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苏醒
正德寺是在美浓国境内的一座寺庙。 但今天,正德寺却有了不速之客。 两个年青的武士抬着一个担架过来了,担架上躺着一个人,昏迷不醒,胸口虽然已经包了厚厚的白色麻布,但暗红色的血斑仍然在不断扩大。 他仍然在流血。 既然在流血,就说明没死。 既然没死,就必须得救。 至于救不救得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毕竟受伤太重,就算华佗在世,也不敢保证啊。 ——正德寺里的老和尚就是这么对那两个年青的武士说的。 “如果救不活他,这座寺庙也别再骗吃骗喝了!” 一个年青人开了口,她的音色高冷,竟然是个女人。 听到这赤裸裸的威胁,老和尚微微一笑。 “就算是当年的国主入道道三大人,也不敢对我正德寺指手画脚……阁下又是尾张人,这么说可就太不礼貌了。” 女人也只是一笑。 “斋藤道三不敢,难道斋藤义龙还不敢吗?庆次郎,把这个带去稻叶山城!” 女人从怀中取出一柄精致的匕首,塞到另一个青年的手中。 “是!” 唤作庆次郎的那个人转身就走,老和尚虽然想招呼僧兵去拦他,可庆次郎动作敏捷,干脆利落,他们毫无机会。 须臾之后,前田庆次驰马的背影就消失在和尚们的视野里了。 “忘了作自我介绍……我叫斋藤归蝶。” 女人解下了斗笠,对那个伤者嫣然一笑。她的目光似乎全都在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即使是跟老和尚对话,她的眼睛也离不开那个男人。 “请大师诊治吧,耽搁久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是!” 老和尚已经被吓得满头大汗,连忙伏地拜倒。 当天,正德寺上下就知道来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和一个美艳的女人。 次日,斋藤归蝶和佐佐成政在美浓正德寺的消息就传到了清州城。 “可恶!” 织田信长把酒杯狠狠地摔碎在地,但他仍不解恨,对跪伏在他身前的前田利家一阵猛踹。 可恶! 要不是这条狗传来的消息,怎么会让他吃不下早饭! 前田利家既恐惧又怨恨,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阵踢打之后,织田信长终于稍稍出了口恶气,他咬牙切齿地道: “在尾张国内征集最好的十名大夫,让他们明天去正德寺给佐佐成政治伤!” 前田利家大惑不解。 “殿下为何……” “八嘎!这是命令!快去办!” 暴怒的信长又是一脚把前田利家踹翻。 “是!这就去办!” 前田利家再也顾不得礼仪,慌乱地跑出内庭,就像是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显而易见,因着利家在桶狭间一役斩首数十名的功劳,已经获得了信长的宽恕,重新回到了清州城。 只是……他的名字叫做犬千代,真是人如其名啊。 当天中午,稻叶山城下集结的五千大军在美浓名将稻叶良通的率领下,向正德寺进发。 当晚,五千大军将正德寺团团围住,更禁绝任何人出入。 第三日午后,尾张国的名医来到正德寺,但他们被斋藤归蝶下令关在一个小黑屋里,形同囚犯。 到了第三日夜晚,佐佐成政仍未醒来。 “他伤得太重,很可能不治而死。” 归蝶不禁想起了三日前,她见到昏迷的成政时,庆次所说的话。 前田庆次这个家伙,是尾张国第一倾奇者,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却没说过谎话。 可这次……归蝶宁愿前田庆次撒了谎。 月光如水。 月光如水般清冷。 然而月光的清冷,怎能与真正的寒冷相提并论? 归蝶又接了一桶的井水,闭着眼睛泼在自己身上。 她放下水桶之后,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再接一桶水,再泼,再念。 通过在夜晚无人的时候往身上泼冷水的方式进行祈祷,在日本早已有之。 归蝶不信佛,也不信神明。 但她此刻也唯有用这种方式,来祈求神明的保佑。 她虽然从小接触佛经,却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今夜她口中所念的,亦非佛经咒语或是哪个哪个神的名号,她所念的,唯有“佐佐成政”四个字而已。 她只是希望最爱的男人能够苏醒过来,恢复如初,为此就算是付出任何代价,也心甘情愿。 ——佐佐成政仍然在禅房内安安静静地躺着。
血已经止了,呼吸也平稳,就是一直未曾醒来。 另一个男人坐在佐佐成政身侧,以手支额,困得直打盹儿。 “真尼玛累!” 前田庆次嘟囔了一句。 从午后在桶狭间突袭今川义元的本阵,到扛着成政回清州城找归蝶,再和归蝶一道抬着佐佐成政跑来正德寺……正想睡一觉,归蝶又让他去稻叶山城找斋藤义龙。然后他丢下稻叶良通和五千美浓大军,自己又飞马回到正德寺,守护在佐佐成政榻前。 他虽然累,但是也知道这些事情必须做。 他虽然累,但也心甘情愿。 昏迷不醒的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兄弟,他南来北往地跑腿怎么了? 只要佐佐成政一句话,就算是让庆次赴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试问这天下,除了佐佐成政,有谁还值得他这么做? “真是个笨蛋啊……” 前田庆次又嘟囔了一句,仍守护在佐佐成政的榻前,昏昏欲睡,疲惫至极。 已经是第四天的中午了,距离佐佐成政受伤昏迷,快要整整四个昼夜了。 归蝶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身衣服,端坐在佐佐成政身侧,她用力拧干毛巾,再轻轻地擦去佐佐成政额头上的汗珠。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清晨? 庆次摇摇头,他似乎不记得了。 归蝶过来的那会儿,他好像在成政榻前睡着了,但是归蝶整个晚上都在为成政祈愿,她理应比他更疲倦才是啊。 庆次看看成政,又看看归蝶,看到了她眼中的无限情意,不禁叹了口气。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嗯……一定是。 “八嘎成政,如果你今天能醒来的话,我就自愿把尾张第一倾奇者的名号让给你,怎么样?” 庆次笑着问道。 但躺着的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这让庆次感到气馁。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洗漱,弄点早餐来给自己和归蝶吃。 但这个懒腰只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 “没见过的天花板。” 佐佐成政缓缓睁开了双眼。