过来，他们不得不开始思考女王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还没得那些明显想太多的人冒出更多杂念之前，因为孩子的脑袋太小了，掉落下来的花环转瞬间变成项链。 吃了一惊的孩子开始咯咯的笑起来，和大人相比，孩子的喜好他们不会隐藏，孩子非常喜欢眼前这位为自己编制漂亮花环的jiejie。 孩子小心翼翼的取下花环，他想和jiejie分享这美丽的事物。 但是，虽然自己能把花环送到jiejie头顶，但不肯抬头的jiejie却始终无法戴上这个花环。 孩子转身，用可怜的眼神向自己的家人求助。 老人被自己的孙子拉扯着前进，步履虚浮，他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自己的家和店铺被烧毁，自己的孙子感染了羽化症。 加上坊间传言，这些都是现任国王的错，她没有加紧收治而是放任羽化病人到处流窜，最后导致疾病大爆发。 可是，国王向他下跪请求原谅！她是国王啊，国王不是最高贵的人吗？ 这么高贵的人向自己道歉，应该原谅她吗？但是自己的家和店铺已经被烧毁，还有孙子的羽化病。。。 老人和周围的人群一起，犹豫着。 莉西亚还是单膝跪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从远处看，这里似乎变成了一处大型雕塑群，只有风带动人们的衣角，莉西亚的金发，才宣示着，所有人都还是身处现实之中。 也有例外，手持花环的孩子向老人撒娇，要老人帮他。 “给，jiejie，花环。” 老人下意识的去接孙子递过来的东西，当老人碰触到花环的时候，他猛然抽回自己的手。 自己仿佛摸到了炽红的铁块。 当老人再次拿起花环的时候，奇怪的是没有感觉到烫手，而是非常沉重。 老人作为身处下层的商铺主人，店铺所处街道狭窄凄凉，出售的物品也只是廉价的衣物。为了养活家人和自己，忙碌的老人不可能也不会去注意新国王的授权仪式。 但是，老人知道自己把这沉重的花环给国王戴上的话，会发生很多很多事情，在这些有好有坏的事情中，只有一件他很清楚。 ——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会原谅国王，接纳眼前的这个女孩为自己的王。 而在众人和后世人们眼里，这是一幅神圣的场景——垂暮的老人给单膝跪地年轻的莉西亚国王戴上了花环，这打破了更多的东西，将无数人心里的牢固的枷锁破坏的伤痕累累。 这副景象必定会牢固的烙印在所有人的心中，世代永传！ 刚刚完成这一历史性时刻的老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伟大，这一刻起，王室和贵族的权利不再是由神给与，而是由民众赋予。 也许，这前进的步伐会倒退，但是，这无疑是一个全新历史的开端。 老人拉着自己的孙子后退至人群，缓缓的单膝跪下道。 “我们一家是拉姆街道的衣帽店，我们的家和店铺都已经变成了废墟，国王陛下，请帮助我们。” 说完，老人开始痛苦的哭泣。 老人的家人也单膝跪下，泪流满面。 “我们是同一街道的杂货店，我们的店铺也被焚毁，国王陛下，请帮助我们。” 又有一家人跪下请求。 “我们是——” “我们——” “请帮助我们，国王陛下。” “我们的国王陛下，我们是羽化症患者，我们该怎么办？” 仿佛一阵清风吹过麦田，人群如同麦浪一般纷纷单膝跪下，请求帮助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是我们的国王，她一定会帮助自己的。】 处在人群中的我不得不也同样向莉西亚跪下行礼，不然自己很可能会被周围的人用眼神杀死。 我微笑着注视着莉西亚国王，她在人们的呼声中缓缓站起，莉西亚嘴角含着笑，眼角却流着眼泪。 也许是角度的问题，感觉她娇小的身体似乎变的高大起来。 太好了，莉西亚。 你已经是一位出色的国王陛下了。 同时，在我的眼角视野里，远处，一身贵族打扮的吉克，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神，他的面容表情也出卖了他——看上去他更加渴望的得到莉西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