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
「唔……呜呜……」 此时，贝鲁纳多嘴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声音。遍布灰尘的室内，充满发霉的臭味。从表面 上看，这是一间商人的卧室；实际上，是欺瞒《不蚀金锁》眼线的**，从事性工作的房 间。 「我要杀你！吉克！」 他的双眼充满疯狂，蠢蠢欲动的身体似乎随时可能冲出去。 「没错，杀他就好。」 加乌在他身旁幸灾乐祸小声说道，不断将这种暗示通过听觉传到贝鲁纳多耳中。 「假如《不蚀金锁》不是依靠绝对力量支配《牢狱》，让弱者成为头领，组织就一定会变 弱──这正是对其支配民众的背叛。」 「没错……就是背叛……」 贝鲁纳多不停用空虚的声音重复这句话。 「杀掉背叛者，不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当然……」 「那就把一切都破坏吧，所有的一切……」 加乌的手掐在贝鲁纳多脖子上。并且越来越用力收紧。通常来看，一只女人的手使不出多 大力气，但那只戴手套的手，手上纤细手指却准确掐住脖子上的筋rou。这是一幅完全倒过来的情景。 「啊……啊啊……」 贝鲁纳多彷佛陶醉一般闭上眼睛。脖子被人用力掐着，竟然还能够感觉到快乐。现在的他 ，整个大脑都沉浸在愉悦中，一副嘴角流出唾液的表情。 虚荣心强烈男人，真的很容易掌握。加乌不禁嘲笑出声来。应该是想在女人面前展现自己 优点吧。只不过是在其喜好的酒里混入点东西，贝鲁纳多竟然毫不犹豫把酒一饮而尽。毕 竟，这杯酒不是像《牢狱》里的那种粗糙品，而是来自《上层》研究机关所开发的新型液 体药物，是一种能让人同时体会到天堂和地狱的极品。那麽，接下来要怎麽办呢？怎麽用 这个男人来玩玩呢？加乌的双瞳中，虚无光芒又开始闪烁着。 贝鲁纳多是一个充满野心，连自己的灵魂都不惜为此燃烧殆尽的男人。这样的人不讨厌。 但也终究是一个小角色。很快会让人失去兴趣吧。话虽这麽说，但贝鲁纳多对她来说，也 不是没有利用价值。把已经风烛残年的波鲁兹排除在外，如果能将支配《牢狱》的《不蚀 金锁》归於自己控制下，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利用起来。 真的吗？真的会如设想一样的顺利吗？对加乌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她只不过是发现好玩 的玩具，然後正在玩这个玩具而已。这就是加乌。不相信任何事，感觉不到任何事。不具 有愤怒、也没有喜悦。这样一来，想必也就没有别的情感吧。每天只是像吃饭一样杀人。 她不是为生存、没有办法才去杀人，而是她是个与生俱来的杀手。从在波鲁兹的房间见到 面开始，就引起她的注意。所以，她就试着来玩弄他，看看会怎麽样。 「首先必须得把波鲁兹给收拾掉才行，已经是一把老骨头的英雄我可用不着。只要你成为 头领就行，是这样吧？」 「我要……成为……《不蚀金锁》的……」 「没错，如果那个叫做吉克的小鬼来妨碍你，到时候，只要毫不犹豫杀掉他吧。当然，还 有凯伊姆。」 杀掉凯伊姆。光是想到这一点，腰部就觉得酸疼。但是，真的有杀掉他的价值吗？加乌确 实是想确认这一点。 「新诞生的英雄，民众一定会对他欢呼的吧。」 「英雄……」 「没错，就是英雄。」 呼，嘿嘿……加乌喉咙里又发出猫一样的笑声。 从教会把艾莉丝接出来，把她送到**里之後，就直接去酒吧。 「凯伊姆，等一下。」 在店门口，奥兹叫住凯伊姆。他脸上有些急迫的表情，引起凯伊姆的注意。 「我认为你现在还是不要去《维诺雷塔》的好。」 「为什麽？」 「吉克……他有点事情。」 奥兹紧绷起来的表情，让凯伊姆无奈。 「他还在那里发疯吗？」 「是的。要是吃饭的话，我请你去别的店，这样可以吧？