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色袭人

    远处的天际已经闪出了一抹暗暗的白色，就仿佛是那黑夜里的一朵白牡丹，在那里静静地开放。纪城在这片天空下，显得格外落寞。

    城门口的几个守卫攀着手中的长枪，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戳在那里，摇摇欲坠，仿佛给他们施加点外力就会瘫倒在地

    宫澈伏在不远处的小丘上，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切。原本属于他的铁面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本就冷清的气质，显得更加冷峻。

    虽然陆祎经常嘲笑他的武功，可是实际上，寰宇庄的少庄主的武功怎么会不好。虽说比不过江湖上那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也算是青年才俊了，只不过江湖上的人还不曾知晓罢了。哪怕是不愿沾染刀剑，却又怎会忍受jian人的摆布。

    宫澈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

    几个守卫还在那里打着瞌睡，偶尔有一两个清醒的环顾一下四周，见没有什么异常又继续回去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城楼上的几个人，虽是清醒，却围在一起，中间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引出一阵又一阵的大笑声。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没人的地方，“蹭”的一下闪了过去，快的就像是一道闪电，在人们想要去观察的时候，转瞬消失。

    宫澈顺着城墙快步走着，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天生聪明的他凭着记忆很快便摸到了那个小屋。闪了进去，不带些许迟疑。

    坐在那张小床上，环视着黑漆漆的屋子，宫澈就好像一个笼子中的金丝雀，不知所措。然而，那只是看上去的，堂堂的少庄主，又怎会对未来的事毫无头绪？从林家赶到纪城，一路上停停走走，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而纪城到衡日阁，算一算，怎么也要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陆祎一定是护送着林曦的，而纪城的事，只能靠他自己了。

    夜行衣还留在这里，寰宇剑也老老实实地藏在床底下。宫澈拍了拍剑鞘上积的灰尘，是时候让寰宇剑重出江湖了。

    林暨的事肯定不能再耽误，宫澈就那样潜在这个不堪入目的小屋中，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宫澈拿整整一个白天，去补前一天晚上的睡眠。他觉得，在这个地方待得时间久了，自己的昼夜一定会颠倒。

    换上一身墨黑色的夜行衣，把寰宇剑背在后面，宫澈摘下铁面，换上一张其貌不扬的人皮面具，黑色的面巾掩住了他面容的大部分，只留下两个名如皎月般的眼眸。

    似乎老天都在帮着他，前几天那明亮的月光，今晚不知道为何，突然被几片黑色的云挡住了。整个纪城黑的就像是无底洞一般，掩盖住一个黑色的身影。

    宫澈施展着轻功，在一个又一个屋檐的帮助下，往前飞去。而方向，正是使世人闻之丧胆的蛇沼。

    蛇沼在一片绿林的掩护下，看不出它的本来面貌。在这漆黑的夜中，那里就像是魔鬼的心脏。

    不走近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到那些身着黑衣的守卫。蛇沼的守卫不同于纪城的，可以看出来个个都是筋骨奇佳，一身黑色暗纹的衣袍衬着他们白的瘆人的脸色，显得诡异非常。

    宫澈正观察着，打算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混进去，却不想肩膀被压上了什么东西。宫澈反应极快，知道那是一只手便直直地反手握住它，却不想耳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澈，是我。”

    来人正是林暨。早在林曦来到纪城，并且被守卫抓住之后。林暨便已经在纪城了。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救林曦出来，可是他并不知道地牢在哪里，直到宫澈和陆祎来到了纪城。

    此地并不是谈话的好去处，宫澈在林暨的示意下，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山洞里。宫澈不禁怀疑，难道林暨天生便喜欢住在洞中？

    还没等宫澈说些什么，林暨便急急地问道：“你们不是已经走了么？”

    宫澈这才反应过来，他把林暨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我朋友送曦儿去衡日阁了。师傅，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暨听到之后，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因为宫澈卷入到这场纷争中而不悦。“阿澈折回来，是为了找我么？”

    “师傅一个人，我自然是不放心的。”宫澈说。

    “所以，”林暨顿了顿，看了一眼宫澈背后的寰宇剑，说：“你把寰宇剑都带出来了。”

    宫澈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黑衣蒙面，林暨一定是因为背后着寰宇剑认出了自己。“师傅，你，有什么收获么？”