就算要喝酒，你在别的店里想喝 多少都行。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 「真是麻烦。」 一整天都在四处走动，凯伊姆已经觉得疲劳。虽然他尝试去寻找教会的资金来源在哪里， 但或许被巧妙隐藏起来，连一丝线索也没有抓到。不过，有关魔药问题稍稍有些头绪。教 会从信徒中选出需要救赎的人，然後通过举行叫做《福音》的仪式，由女教祖亲自给他们 做施洗。只不过，他们没收钱。而且他们交给信徒的魔药，也没有夹在圣书里面。这样一 来，凯伊姆之前杀掉的那个商人究竟是什麽角色呢？根本不清楚。就连魔药是在哪里生产 ，以及如何输送都不清楚。有一条目击报告的证言，说看到一辆涂得漆黑的马车来到这里 ，然後一个穿外套的女人从车上下来进入教会暗门。说不定很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把这 些药输送过来的。 凯伊姆调查所得到的结果，就只到这里为止。想要获得更多线索，那就只能等到下次马车 出现的时候再去追踪。这间教会有怪异之处这一点，已经很确凿。那股怪异杀气就是证据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凯伊姆都有必要亲自潜入教会这里来。为此，也需要让艾莉丝告 诉自己教会里面的构造是什麽样子。 穿过礼拜堂的背面来到中央庭院，深处就是女教祖居住的楼房。周围都被信徒的起居楼房 包围着，看起来彷佛一座坚固的要塞。 艾莉丝的记忆力比想像中更高，连一个出差错的地方都没有。她连墙壁上的什麽位置有个 污点都能回想起来，如此惊人的具体。对凯伊姆来说，这样的地方确实有潜入价值。另外 ，虽然他也听艾莉丝说过接受教祖照顾的信徒失踪这样传闻，但今天已经没有那个工夫， 去潜入暗处查看。总而言之──外面非常冷，凯伊姆此刻也感觉饥饿。奥兹按他的肩膀， 把凯伊姆强推进店里。 「喂，你干嘛？」 「吃饭之後，就赶紧离开。」 这个时候──咻的一声，有个东西闪着光飞过来。是一把叉子。要是被正面击中，被毁容 就是肯定的。 「凯伊姆……！」 对着变得苍白的梅尔特，凯伊姆点点头，让她安心下来。把叉子扔过来的本人，此刻则是 背对凯伊姆坐在那里。他的样子看起来喝不少酒。顺便一提，那将叉子准确投过来的本事 确实让人惊讶。 「吉克，你想做什麽？」 把手上叉子扔到一边，凯伊姆开口问道。吉克以一种迅猛的气势回过头来。他的眼神中充 满狂乱。只不过几天时间，他的脸就消瘦不少，和那个充满阳光的吉克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 「喝多是吗？身份够高贵的啊。」 凯伊姆轻蔑的语气，更加强酒吧里的紧张气氛。站在柜台里的梅尔特全身僵硬。听到这话 的吉克，眼角爆起青筋。 「……你说什麽？」 「你有那麽不愿意成为头领吗？」 要说到他在这里发疯的理由，只可能是这一个。 「既然如此，就去回绝波鲁兹啊。」 「要是我能做得到的话，早就……」 「你做得到的，小子。你只不过是在闹别扭，你只不过是既不想被波鲁兹也不想被贝鲁纳 多讨厌罢了。」 「凯伊姆，你……」 吉克愤怒的眼瞳里已经快喷出火来。 「你懂些什麽啊？！」 「你根本就不理解我！」 吉克如此否决凯伊姆的话。 「但你也不能这样无休止烦恼下去，是不是？这又不是你一个人问题。还是说，让别人都 为你担心，令你感觉很shuangma？你就那麽想要他人同情你吗？」 此时的凯伊姆，很罕见对吉克饶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非常毒辣。 「好吧。既然你希望，给你同情好吧。但是，如果没有背负起整个组织的自信，乾脆做面 包去！波鲁兹也不需要一个没觉悟打败贝鲁纳多的懦夫来继承组织。」 与其说理解吉克的立场，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优先次序的问题。毕竟，彼此都不是小孩子。 别把气藏肚子里，赶紧都释放出来才是。在最危险的世界里，烦恼也是奢侈品。虽然都被 给予选择的机会，但许多人都在还未作出选择之前，就被命运所毁灭。和绝大多数的《牢 狱》居民相比，吉克绝对是受到神恩惠的人。 「凯伊姆……到外面去。」 那声音彷佛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俊俏的脸庞已经扭曲，浑身上下都散发强烈杀气。作 为杀手而言，这样子绝对不合格，但吉克本质上是个斗士。 凯伊姆只是敷衍了事回答。 「过後再说，我现在肚子饿。」 导致的结果，这样态度对现在的吉克反而是火上浇油。 「到外面去！」 一脚踹翻挡在面前的椅子後，吉克首先转身往店外去。凯伊姆脸上露出惹上一个**烦的 不快表情。他环视一下店内，完全不是一份正在营业的气氛。 「凯伊姆……」 就连坚强的梅尔特，声音也在颤抖。 「你不用去……也没关系的……就算是吉克……也不会是来真格的。没错吧……他一定很 快头脑就冷静下来……对吧？」 相信她应该是头一次看到那样露出敌意和杀气的吉克，现在也不知道该怎麽办，都被吓得 快要哭出来。看到现在的梅尔特，凯伊姆心中痛一下。然後，开始後悔自己说得太多。他 忘记，祸从口出这个真理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不说出真心话，连本来不想伤害的人也会 被伤害到，到头来连谁都救不成。 「真烦人……」 凯伊姆叹一口气。看来，不好好打上一架就吃不成饭。 两人在小巷子里对峙起来。没有任何人围观，只有他们两人。 「凯伊姆，摆好架势！」 吉克已经把随身佩带细剑拔出来握在手里，剑尖直指凯伊姆腰间两把惯用匕首。原本应该 是用拳头来解决的事情。凯伊姆的主张是从教会回来後，身上都不携带武器，但却因为把 事情搅和成这样，不得不从隐藏武器的鸟窝里把匕首拿出来。 「吉克，刚才我说话过分，对不起。」 凯伊姆尝试最後的沟通。 「废话少说！赶紧拔刀！」 「至少，能别用武器来打吗？」 那样的话，就会变成相互厮杀。即使演变成决斗是毫无办法的事，也还是想尽量避开最糟 糕的情况发生。 「不行！我要跟你一决高下！」 「但是……」 「你少找藉口！」 「不，不是藉口。」 「那就是多余的。」 「无论如何也要打？」 「那当然！」 别白费唇舌！ 另一个自己正在叱责着凯伊姆。 迄今为止，你遇到的全都是再怎麽解释都没用的情景，不对吗？现在说得越多，吉克的怒 火只会烧得更猛烈。放弃吧，只有放手一搏。拔出武器！去战斗！互相厮杀！像我们这样 的罪人，只有这一个办法！ 这时，吉克开始嘲笑还在犹豫的凯伊姆。 「凯伊姆，此刻你也心想要是有武器就好，对吧？毕竟你可是对杀人喜欢得没有办法呢。 」 「不……没那回事……」 不知为何，凯伊姆变得很惊慌。喜欢杀人？不可能！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而是为生存， 不得已而为之── 「嘿？该不会，你到现在为止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 吉克的嘲笑更加过分。 「在你杀人的很多瞬间，我可都是看着的。这种时候，你不总是露出一副浅薄的笑容吗？ 说到底，你根本就只是个杀人狂。」 「吉，吉克……！」 凯伊姆的心中，有什麽东西出现裂缝。 确实如此，这样做的确有些多此一举。随着刺客工作逐渐变少，他的毅力也不复往日。要 是以前的话，应该早就一言不发拔出匕首，冷静看穿对手战斗力如何吧。不，一定早已经 动手。并且──现在也有一方已经倒下。 这样就好。就是这麽简单的事儿。通过杀掉对方活下去。这就是在《牢狱》里的规则。友 情什麽的，都只不过是弱者幻想。无论何时──到最後都只是独自一人。 「……我明白。」 