    想着林暨比自己早来纪城许久，自是调查了许久，肯定知道了些什么。而林暨却是盯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徒弟，脸上遮盖不住的愁云。“阿澈，你确定要卷进这件事么？毕竟……”

    “师傅，”宫澈出声打断了林暨，正色道：“无论是林先伯伯，还是您对我都有恩。林家遭遇的是伍家的毒手，我自是不会放任不管。”

    更何况，在宫澈看来，骨粉这种东西，若是留存于世，必定害人不浅。若是这次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毁了这个地方，也算是功德一件。只不过，宫澈并不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林暨。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脑海中回想着陆祎当初告诉他的“不要轻易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他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何时也变得如此颇有心机了。

    而林暨并没有细究宫澈脸上的表情变化，缓缓地说：“蛇沼万分凶险，进去之后就仿佛把性命交给了上天，阿澈，你不要后悔。”

    宫澈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我这性命早就交给了老天爷，现在还谈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宫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竟呈现出十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仿佛像是刚经历的事情。

    林暨再也没什么理由去阻止宫澈，只得答应。而后把这一段时间他所探查到的一些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宫澈。

    “我曾溜了进去。虽说那里叫‘蛇沼’，里面的蛇却是已经绝迹了。偶尔可以看到脱落的已经腐烂的蛇皮，却看不到一条蛇。里面是一片沼泽地，密林丛生，灌木遍布，可以很好地隐藏行踪。不过，却也阻碍了脚程。”

    “蛇沼之外虽然布满了伍家的亲卫，内里却是看不见几个人影，除了里面的那几个小阁子，便没有其他的房屋。而那几个阁子周围，守卫遍布，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混进去，反而差点被发现。”

    “我一直在等待着，想要找个时机再次溜进去，有一天，在此处查探时，没看到却看到了林曦那个小丫头。她跟着一队人马，那些人一看便不是商人，所以我一直觉得是有人引她过来的。后来，林曦被那些守卫抓了去，我本想救她出来，却无计可施，知道你们来到纪城。”

    在林暨叙述的时候，宫澈一直紧绷着脸，默不作声。再到林暨的话音落下，宫澈才缓缓抬起头来。他总觉得，后面有一个人在主导着这一切。

    “师傅，下一次我和你一起去蛇沼。”宫澈忽而看着林暨，坚定地说。“一定要想个办法，进那些小阁子。”

    林暨看着宫澈那像极了宫晨的脸庞，眼角又瞥到了他身后的那把寰宇剑，轻轻地笑了。

    两人本在洞中坐着，不知道何时吹来一阵风，也吹走了那几片遮住月亮的灰云，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给林暨和宫澈加了一个叠影。

    这个时候，宫澈才看清了林暨的脸。本是逍遥自在、不理世事的世外居士，此刻却满脸的胡茬，看上去不知道又苍老了几分。那本是乌黑的鬓角，此刻竟然有些泛白，眼底那浓重的黑眼圈，恰恰说明了主人的倦意。

    宫澈心想，林暨怕是日夜不休地赶到了纪城，而后又一直在奔走探查。否则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暨看宫澈一直盯着自己，那两道剑眉微皱，突然大笑起来。“阿澈，你不会是在想你师父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老了吧？”

    宫澈听到了林暨的笑语才回过神来。笑着回道：“师傅，再过几月，我也就二十又一了，你难道还不够老么？”

    “臭小子，竟然说你师父老？”林暨说罢便装模作样的挥起了拳头。

    而宫澈则是笑着闪躲，他与林暨也就差个十几岁，这么多年的相处，说是师徒，更是朋友。这种小打小闹也是常有，没想到在这种环境下，在这个如地狱般的地方也能发生。

    夜风带来了一片又一片的云朵，时不时地遮盖住月光，让整片大地在黑暗中叹息。不一会儿又吹走它们，将世界置于一片朦胧之中。

    纪城还是那样的死气沉沉，一群无精打采的守卫，一群无知胆小的百姓。而在密林掩映下的蛇沼，似乎幽气森森，仿佛在升腾起一个又一个的鬼魂，摄住人的心，迷惑着他们。

    或许，洞里的两个人，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来放松一下，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