凯伊姆面无表情点点头。 吉克武器是正统派的剑。摆出架势时毫无破绽，想要从正面将其攻下非常困难。再加上吉 克具有天赋一样反射神经和胜负直觉。而且，在速度上也和凯伊姆不相上下。从正面？谁 会这样做？难道死神一定会从正面向你杀过来？感觉到凯伊姆战意，吉克脸上的表情也消 失不见。 「哼，眼神变得很不错吗？那才是──」 话还没说完，凯伊姆拉近和他的距离。很自然，腰上的匕首没有拿在手里。全身也没有散 发出那种要夺取性命的气势，只是很普通走过来。这一举动让吉克大为不解，完全打乱他 自己的阵势。 「喂、喂？」 你在疑惑些什麽──凯伊姆不禁在脑海中冷冷嘲笑。现在已经开始。如你所愿，来相互杀 戮！ 嚓嚓，吉克迅速往後退几步。凯伊姆突然加速，进一步拉近和吉克的距离。吉克也是经历 过修罗场的人，察觉到凯伊姆意图後，他判断再继续後退就会死。於是停止後退，用最小 的步伐往面前挥剑。铛！随着金属碰撞声音响起，摩擦的火花四溅。凯伊姆一瞬间拔出匕 首，挡开吉克挥过来的剑。用左手的匕首──右手的匕首，朝着吉克的喉咙刺去。 咻！连空气都被撕裂开来。想要判断无反射加工的刀刃轨迹很难。随皮肤裂开，吉克的血 飞出来。真可惜。如果是和自己旗鼓相当对手，刚才那一击就是致命伤。 「呜！」 吉克狼狈滚到一边，手里的剑横砍出去。这不是真的攻击，而是为摆脱凯伊姆的追击，从 而给自己争取时间。凯伊姆其实也没勉强上前攻击。剑和匕首两种不同武器，在能够相互 攻击距离之内，根本就不能平等决出胜负。吉克站起身，两人再次互相对峙着。 咻！两股尖锐气息同时动起来，这次是吉克发动攻击。在匕首构不到的距离之外向凯伊姆 刺去。剑尖的速度虽然很快，但轨迹过於明显。即使无法从视觉上捕捉，攻击轨迹也能够 判断出来。若非真正的杀手无法做到。凯伊姆从鼻子里哼一声。在吉克的刀刃刺过来之前 ，他已经借助最黑暗部分隐去身形。并且还消除自己的气息。柔软的鞋底没有发出一点声 音，他一边在阴影中移动脚步，一边慎重确定向哪里攻击，连吞唾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呼！凯伊姆突然击出一颗暗器。 「呜……该死！」 左眼被击中，吉克恨恨骂一句。虽然不至於失明，但战斗力也不免会降低。 怎麽样，吉克？这才是真正的刺客。躲在暗处，攻击死角。无论使用什麽手段，也要确确 实实收拾掉目标。 凯伊姆从黑暗中冲出来。现在左侧是吉克的死角，也不在他惯用手攻击范围内。但是── 在这样布满危机的地方，吉克的天性爆发出来。 「！」 凯伊姆赶紧往後回跳。此时，身上传来一丝被刺伤痛感。低头一看，身上有一处衣服已经 被割裂。真是很危险，假如刚才再往前冲出一步，腹部一定被深深刺穿。他是怎麽办到的 ？ 因为吉克的双眼正紧闭着。但他却仅仅依靠感觉空气中微弱的气流变化，就做到如此准确 的攻击。这样一来，凯伊姆就不能随随便便攻击。 「……我来，吉克。」 凯伊姆对吉克说道。 「啊啊……来吧，凯伊姆。」 吉克也回应道。 两人间的战斗，如果在这里中断也好。但两人没就此作罢。因为无论谁，都不想这样中断 。只要一击，拼尽全力攻击，那样就会结束。凯伊姆冲过去，吉克展开迎击。只要能够避 过砍过来的剑刃，就是凯伊姆的胜利。如果胸膛被刺穿，则是吉克的胜利。简直就好像是 规则简单的游戏一样。 哢哢！剑戟交接的清脆响声在黑夜中回响。 「啊！」 「什麽……！」 凯伊姆和吉克同时呆在原地。 「喂，小打小闹到此为止。」 缓慢的说话声，在至近的距离响起。 「波鲁兹……！」 「老、老爸！」 究竟什麽时候接近的──穿着一身纯白色套装的波鲁兹，挥动手里长长的手杖。他就是令 人难以置信用这根手杖同时弹开相互攻击的剑和匕首。 「你们两个都过来，有工作要做。」 「活儿？」 凯伊姆不假思索发出疑问。 「做我的护卫。」 「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